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南宫烨握拳抵唇咳嗽数声,脸色已是彻底冷了下来。
“老虎都尚有打盹的时候……”
他平息了喘息,语带讥诮:“在朕的后宫,朕不过是偶感风寒,睡了两日……”
“太后居住的慈宁宫能着大火,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能失踪?”
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缓缓笑了,拍床连道三声:“好,好,好,好得很呐……”
地上跪着的陈桔,见陛下如此模样,不由得浑身发抖。
陛下勃然大怒摔杯子的情景,他不少见,却从来不慌。
因他知道,往往那样疾风骤雨来的气,来得快,去得也更快。
如风扫云烟,过了便过了。
可若是他明明异常恼怒,还面色平静,强自压抑。
就证明这件事,一时半会,绝对没完!
见陈桔抖如筛糠,陈喜心下不忍。
师傅寸步不离陛下左右。
篓子都是自己捅的,不能牵连了师傅啊。
他一咬牙一狠心,闭上眼睛,扑通跪地,咣咣磕头:“不关师傅的事,是奴才不好……”
“太后娘娘来探望陛下时,被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堵在门口给拦了,奴才人微言轻,不敢朝前,才没能及时将太后带进殿……”
陈桔没曾想陈喜能突然站出来顶缸,大惊失色。
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拖出去,杖——”毙字刚要出口,南宫烨接连咳嗽数声。
“陛下——”陈桔尖叫出声,才觉失态,缓缓哀声说道:“事情未等查明,还望陛下留陈喜一条狗命,将功折罪……”
陈喜磕头,再次哭诉道:“奴才罪该万死,可此事绝对与师傅无关,当日太后娘娘失踪,陛下又昏迷不醒,师傅分身乏术……”
“奴才得了信儿,没敢耽误,立即出宫去找了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府上却说他不在……”
不是他推诿。
若沈炼当时进宫,或许还能找到太后娘娘的踪迹。
南宫烨上上下下看了陈喜数眼,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滚。”
陈桔给陈喜使了眼色。
陈喜慌忙磕头:“谢陛下饶命,谢陛下饶命……”说完,急忙退了下去。
南宫烨转头看向陈桔。
陈桔犹自发抖,声音发颤:“陛下,老奴知道您心里头难过……”
“是奴才不好,若是怪,就降罪老奴吧……”见他这个样子,比打他板子,还让他难受啊。
“陈桔——”
南宫烨吩咐道:“替朕更衣。”
说着,人已从床上下地,站起身来。
他大病初愈,猛然站起,天地跟着摇晃。
陈桔见他身子打晃,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住他,苦苦劝道:“陛下,外面天冷,您身子还没好利索——”
南宫烨轻轻抬手:“更衣。”
陈桔知道劝不住,只好乖乖闭嘴。
从乾清宫,到慈宁宫,相隔不远。
坐着轿撵则更快,这条路,南宫烨走了无数次。
今日却觉得格外的漫长,大雪过后,天地间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无论是她咬牙愤恨的骂,你看我冻得这个样,我会觉得美么?
还是她满头雪白,双目盈盈对自己说,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明明话犹在耳边回响,才区区一两日的时间。
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这共白头的时间,也太短太短了。
銮驾落地,映入眼帘的,是烧得面目全非的正殿。
残垣断壁,浓烟不在,杂物四处堆积,各处木头上黑黢黢的一片。
似乎昭示着当初火势的惨烈。
地上一个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
不知道是谁的尸首。
没有上头的命令,宫人不敢擅自移动。
直到脚下踩到慈宁宫的地上,向前真实地走了几步。
南宫烨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陈桔搀扶着他,边上小太监将盖尸的白布掀起。
南宫烨不顾阻拦,上前看了一眼。
是他暗自派到她身边,与她形影不离,贴身服侍她的秀莲。
秀莲若是遭遇了不测,那么,她呢?
他的身子再次晃了一晃,茫然四顾,似乎是找寻着什么。
陈桔起初不解,随即明了,赶忙说道:“陛下,娘娘应该没事……”
南宫烨侧头,黑白分明的双眸看了过来。
陈桔宽慰道:“那日您病了,宫里似乎有人想借机对娘娘不利……”
“慈宁宫的偏殿那天也起火了,很蹊跷……”
“咸福宫的竹林里,也发现了一具无头尸……”
“陛下,你想想看,娘娘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寻常人怎么会轻易得手了呢……”
谁的孩子谁疼。
陈桔不忍看到自家主子难过,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每说一句,南宫烨的腰便直上那么一直。
等他说到最后,南宫烨神色终于再次平静,眼神恢复了神采。
面色变得波澜不兴。
他冷声下令:“传沈炼进宫。”
话音刚落,原本得知他醒来,早已恭候多时的沈炼匆忙赶来。
沈炼脸色平静,内心却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平静。
锦衣卫耳目众多,宫里的消息很快传入到他耳中。
居然是慈宁宫的那位出事了,怪不得那日深夜陈喜要召唤他进宫——
虽说重来一次,他仍会先去找神医,可面对陛下的雷霆震怒,他心中也是忐忑。
“臣,沈炼参见陛下——”
南宫烨静静地看着他,“爱卿平身。”
“谢陛下。”沈炼站起身,脑子飞速思忖着。
若是陛下问责,自己如何应对。
南宫烨却并没追问,他当日因何没及时进宫,此时再问,已是无用。
而是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朕病了两日,宫里天翻地覆,给朕上演了一场大戏。”
“朕要你给朕查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朕病的那日开始查,细细地给朕查,全部彻查,各宫的每个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出戏里担当了什么角色。”
“一一给朕查清楚,越详细越好。”
“慈宁宫的太后,是生是死,生要见人,死……”说到死,南宫烨声音不由得发颤。
后面的话没出口,话锋一转:“就算见不到人,也要给朕查清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可能去哪了。”
沈炼单膝跪地,神情凝重:“臣,领旨!”
说完,起身离去。
南宫烨不忍心看着慈宁宫的主殿,转过了头。
他揽了揽大氅,披风上厚实的皮毛,让他暖和了许多。
眼神望向的,是偏殿的方向。
他忽道:“朕的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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