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好地方。

    绿树成荫,稻穗金黄,繁茂与成熟把乡村渲染得更加豁达和醇厚。

    薛永红走到张佩东家,青瓦、土墙、果树、小狗、飞鸟,还有几只散放的鸡,很是协调。两个妹妹笑嘻嘻地前来迎接,张佩玥十五岁、张佩晗十二岁的样子,很是亲切。

    张敬业、荣耀祖、方杰中则笑呵呵地迎接薛忠义夫妇。

    “老薛,这山路不好走呀!”张敬业率先招呼客人。

    张佩东急忙向前介绍,“薛伯父,这是我爸,那是荣叔,那是方叔。”

    又对三位介绍说,“这是薛伯父和薛伯母。”

    荣耀祖抱拳,“老薛,久仰大名!今得结识,荣幸之至!”

    方杰中也学着抱拳,“欢迎!欢迎!”

    薛忠义笑道,“客套了,打扰各位了!”

    一进屋,还真凉爽了不少。

    张佩东陪着薛永红、薛伯母到厨房打招呼。

    厨房里两锅灶一齐上,煤灶、柴火灶双管齐下。

    荣妈烧柴火,张妈备菜,方妈煮菜,三人搭档很是协调。

    薛忠义端起茶盅喝了几口,把纸烟拿出来点起。

    张敬业和方杰中不抽烟,荣耀祖却有烟瘾。

    薛忠义说道,“今年的水稻饱满粒大,收成应该不错,地里红苕长势也好,是个丰收年啊。”

    张敬业笑呵呵的,“后天生产队就开镰割谷子,正好今天明天放假休整。总的说来,风调雨顺,还算不错。”

    薛忠义看着荣耀祖问道,“老荣,你家远不?我们去看看你的荣家大院,行不?”

    荣耀祖急忙回答,“什么大院,就是三间木板板房子。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我们去转转回来,正好吃饭。”

    薛忠义很高兴,“要得!”

    于是,荣发带路,叫上张佩东、方武、薛永红、薛妈往荣家走。

    其他人就忙活弄饭吃。

    荣耀祖则与薛忠义边走边聊。

    这荣家,过去很大,围墙高筑,庭院庞大,厢房客房,天井花园,无一不有。

    荣老爷子继承祖业,城里乡下,苦苦经营,疲于奔命,却收效甚微,难以为继。

    前妻生有两个儿子,却双双战死,五十多岁时,后妻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就是荣耀祖。

    荣耀祖与两个哥哥相差二十来岁。

    两个儿子打东洋鬼,为国捐躯,荣老爷子一怒之下,变卖了城里的所有资产和乡下极大部分田土,少部分分给了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大部分捐给了抗战前线。

    大儿媳妇有两个儿子,二儿媳妇有一个女儿,也需要维持生计。

    她们不愿意回乡下,就留在城里。

    后来,纷纷改嫁,带着孩子去了台湾。

    荣老爷子虽然做生意不怎么样,但对时势变迁却有很好的预判能力。

    大的两个儿媳妇他管不了,也无法管。但自己得有个盘算。

    田土愈卖愈少,少到够自己一家人吃喝就行。

    这还不算啥,就在四八年底,荣老爷子预判老蒋将完,天地将变,于是,找人拆除荣家大院的围墙,房子只留三间正屋,多余的一律拆掉,一间不剩。

    就连门前的坝子,也只留一小块,该种菜的就用来种菜,该种粮的就拿来种粮。

    这还不够!荣老爷子把拆除下来的木料家具,自己精挑细选之后,把多余的,不贵重的木料家具,直接送给亲戚和乡邻,连地基石、阶梯石,都送给别人家修屋造房。

    当时,多数人认为他会败家,少数人却明白他的苦心。当然,得到好处的乡亲们无不充满感激之情。

    后来,乡里来了工作队,开始时并没有太关注荣家。直到多方查证,方知这个荣家并不简单。

    抗战前线战死两人,拍卖家产捐给抗战,帮助穷人修住房,救济乡邻度难关,省吃俭用,勤耕细作,无不称赞,着实是乡里的开明人士。

    荣家不仅没有被打击,还受到保护。

    直到五十年代后期,荣老爷子去世,荣家一直平平安安。

    荣耀祖当家后,传承了父亲与邻为亲,与人为善的做派,同样受到了大家的敬重。

    薛忠义听了这一轮表述,真是感慨万千!不得不佩服荣老爷子的睿智,换个人,恐怕房子被分了,还会被批斗。

    荣耀祖是和盘托出,就连张敬业这个亲家,他也没有这样详细的讲过。

    一行人走近荣家,远处看去,并没什么特殊,三间正屋,一间偏房。全是木板结构,盖的是青瓦,一看房顶,就知道翻修过的。

    薛忠义走到房前,一看前面排的几根大木柱子,就知道这里曾经有多么辉煌。

    进屋之后,屋里的桌椅,更是古色古香,雕龙画凤,工艺精湛。

    薛永红没见过这些,连连称奇。

    薛忠义不识货,但他肯定这些都是稀少的宝贝。

    走进卧室,那牙床更是一派古风,四根柱子雕花,顶上祥云镂空,床前两个精致的柜子在踏板上,踏板更是光洁宽大。

    薛永红脱下凉鞋,光脚往床前踏板上一站,“哇!感觉好舒服哟!”

