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小媛再次见到萧剑飞的时候,已经是2013年夏天了。

    她盯着萧剑飞看了好一阵,才说道:“剑飞,你怎么这么……憔悴?”

    萧剑飞苦笑了一下:“这半年我从包工头到到装卸工都干过。

    5S店盖好了、内部装修完了、样车都就位了,我又当一阵汽车销售员。

    现在全流程各个环节,我比任何人都更了如指掌,代价就是体重少了二十斤。”

    方小媛凝视着萧剑飞,仿佛从他脸上,能看到过去经历的所有艰辛的快速回放。

    萧剑飞又苦笑道:“哦对,不仅体重少了,更显著的是飞车网账上的钱也少了。”

    方小媛关切地问道:“又需要筹钱了?无论飞车网还是你本人,能押的都押出去了吧?!”

    萧剑飞点了点头,果决地回答道:“我决定不再借钱了,准备融资!”

    “正式启动新一轮股权融资?”

    “对!借钱的后果是,一方面负债累累,一方面只能小打小闹,再也不能这么干了!”

    “前一阶段干下来,跟你预期相比感觉如何?”

    萧剑飞沉吟道:“嗯……喜忧参半,问题多多。

    但我的判断是,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于规模二字,就是我刚才讲的,小打小闹不行。”

    方小媛让助理又给萧剑飞倒了杯水,问道:“具体有哪些问题?”

    “首要问题在于步骤错误,老话讲‘高筑墙,缓称王’,我是粮草兵器都没齐备,就开始称王称霸了。”

    “你是说,线下实体旗舰店的旗号打早了?”

    “对,就像下围棋,先后手的次序错了。

    虽然我只是在顺义先搭了一家5S店试水,但全国各地各家品牌的4S店都察觉到我的最终意图了,立刻把我列为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一夜之间,我的客户全都把我视为公敌,对飞车网的营收造成多大影响可想而知。”

    方小媛安慰道:“转型期的阵痛难以避免。当初的怡商网,把收入来源从广告改为交易佣金,也是丢了半条命。

    我们华宇这二十余年的历次转型,更是九死一生。

    4S店对新模式的抵触,乃至群起围攻,你在计划这件事情之前,不可能没有预料到吧?!关键是旗舰店的效果如何?”

    萧剑飞叹了口气:“第二个问题在于节奏错误,应该各路出击、全面铺开。店不能一家一家地开,城市不能一个一个地推。

    顺义这家店势单力孤,我又想实现泛品牌,把各家车企都吸引来。

    没想到摊到每家品牌的客流很有限,导致我无法从车企要到给力的市场资源和优惠幅度。反过来,又使得人气自然不如预期。”

    “那不成恶性循环了?“方小媛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剑飞,听你这么讲,我感觉旗舰店可以说是失败了。

    你在已经出师不利的情况下,反而还想要全国推广?”

    “没错!乍一听似乎不合逻辑,但实际确实如此。我们的失败不在于旗舰店模式的失败,而在于没有考虑到规模效应。”萧剑飞侃侃而谈,不由自主站起身子:“比如你在沙漠上种树,能先种一棵,等它活了再种一棵吗?

    不能!那样只会种多少死多少,只有同时种它成百上千棵,才有可能成活。所以,下一次我不会只种一棵树,我要种一片林!”

    方小媛不得不仰视萧剑飞说道:“可问题是,在沙漠上种多大一片林也未必能活,你为什么偏要去沙漠种树呢?”

    听方小媛这么一说,萧剑飞不由得一怔,直勾勾看着她:“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看好飞车网做线下实体店?

    难道你认为我的新模式注定行不通?”

    “剑飞,你别激动。起初我对你的构想持审慎态度,现在更觉得我的怀疑是有依据的。实体旗舰店已经不成功了,你应该冷静反思一下……”

    “我反思啦,反思得出的结论我刚才已经讲了!”

    “剑飞你听我说,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确信你属于理想主义者。你不甘于平庸,你想走前人没走过的路。所以,你想去沙漠种树,我一点都不奇怪。

    但你如今不再是一名新人,你是CEO。一个成熟的CEO,必须着眼现实。你要为你的员工负责、要为你的投资人负责……”

    “方小媛,你曾经是我的投资人,你为我负责了吗?究竟是我抛弃了华宇投资?还是华宇投资抛弃了我?!”

    方小媛愕然地望着萧剑飞,好半天才说道:“你这个心结还要多久才能解开?

    你如果始终抱着这一成见不放,你就永远算不上一名成熟的CEO!”

    “是谁始终抱有成见了?是你!还有你父亲!在你们眼里,我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合格的CEO!”

    听到屋子里两人的调门一浪高过一浪,方小媛的助理忙从外面把门关严。

    方小媛很快冷静下来,温和地说道:“剑飞,完全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跟你解释过好多次,华宇投资陪伴飞车网六年之久,从种子期就开始投,后续数次增资,正是因为看好你这个人。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任何投资都有它退出的一天。

    华宇要通盘评估在各个行业、各个企业中的投资成效,纯属生意考量,不掺杂任何感情因素。”

    “你们退就退吧,还找了那么一家来接盘,金领控股根本不懂互联网。”

    “是,当时我也为此跟我爸吵过,但是……”方小媛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萧剑飞闷头坐下,显然尚未消气,接着说道:“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对于飞车网新模式的看法我已经清楚了。但我心意已决,这条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方小媛知道多说无益,转而问道:“这一轮你打算找哪家领投?是海洋的怡商资本吗?”

    萧剑飞摇了摇头:“怡商资本的资金规模有限,他们只适合天使轮到A轮,后续只能参与跟投,这你很清楚。我想再找岩和投资聊一次。”

    “刘岩?他们毕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私募,资金规模虽然比怡商大,但也没达到数量级的差异吧。

    哎,我介绍你和赢和基金接触一下?我和范丽莉很熟。”

    萧剑飞又摇了摇头:“从资金需求量来看,这次确实只有大型私募或者产业基金才吃得下。

    但我打算多找几家一起投,相互间权重差别不大,我不想再出现像金领控股那样一股独大的局面。”

    方小媛没说话,她能想象到,金领控股这家不称职的大股东,这些年给萧剑飞带来的惨痛记忆。

    萧剑飞估计方小媛有可能对号入座,连忙接着说:“像岩和投资这样的机构,我找两三家,不必明确谁领投谁跟投,关系容易摆平。”

    方小媛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道:“我看你的状态不是太好,你应该多注意休息。”

    萧剑飞瞟了方小媛一眼,笑着说道:“彼此彼此。”

    ……

    当萧剑飞再次约刘岩吃饭时,特意问道:“刘总,您除了不吃辣,还有什么别的忌口?”

    刘岩笑着说道:“干脆你来找我吧,你只对知春路熟、我只对大屯路熟,带你体验一回我的定点食堂。”

    刘岩所谓的定点食堂,是无名居,以淮扬菜为主,外加特色沪浙本帮菜。

    萧剑飞对刘岩点的一桌的狮子头、叫花鸡和松鼠鱼之类,却没什么食欲。

    刘岩见状,便问道:“小萧,胃口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萧剑飞强打精神说道:“前一段,三天两头跑顺义,飞车网全国第一家线下实体会员专享5S旗舰店,终于建成开张。虽然累得够呛,但总算初见成效。”

    “加这么多定语干嘛?怕我想象力或理解力不够?”刘岩嘿嘿一笑:“不瞒你说,我去看过。”

    萧剑飞闻言,顿时一怔:“刚开没多久,您就去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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