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个平时看起来甚至有些猥琐的老肖都有可圈可点的故事,他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自豪地向别人炫耀一下他的辉煌历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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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给人的感觉好像特别冷,还好,“卷毛”那个系列案件处理完了后,派出所的事情相对少了一点,有时几天没有一个群众登门,所以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大家就围着火炉整理案卷档案或看书读报,倒也难得清闲一下。
“老肖,你在派出所搞了多少年了?”刘建华拨弄着火炉里的木炭问。
老肖是指导员,五十多岁了,大家都这样叫他,不称呼他的“官职”,他也无所谓,一副淡薄世事、淡泊名利、圆滑世故的样子。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开裆裤呢。”老肖笑笑。他是一位七十年代就参加公安工作的老公安了,50多年的岁月沧桑已在他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干瘦干瘦的。
“是呀,人家老革命干公安的时候,你刘建华还不知道在哪里唱什么‘我在马路边拣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呢,对吗?肖指。”在派出所惟独戈冰剑和孙希源尊称老肖为“肖指”,毕竟是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
老肖二十岁刚出头就干公安,干了三十多年,圩镇上的人们喜欢把他叫做“肖指”。“肖指”也喜欢有事无事在街上转悠,哪里有纠纷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出现,那些红脸粗脖弄得差点动手动脚的在他的劝解下总是冰消玉释。而那些小偷小摸的由于他的爱管闲事,大为收敛了其不干净的手脚。因为有了“肖指”,圩镇的秩序好多了。
怀着对“肖指”的敬慕,戈冰剑总是在他面前谦恭有加,虽然他不苟言谈,但总是很乐意给戈冰剑传授一些侦察、破案、治安管理方面的技巧、经验,成了郭副所长之外的第二个“师傅”。
看得出,老肖对戈冰剑比较欣赏:“小戈呀,还有小孙,你们年轻,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好好干,未来是你们的。不像我,干公安马上三十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指导员,连个副科级侦察员都没有弄到呀。”
什么是副科级侦察员,戈冰剑不太懂,也没有去考究,对副科级和副科到底有什么区别他不甚了了,他关注的是有朝一日是否可以在一定的位置上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在长者面前,年轻人要永远保持谦虚这个道理他懂,便谦恭地说道:“你是公安老前辈了,我刚参加公安工作,很多方面要像您学习啊。”
老肖看到戈冰剑一副谦虚认真的样子,很受用,徐徐说:“你素质好,又是大学生,公安这个东西,只要用心学,很快可以上手的,当然要学精学通,还是得费番功夫的。你很好学,会很快成为有用之才的。”
“那当然,人家是重点培养对象嘛。过两年要当局领导的。”涂建宏说话了,他讲话历来慢条斯理的,不大了解的人还会以为他是取笑。戈冰剑赶紧摆手,大家见笑了,见笑了。心里其实也有点嘀咕:重点培养,到底怎么个重点法,似乎看不出。
孙希源刚来不久,又是所里最年轻的,倒茶续水,显得很勤快。他先跟几位前辈倒了茶后,也给戈冰剑的茶杯里续水:“我也要拍拍未来刘局长的马屁,哪天当了局长可不要忘记关照我们呢,到时我可会说我们是在一条战壕里混过的战友呢。”
其实,戈冰剑作为组织上重点培养的选调生的到来,在局里很多人都知道,而且也有的知道一点具体文件精神,就私下里传戈冰剑三年之后要当副局长的!就如横江派出所,就有好几个平时喜欢如此开戈冰剑的玩笑,司机“土匪”反正是临时工,更加口无遮拦,平时就是这么称呼戈冰剑的,每次戈冰剑都要喝住他不要乱叫,但无一例外的是,有职务的尤其是罗所长从来没有如此叫过,连开玩笑都没有开过。