    薛妈急忙喊道,“下来,下来,不守规矩!”

    众人呵呵大笑。

    “里面间屋,还有一张牙床,一模一样。”荣耀祖介绍道。

    薛忠义看着上面的楼板,“还有楼?”

    荣耀祖摆摆手,“小楼阁,算不上楼。上面放的全是旧家具、旧木料。”

    薛忠义明白了,就是拆除下来的那些。

    参观完了,都往张敬业家走。

    薛忠义感叹道,“真是名不虚传!”

    荣耀祖客气道,“唉!过眼云烟!只是对先祖的一种怀念而已。”

    薛永红象个天真的小孩,“要是在那个牙床上睡一晚,就安逸了!”

    大家轰堂大笑。

    荣耀祖也趁机发挥,“我祖上传下来两张牙床,荣发两兄妹,理论上一人一张。但是,这东西不能做陪嫁,这是对祖先的不敬。所以,荣发的张保住了,而另一张,我也带不走。”

    大家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带不进棺材,玩笑话。

    荣耀祖大大方方地说,“佩东,我家的牙床传子不传女,你今后讨个荣叔喜欢的儿媳妇,荣叔就把那张牙床传给你!”

    薛忠义大呼,“哇!这可是大礼哟!张佩东快谢谢你荣叔!”

    张佩东也不混,精明地想把荣耀祖套牢,“薛伯父,你别急。我先问问荣叔。你喜欢的儿媳妇,是什么标准?什么条件?我好比着找!”

    荣耀祖很爽朗,大声说道,“没有标准,也没有条件,就是两个字,喜欢!”

    张佩东不退让,明确指出,“这不是空头支票嘛!我找谁,你都可以说你不喜欢。”

    荣发又插了进来,“东哥,你放心!到时我把我的张给你。他的张留着。”

    众人笑了起来。

    荣耀祖很没面子,话不讲透,反显得自己小气。“老薛,我冒昧说句话,行不?”

    薛忠义不知其意,很随意地讲,“我们兄弟之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有话直说。”

    荣耀祖提高嗓门,刻意让薛永红听到,“今天,我就宣布,佩东如果找到象小薛这样的姑娘,结婚头一天我就把牙床抬过来,一言为定!”

    方武急忙表态,“我,我明,明白了。薛永,永红,才能,睡,睡,睡牙床。”

    大家又笑了起来,薛永红羞得满脸通红。“荣叔,你送床给张佩东,把我也扯进去干什么?”

    荣耀祖还没来得及出声,张佩东抢了先,“荣叔那张是送给你的!荣发那张是送给我的!各是各的。”

    荣发一听,这是怎么回事?“我呢?望水鸭啊?!”

    望水鸭的意思,是什么也没有了。

    众人大笑。

    张敬业正好赶来叫他们回去吃饭,“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荣耀祖笑道,“你不给我买包烟,绝对不跟你讲!”

    桌上很丰富,炒腊肉,腊猪肚,老鸭汤,红烧鸡,凉黄瓜,炒青菜,红苕尖,渣海椒、花生米、盐鸭蛋,两大桌。

    张敬业拿出一瓶好酒,是陆大昌送的,平时没舍得喝,今天当然要拿出来分享。

    四个大男人一人一杯,张佩东、荣发、方武,各分半杯,差不多就分完了。

    自由买卖、包产到户、种瓜得瓜,话题很多,喝酒聊天,兴趣盎然,不大一会喝完了。

    张佩东又拿出一瓶老白干,继续给四位长辈上满。让他们边吃边聊,很是投机。

    薛永红最先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下席。

    张佩东急忙跟着她走出来。“我陪你走走。”

    薛永红来到坝子边的黄葛树下。

    张佩东急忙找来小凳子,让她坐下,用书本给她扇凉。

    “我们吃了午饭就回家。爸爸今天很高兴,很久没看见他这么开心过了。”薛永红很有感触。

    “不提不愉快的事。”张佩东知道她的意思。“中午下午都很热,等吃了晚饭,太阳下山了,凉快一点再走。”

    薛永红温柔地细声道,“事先说好的午饭后就回去。我看,爸爸与他们很合得来,相处得高兴,也许不会走了。”

    张佩东点点头,“朴实的情感才能让人得到真正的快乐。四个老头自己定吧!”

    薛永红望着张佩东,“你真的想要荣发家的牙床呀?”

    张佩东笑道,“怎么可能呢?那么贵重的东西,又是祖传的,送我也不敢接。君子不夺人所好!”

    薛永红伸手就是一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君子!”

    张佩东边痛叫,边喊道,“哎哟!威武不屈,贫贱不移!”

    薛永红收回手,补充道,“还有,掐死你也不变心!”

    张佩东一边揉着被掐的地方,一边申辩道,“掐都掐死了,变不变心,就不由我来做主了。”

    薛永红抿嘴笑道,“二回我掐轻点,尽量让你活蹦乱跳的。”

    张佩东心头乐不可支,挨掐也是一种幸福。“下午,我带你去小河沟抓螃蟹,抓回来炒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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