“长夜村真的有这么可怕。”
玄先生在检查完了白氏兄弟的状况之后，叹了一口气，对程知勿说了上面那句话。他往门口踱了两步，又转了回来，犹豫纠结的情绪溢于言表，恍然间，他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离开长夜村的事情……那是难以名状的恐惧，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又是什么东西杀死了自己，甚至他有时会怀疑自己到底死没死。
死亡还是沉睡？这是每一个试图离开长夜村的人都要直面的一件事。
白氏兄弟也不例外。
“他们出来得太久了，弟弟即便现在送回村子里也很难再醒过来，哥哥……也许可以，但是我不能再回去。”玄先生摇摇头，语气的尾音有些上扬和拖延，他看上去有些颓丧，这位半只脚已经迈入棺材的老人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希望程知勿走这一趟。
程知勿没有立刻答应，哪怕他心里对探索长夜村已然抱有极浓的兴趣和探索的冲动，但还是假装思索了一下，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不能再回去？”
如果玄先生亲自送白藤回去的话，以他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那座位于深山之中的村落。
“长夜村会留下每个试图离开它的人，他们会长眠于夜幕之中，一张看不见的被子从天上缓缓落下来，让每个人都陷入安眠，那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村民们从不在太阳落山之后在没有光线的地方活动，要么睡觉，要么点灯，一旦被黑暗吞噬，那就是真的被吞噬了，但即便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也总有人会孤身闯入长夜村的黑夜之中，因为只要能从黑夜中走出来，那就能永远离开长夜村，否则不管他走到哪里，哪怕躲到珠穆朗玛峰上，长夜村也会找到他，并把他吞噬进去。”
程知勿思索着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长夜村的村民和村子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让他们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被长夜村找到，所以白氏兄弟才会这样？”
“大概是这个意思，而我能离开长夜村，正是因为从那可怕的黑夜中走了出来，但是长夜村还记得我，记得这个从它那张看不见的被子下惊醒并溜走的人，我一旦回去，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但是为什么他们出来这么久了才出现问题，而且这个状况也和你描述的被吞噬很不一样？”程知勿追问。
“我也不知道，或许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两人一坐一站，却都注视着那两具躺倒在地的身体，仿佛能从其中看出什么秘密来。
这时，程知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里来，那头是郝昭。
“喂？你绝猜不到我从我上辈子的手记中找回了什么！”
程知勿嘬了嘬牙花子，他搞不明白郝昭干嘛要把上个身份称作上辈子，这要是声音稍微大点被其他人听见指不定地把他送去哪个精神病院。
“你绝想不起来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回答的什么。”程知勿说。
电话的那头的语气滞涩了一下，郝昭似乎是在回忆上一次是怎么回事，没多久他就想了起来，那是他拿着日记的上半部分却找程知勿的时候，兴奋地告诉对方自己从那堆资料中找出了重要的信息，他当时就是以“你绝想不到……”的句式开的头，而程知勿却早就对白门后的研究内容有所猜测了，以至于让想惊讶一下程知勿的郝昭计划落空了。
而此时程知勿旧事重提，郝昭感觉后槽牙有些疼，他问：“你不会又猜到了吧，我不信，你先说说看！”
“倒也不是我猜到的。”程知勿墨镜后的那双眼朝玄先生的方向动了一下，“有高人指点，他说他来自长夜村。”
他知道玄先生能轻易听到自己讲电话的声音，哪怕自己躲到天台去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根本也没有回避的想法，郝昭不是大嘴巴的人，即便是在电话里他也不会随意提起不可告人的一些秘密。
“他来自长夜村？！”电话那头的声音绝对是程知勿认识郝昭以来听到过最震惊的声音，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沉沉呼吸了几口气之后，郝昭对再次举起了手机，“方便见面吗？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跟你商量。”
程知勿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玄先生，回道：“不太方便，不如我们直接长夜村见？”
“这么急？”
“白藤快不行了，送回长夜村是他唯一的生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好，你知道长夜村的位置吗？”
“知道，明天太阳落山之前，进山入口见。”
“你还真有高人指点……行，既然你清楚情况，那我就不在电话里跟你多说了，救人要紧，我稍后就出发，那地方挺远的，你来得及赶过去吗？”
程知勿抬头看向玄先生，后者开口道：“可以。”
“我没问题，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之后，程知勿又问玄先生：“那地方如果外人去的话会怎么样？”
“除了可以在白天随意离开长夜村之外，其他规矩和当地人一样。”玄先生显然很关心自己同乡的生死，对于程知勿的问题俱是知无不言，甚至他都没有问电话那头是谁，为什么会有长夜村的信息。
“那麻烦你送我过去了。”程知勿致意。
“费点心神而已，赶紧把这后生送回去才是要紧事，明天晚上如果他能回到村子里睡个好觉的话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几率好起来的。”
程知勿推门走回自己房间，把正在熟睡的陈天宝喊了起来，简单交代了自己要出趟远门的事情。
然后他又上天台向程祈重复了一遍那些话。
余小小倒是不用担心，那个小姑娘自立得很，自己不在家也能独自生活得好好的。
玄先生告诉程知勿，以他的力量，从这里抵达长夜村进山的入口需要半天的时间，对程知勿来说时间还充裕得很，不像郝昭非得马上出发才赶得上，那个地方在广西，距离眉州市有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路途也算是相当遥远了。
本来从例会回来之后程知勿打算研究一下山海经的内容的，但是这一茬突然拦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再次急匆匆地出发。
应程知勿的要求，两人没有等到差不多能和郝昭汇合的时间再出发，而是在程知勿准备好之后便带上昏睡的白氏兄弟立刻启程。
玄先生的身上能量涌动，一道扭曲的光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膨胀开来，在触碰到程知勿和白氏兄弟的时候，那光辉就好像是薄膜一样笼罩在了三人的身上，紧紧贴着他们的身体。紧接着，连同玄先生在内，所有被薄膜紧贴的人都像是被阳光曝晒的雪花一样迅速消融，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睁开眼时，程知勿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一条无人的公路上，玄先生告诉他这里已经是百里之外的地方，他们正在一段一段地向着长夜村进行“跳跃”，现在是在休息，那种“跳跃”不能无间断地使用。
程知勿颇为惊叹这神奇的力量，玄先生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没休息多久，玄先生枯瘦的手再次挥动，带着程知勿开始了下一程的“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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