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有些时日,如早做准备,伤亡会小些……”
赵正祥说着,被杜正亭不留痕迹地怼了一胳膊肘。
看着陛下阴沉下来的脸。
赵正祥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面前的是威风赫赫,篡权登基说一不二的陛下。
不由得佝偻了身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殿内再次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大着胆子,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陛下,却发现陛下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
奏折?
哦不,书上。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烈女怕郎缠》
唉我去,这不是最近兰陵颜生生出的话本子么?
京中很是风靡。
想不到……陛下居然也会看。
性情中人呐!
一时之间,赵正祥觉得眼前的陛下不再是高高在上,如坐云端。
而是瞬间落入凡尘,接了地气!
南宫烨微一抬眼,便看到面前的五官灵台郎,赵正祥目不转睛的地盯着他面前的话本看。
他心中稍有不悦,好似自己的爱人被人觊觎一般。
平淡无波却又带着伶俐气势的眼风便扫了过来——
谁知,五官灵台郎伸手指了指他面前的书,嘿嘿一笑。
“这本兰陵颜生生的书,微臣妻子也爱看,现在已经出了第二册了……”
南宫烨面露意外:“哦?”
他已经跟陈桔吩咐了,京中若是有,立即给他买。
为何别人能看到,而他却不知?
赵正祥憨厚一笑:“陛下有所不知,兰陵颜生生的话本子最近很时兴,贱内喜欢看,所以微臣略知一二。”
“前阵子已经出了第二部玉面县令之欲海滔天了。”
“哦?”南宫烨手指扣着椅背扶手。
面上看不出什么,声音微凉:“朕觉得这话本子也挺有意思。”
“陛下有所不知,第二部不在京中售卖,微臣也是拖朋友的朋友,从永州买了捎回来的……”
不在京中售卖。
玉面县令。
欲海滔天。
南宫烨面上平静无波,心底醋意涌起滔天巨浪。
手中暗暗发力,硬生生把扶手抠出来一个坑。
“陛下若是想看,等那年微臣再进宫的时候给您带来……”
“如此,便有劳了。”南宫烨点头应道。
一旁被晾着好半天,都快被变成风干肠的钦天监监正,眼睛是闭了又睁,睁了再闭。
吸气呼吸,吞气吐纳了多次,终于忍不住,再次用手肘怼了赵正祥一下。
他瞪了他一眼,好好的说正事,说什么话本子?
赵正祥这才反应过来,又不知不觉放浪形骸了。
他垂下头,后退了一步,杜正亭上前一步,刚要说话。
南宫烨吩咐道:“有劳爱卿回去详细写个奏折,将钦天监勘测的预测结果,何时何地降雨,降雨多久,会造成何等损失,如何应对……兹等事宜,详详细细地写上。”
赵正祥连连点头,杜正亭嘴唇动了动,刚要张口推脱。
南宫烨却先其一步开口道:“黎民百姓需要你。朕也需要尔等这样的肱骨之臣。”
赵正祥挺直身板,血液翻涌,“陛下放心!臣等领命。”
“好,辛苦了,爱卿退下吧。”
两人躬身行礼告退。
一迈出乾清宫,杜正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来钦天监是图扬名天下么?
他是来养老的。
伴君如伴虎,上一任的钦天监监正是如何没的,他不想步之后尘。
他本是好意,生怕赵正祥年轻气盛,跟李藤似的,被当场拖出去斩杀。
才好心跟着来的。
结果呢,自己反倒是被他给拖下水,写什么劳什子奏折。
平日里没什么,若是有事,他们反而成了背锅的了!
平地起波澜。
他越想越气,步子越来越快,身后响起赵正祥的声音:“监正大人,你等等我啊……”
杜正亭止住了脚步,微笑着等赵正祥跟上,赵正祥浑然不知上司已经炸毛了。
笑得一脸无辜:“今日是第一次觐见陛下,想不到陛下居然如此的平和亲民。”
说着,人便往前走,身后的杜正亭终是没忍住,一脚踢向了赵正祥的屁股!
“你个傻缺!”
赵正祥捂着屁股,一脸委屈。
杜正亭刚要开口教训他,忽而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四周打量下,皇宫里还是小心为上,嘴里的责骂憋回肚里。
“二位大人,洒家送你们出宫。”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
两人转头一看,陛下身旁的大总管,陈桔。
正手持浮尘,笑眯眯地跟了上来。
杜正亭后背瞬间生起一层汗,他婉拒道:“怎敢劳烦公公。”
那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
如今亲自送他们两个钦天监的出宫……
杀鸡焉用牛刀,他们两个受用不起啊。
陈桔笑得慈祥,和善道:“无碍的。”
生怕两人不相信,又补了句:“陛下很是爱重两位大人。”
赵正祥再次觉得热血上涌,通体跟打了鸡血般。
干劲十足。
两人却之不恭,只好跟着陈桔走,上了马车,两人报了住处所在。
别看赵正祥官职笑,他家其实离皇宫更近些。
按照距离远近,顺路原则,应该先撂下赵正祥。
谁知,路过赵正祥家门口时,马车却没停。
赵正祥这次没吭声,面圣时他过于激动,失了沉稳,已经很让上峰头疼了。
屁股刚挨了一脚,如今便别多话了。
先送上峰也没啥不对的。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杜正亭的门前,陈桔下车,恭送他进门。
杜正亭再三相邀陈桔去府中饮一盏茶,以尽地主之谊,都被陈桔以陛下身边离不开人给谢绝了。
杜正亭便进了门。
陈桔和赵正祥再次上马车。
一改来时的沉闷,陈桔热络地问了许多赵正祥的事情,赵正祥有问必答。
陈桔跟随南宫烨数年,若是想让人舒坦,轻而易举。
两个人相谈甚欢。
眼看着到了赵正祥的家门口。
赵正祥等马车一停,不由分说,一脚就跳了下去,刚要挥手说再见。
哪知陈桔也下了马车。
赵正祥一愣,心里大为感动,贵人事忙。
陛下如此礼贤下士,陛下身边的陈桔公公想不到也如此平易近人啊。
“陈公公快回去吧,不必送了,心意赵某心领了。”不是忙着侍奉陛下么?
陈桔站定,朝他微微一笑:“老奴行了一路,略有口渴,不知能否到你家用盏茶水?”
其实再有不多远就回宫了,再口渴也不至于这点时间等不及。
赵正祥没多想:“当然可以,蓬荜生辉啊。快请进——”
将陈桔迎入了家里,两人推杯换盏,刚饮了一盏茶。
陈桔起身,“时候不早了,洒家也要回宫了,赵大人,你往后前途无量啊……”
陈桔意味深长地说道。
“公公谬赞。”赵正祥起身恭送,眼看着要跨门槛了。
“哦,对了。”陈桔忽然停步:“刚刚你说的那个什么话本子,方便洒家此时带回宫么?”
赵正祥忽地想到方才说等改日带了送入宫中,一拍大腿:“公公稍等,微臣去去就回……”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走去,半盏茶的时辰过后。
他手拿一本书回来,上面封着封皮,看得不真切。
“公公久等了,这本便是。”说着,将书递了过来。
陈桔双手接过,“告辞了。”
这才上了马车。
深夜里,马车咯吱咯吱地,缓慢朝着宫门方向驶去。
车帘放下后,陈桔捶了捶两个多时辰,差点颠散架子的老胳膊老腿。
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封皮,确认了书名作者名。
玉面县令之欲海滔天兰陵颜生生
都对。
差使终于办妥了。
终于,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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