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摘星又是一番探讨之后,出了藏书楼,已是黄昏时候,晚霞绚丽,清风徐来,他在山顶驻足片刻,便往山后居住之所御剑而去,他想把剩下的两件事一起办完。

    扶月山临海右侧,三两棵高大松柏下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新叶灌木间,有青石板铺成蜿蜒小路抵达院门,院墙的高度需要垫着脚才可以看见院子内部,林月在门前落地之后,先是伸着脖子往里面瞧了一眼,并未发现人影,稍作整理,才扣响了院门。

    他先来拜访的是问道书院余掌教弟子,陈欢,此人是读书人一脉的大弟子,身上还有个特殊职位,掌院,其身份差不多与书院院长相当,负责掌教口信的传达。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位白衫白袍的中年男子,下巴有半圈短须,样貌普通,看起来是位中中正正的读书人。他主动跨出门扉,与林月行礼,“林院长。”

    林月侧了一步,回礼说道:“师兄,书院事务繁忙,未能在一早拜会,还望师兄见谅。”

    九洲拜访,需在清晨才合礼仪。

    中年男子直起腰身时,瞥了一眼这位穿着成崎观服饰的年轻院长,并没有露出不快的脸色,而是微微一笑,温和回道:“林院长方才赶回书院,理解的。”

    说完之后,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邀他进屋再说。

    小院建造得十分朴素,用料是扶月山山石,以及李老运来的木材,半点看不出书院文雅气息。

    两人在正屋一矮桌相对坐定,陈欢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茶具泡茶,林月则是打量着屋内陈设。

    夕阳余晖未能洒落进来,屋内稍显昏暗,过分朴素的石墙上也没张字画,陈列又少,看着实在有些寒酸。

    “林院长应是知晓我来的目的,我就先把几位掌教的意思传达给院长。”

    林月收回目光,瞥了眼对方泡茶的动作,又看向眼前之人,“师兄请说。”

    陈欢动作不停,缓缓讲道:“林院长招揽客卿之事,几位掌教放在台面上的话,是再延缓临月书院的正名时间,加上之前的,拢共一百五十年。”

    这句话林月听出了两个意思,首先是还有不在台面上的话,再者是其所说的“几位掌教”,是包括自家先生的,不然只会有放在台面上的问责。

    他坐着微微倾身,表露出顺从态度,“合情合理,临月书院愿意受罚。”

    陈欢停了动作,等着水开,看向他继续说道:“私下的话,是在此期间,如果林院长不以读书人身份自居,问道书院可暗中支助,书院该少的物资钱财,一样都不会少。”

    林月盯住对方眼睛,似要看出其所说之话的真假,可惜未能如愿。他把目光放在矮桌上,皱起了眉头。几位掌教是何意思?说是脱裤子放屁也不为过。

    陈欢面色平静,又补充道:“郑掌教当时提了一句,说是林院长要招揽客卿,应下便是。”

    这是先生的意思?林月忽然灵光一闪,想通了,这是让自己放心地去结识各家,不必考虑问道书院和几位掌教。其中愿意提供支助,是在一百五十年书院正名之后,临月书院的武学收获,自然也是读书人一脉的。好算计!

    他现在对于九洲武学的心态,放得很开,不说建立书院的初心,有广授教化,在去过妖国一趟之后,化境以下的武学路径,临月书院若能探究清楚,他并不在意公告天下。

    随即舒展眉头,回答道:“自然可以,烦请师兄转告。”

    “应该的。”

    陈欢见茶壶已经冒起水汽,施法熄灭了小火炉,慢悠悠泡茶。

    “师弟是准备不分宗门,只为武学探究?”

    称的是师弟,接下来就是闲聊了。

    林月点了点头,“九洲武学,各家分别发展了数千年,我想试试结合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陈欢微微笑道:“师弟真是非常人,做非常事啊。”

    “说实话,有些逼不得已的意思,毕竟身怀道意,不是所有人都会想结个善缘。”

    “哦?”陈欢狐疑一声,问道:“这有何关系?”