涂建宏近来在郭副所长和刘建华的撮合下,和一个医院的护士见了面,人家小护士刚从卫校毕业,青春活泼,听说涂建宏是警察,高兴得不得了,就和他建立了关系。难怪近来涂建宏一天到晚都是笑呵呵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戈冰剑赶紧转移话题,调侃说:“都说热恋中的女人是幸福的。看来,热恋中的男人也是幸福的嘛。看你就差没有把‘我在谈恋爱’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老实交代,现在和那护士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哪里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双方的感觉很好而已。”涂建宏自嘲说:“终于有个妹子看上我了,我当然很幸福了。不过,八字有没有那一撇,我自己心里都没底呢。”
大家玩笑了一番。
老肖接着感慨万千,说:“新安县警察队伍从解放初期的寥寥几十人到今天的近三百人,我也算是见证了一段历史的人呀。”
对于一个老警察喜欢在新警察面前讲他昔日的辉煌这在戈冰剑的预料之中,正好天寒地冻,围坐在火炉旁边听人谈古论今看来不失为快意的事情。刘建华不以为然,说:“又来了,又来了,搞公安几十年了,总有点新鲜事吧。”
“什么又来了?”戈冰剑来了兴趣。
“你听他讲嘛。”涂建宏撇撇嘴。看来这个故事他们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老肖也不顾及他们的“不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参加公安的时候,起初叫公安特派员,穿上白下蓝的警服,刚开始的警察地位没有现在这么高,有些人还不愿意干呢。那时的人都很朴实,很听话,社会治安较好,刑事案件也不多,但也很忙。”
“真是啰嗦。”刘建华打个哈欠,继续拨弄着火盆里的木炭。戈冰剑俨然是个充满了好奇的学生,洗耳恭听。
“好,现在切入正题。那是1972年的冬天,我还是个20出头的毛小伙子。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到一个山村里去调查一个抢劫案,那时不像现在,有吉普车有摩托,那时有辆自行车就相当不错了。那个山村离派出所很远,有二十多公里,我走了一两个小时才到,待搞完调查之后,已经是天黑了。我谢绝了当地村干部的挽留,借了一个手电筒,走上返回派出所的路上。”
“我回来的时候经过的那座山在当时是远近闻名的‘鸡公岭’,解放初期土匪就常出没拦路打劫,最近发生的几宗抢劫案一直未破。我到村里调查的就是这个案子。那山高林又密,山路也非常狭窄险峻,在人烟稀少的山沟里,连一个过路人都没有。风呼呼一刮,那声音好吓人,本来我的胆子不小,这个时候也有点毛骨悚然,便有点后悔本来应该留在村里呆个晚上。当然再折回去肯定不好意思,这也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公安人员,便将配发的手枪掏了出来,就是你们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驳壳枪。”
“等等,肖指,那个时候你们配发的就是驳壳枪吗?”戈冰剑赶紧打断肖指的话头,好奇地插了一句。
“是啊,那个时候大家就是背的这种驳壳枪,又重又笨。哪像现在,配发的都是五四六四七七手枪,轻便多了。”他就是配发的一支六四手枪,整天别在腰上,让戈冰剑同样羡慕得不行。
“我紧握驳壳枪,壮着胆子往前走,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东西。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人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向我猛扑过来,本来我就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所以那个时候我反应相当的快,身子一闪,然后抬起枪一声大喊:你是谁?站住!那家伙没有理会我的警告,继续猛扑过来,我抬手就往天上开了一枪,啪地枪声很刺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家伙可能没有想到我居然是有枪的公安,竟吓呆了,待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他一把扑翻在地,并戴上了手铐。你知道吗?你可能想不到,我也没有想到,那家伙就是系列抢劫案的罪犯,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戈冰剑近乎仰慕地望着他。咳,连一个平时看起来甚至有些猥琐的老肖都有可圈可点的故事,他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自豪地向别人炫耀一下他的辉煌历史呢?
在那段时间里,戈冰剑深深明白了派出所工作就是由一些平凡无趣、波澜不惊的杂事编织而成,它与想象中的叱咤风云根本无关。
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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