    林月平静回道:“虽然不知道之前算计我的是哪些人,但我觉得算计,应该不会停下,不找条特殊的路子,赶紧提升修为,我怕小命不保。”

    初次见面,只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陈欢为他斟茶,一边说道:“我见藏书楼有位修为高深的前辈,师弟在临月书院不一定会有什么危险吧。”

    “难说,深渊断桥的事情,师兄应该知晓,不防九洲的人,也要防对面的大妖啊。所以不管是我,还是临月书院都还需要时间,当然还有物资……”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根,摆明了不想多说什么,只想知道其所说的支助,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位。

    陈欢也是愣了一下,间接地回答道:“书院经营可以暗地问问师弟的师叔,问道书院管这些事的。”

    “师兄说得在理。”他端起茶杯,却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一口闷了,“师兄,书院事务实属繁忙,师弟就告辞了。”

    陈欢也不作挽留,起身行礼,“师弟忙你的去吧。”

    林月回礼,说些场面话,“师兄可在临月书院多留几日,师弟好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

    ……

    夜幕悄然降临,扶月山的居住之所颇为寂静,只有几点火光摇晃,林月辞了陈欢,御剑飞往火光最大的一处。那是小白在院内烧的篝火,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烤肉。

    落地之后,小白和柳岁安都是笑嘻嘻地打了招呼,林月叫小白多分点烤肉,他要去招待一位客人。

    “是那位李老头么?”小白好奇问道。

    林月点了点头,他要招待的这位,就是李老。

    小白又笑嘻嘻说道:“他都来蹭吃烤肉,好几次了,可喜欢我做的烤肉了。”

    “是么,那正好,今晚要和他商议一些事情。”

    ……

    林月先去邀请李老,到昨晚他盘坐的平台,然后返回小白处,拿上烤肉和一张矮桌,与李老在崖前,点燃一根火烛,吃肉饮酒。

    直到两人坐定,一副老神仙模样的李老,开口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一顿抱怨:“老夫来了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你小子,这书院都快完工了,你才出现,还没开门,就想做甩手掌柜了?不是我说你,那捉刀人文右的弟子,在你这儿硬是一天都没歇息过,你于心何忍?老夫在你这儿耽搁了大半年,你陪得起?”

    林月等着他说完,一边不慌不忙地为他倒酒,笑呵呵回道:“这不是带着酒赔罪来了么,李老,来晚辈敬你。”

    也不管对方领不领情,自顾自干了一碗,然后啃起了烤肉。

    李老见他作态,越加恼火,“我看你小子一点赔罪的心思都没有……”

    “李老,您消消气,晚辈不骗你,能有今晚这番待遇的,就您一位,那问道书院来的掌院,都还是他给我泡茶,这足以说明晚辈对李老的心意啊。”林月说得情真意切。

    李老先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小子目的不纯……”李老忽然明悟,拖着长音,“哦……你是不是想赖掉之前所说的那些条件,我跟你讲,此事非同小可,都别想漏掉!”

    要说不要脸还是李老,之前说的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如今改了口,称非同小可了。

    啃着一根肉骨头的林月,摆了摆手,“唉,李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儿,晚辈怎么会不认,这不是来和您商量了嘛,您说说,都是些什么条件。”

    李老一本正经,一条条说出:“其一,你要保证不会参与世俗皇权之事;其二,十年间为信国培养三名入境的习武之人,可以扶月山弟子的身份,在京城开设下宗;其三,把这枚国印,压在藏书楼下。”

    说罢,李老拿出一方手掌大的印章,放在矮桌上,其上雕刻得有一条活灵活现的龙。

    林月有些意外,疑惑问道:“没了?”一边放下手中骨头,伸手想要拿过那方印章看看。

    “没了。”李老随口回答,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注意点,这是国印。”

    林月干笑一声,把手指在桌面抹了抹,又才伸手去拿,李老这次没有阻止。

    翻过印章一看,反刻着“大信国印”四字。他皱了皱眉,放了回去。

    “这第一点没什么问题,第二三点是什么意思?信国要与扶月山绑在一起?还有,压这国印是什么意思?李老,你讲清楚,不然心里没底。”

    “这是自然,你小子就不会干吃亏的事儿。”没好气说了一句之后,李老还是缓缓解释道:“下宗你应该知道吧,顾名思义就是你扶月山的附属宗门,对你没有坏处,只不过开宗之人是由信国选定,好对信国有些归属感。这没什么问题吧?”

    林月点了点头,“没问题,您继续。”

    李老继续说道:“压国印这事儿,是寻守一脉的理论,算是守国运,对你扶月山的影响……其实没什么影响……在老夫一脉的理论下,扶月山只要压着国印,就算作信国指定的山岳,可为信国稳住气运,但许久不见真正的效果了。”

    “呃……”林月脸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李老啊,这不是明摆着坑信国么……明知没有效果,还不惜花费重金来支助扶月山……”

    李老撇了撇嘴,表现出诧异模样,“怎么,你小子转性了?为别人着想了?”

    “李老不要说气话,晚辈知书达理,可是那只为一己私利之人。”

    李老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其意思不言自明。

    林月也不在意,探着身子问道:“李老可否展开说说?关于国运之事。”

    李老沉吟片刻,端起土碗喝了口酒,叹气道:“罢了,寻守一脉许多理论早已找不到对应效用,说出来也无妨,不过你要先答应了刚才所说三点。”

    这下轮到林月垂眉思量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好,那老夫就与你说一说。”李老又是喝了一口酒,骂了声真难喝之后,娓娓讲道:“寻守一脉认为国有国运,国运好坏在龙气起伏之上,所谓起伏,便是兴衰,龙气又来源于龙脉,龙脉分天生、地长。信国京城便是建造在空桑长龙这条大龙脉上……”

    这让林月想起了妖国遇见的龙族空桑,这条大龙脉,在深渊断桥断了的。

    “为了稳固龙气,有了五岳镇守之说,东西南北中,如今就差这北岳了。”

    “原来如此,不是没有效用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还有,为何之前不主动把国印放在扶月山?”林月又是一连串的疑问。

    李老一一解释道:“为何这么做,是想试一试,北五洲结束多国乱局,其实就是寻守一脉与和家的意思,就是想试试,到底有无作用,如果寻守的理论无错,真有了效果,便可以使人族更加兴旺。至于之前为何不直接放在扶月山,是因为这里阳势太足,没人守着,容易喧宾夺主。”

    林月点了点头,举起酒碗敬酒,等李老应了,他脸色纠结地说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卖关子。”李老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空桑长龙,不是在深渊断桥给断了么,而且龙头应该在对面,京城是在龙尾……”

    李老愣了一下,随即神秘一笑,“没想到你小子也会看这龙脉起始。”

    “李老知道这事儿?”他诧异问道。

    李老点了点头。

    “那还定都在守天洲?”林月狐疑地注视着他,忽然挑眉说道:“李老不够意思,竟然说些谎话,来骗我这个读书不多的晚辈,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李老也不吃他这一套,再次冷笑,“刚才还说自己知书达理,现在又说读书不多……”

    “不冲突不冲突,李老您说说实话。”林月打断了他。

    “刚才不是说了么,龙脉分天生、地长,空桑长龙是条断了脖子的龙脉,但守天洲可算是天生的,龙脉虽然小些,但按道理讲,气运更好。”

    林月恍然大悟。

    李老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和你说实话,就算这国印压在了扶月山,五岳集齐,我想也没什么效果,我总感觉这龙气,已经飘到天上去了,在地上的,只有当今皇帝身上还有点龙气。”

    林月愣了一下,怎么也是觉得东西都是飘着的,看来李老有点东西啊。

    “不瞒李老,晚辈也有此种感觉,不是龙气,是天地万物……晚辈也说不清楚……”

    李老瞄了他一眼,沉思片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等你到了虚境,我再来请教。”

    林月疑惑问道:“李老何意?”

    李老摇头,“老夫也说不清楚。”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在夜色中沉寂许久,林月忽然开口,“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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