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丽莉原本已买好12月31日回宁城的火车票,忽然接到Robert电话,告知他将于本世纪的最后一天到沪城。
范丽莉顿时大吃一惊!
Robert在电话中特意说明:“此行与公务无关、纯属私人性质。
我等不及在西半球看到新千年的太阳,所以,要来尽可能东边的地方。”
范丽莉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应该去日本才对,比华夏还能早一个小时。”
Robert也半开玩笑地回答:“日本TNI隶属于亚太区,不归我直管,不如来华夏名正言顺。”
范丽莉心想:既然是私人出游,与公司行政区域划分有何相干?
而且自己也没义务非得留在沪城招待他,应该回宁城探望父母。
但转念一想,回宁城无非是陪父母吃顿饭而已,比寻常周末只多出一天假日,不如等春节再回吧。
范丽莉这么一想,便问Robert:“是否愿意晚上一起吃饭?”
Robert很高兴地回答:“当然愿意,这正是我打电话的主要目的,只是不清楚你是否已另有安排?”
鉴于Robert是德裔,范丽莉的第一反应便是去Paulaner(宝莱纳)啤酒坊吃猪肘,不料Robert却说想吃日本料理。
范丽莉差点脱口而出:看来你真是应该去日本。
自从多年前与那位道腾公司的邱某某吃了顿饭之后,范丽莉对日餐就一直敬而远之。
但既然老板明确提出来了,她也只好尽力满足。
范丽莉让下属推荐沪上哪家日本餐馆最好,结果众说不一。
她这才发现,原来沪城竟有这么多家日料。
市场总监提议:“就订人均最贵的吧!”
范丽莉却摇头予以否定,接着问道:“哪家最难吃?”
众人闻言,都一愣,范丽莉连忙解释:“并非不好吃的那个难吃,而是难以吃到的意思。”
财务总监说道:“古北好像有一家,听人讲牛气得很。
必须提前预定不说,而且连菜单都没有。老板兼大厨,根据当日的食材和当时的兴致,做什么,你就吃什么,没得挑选。”
范丽莉连忙说道:“这家好!就用这么怪脾气的餐馆,来招待怪脾气的Robert吧。”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笑了。
没想到的是,如此怪脾气的餐馆,在如此重要的日子早已订满了。
辗转托人找到一家日资公司的“取缔役”,该取缔役与该餐馆老板相熟,这才总算给预订了位置。
……
Robert令范丽莉多有领教的,除了怪脾气之外,还有他的精力旺盛,他似乎从来不需要倒时差。
坐在这家外观并不起眼的料理店里,听范丽莉把预订过程中的周折与趣事说完,Robert难得开心地笑了。
他盯着范丽莉说道:“Linda,跟你在一起总是很愉快,你有一颗柔软的心。”
范丽莉回敬道:“Robert,愉快应该是相互的,我真希望在新世纪和新千年里,也能看到你柔软的一面,也让我多一些愉快的回忆。”
Robert顿时垂下了眼睑,摆弄着手上的筷子说道:“Linda,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我是个怪人,但我不是个坏人。”
这话不由得令范丽莉有些沉重。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对这位TNI全球老大、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起初,她感觉Robert简直像是个患自闭症的天才少年。
与Robert相比,虽然所有人都显得正常,但很平庸。
后来她越来越相信,Robert是深陷抑郁症的痛苦而不能自拔。
Robert总是毫无理由地忧虑或焦躁,更严重的是,经常流露出对生活中的林林总总都丧失兴趣。
似乎只有每个季度的业绩数字,才能令他超乎常人地专注和投入。
范丽莉始终搞不明白,究竟是抑郁症促使Robert在竞争中脱颖而出?
还是竞争中的压力,导致了他的抑郁症?
虽然这家料理店客人没有点菜的权利,但酒水可以自由选择,Robert点了一大瓶清酒。
看着放在托盘里奉上来的是那么一大瓶,范丽莉顿时惊呼道:“两个人怎么喝得了?”
Robert指着标签上的度数解释说:“酒精度才18%,比你们华夏的酒低得多,和威士忌相比,它简直就像啤酒。”
看着倒在透明杯子里的清澈液体,范丽莉将信将疑。
她和Robert轻轻碰了下杯,然后试探着抿了一小口。
有股淡淡的甜,伴随一种清香,丝绸一般滑进嗓子里,从口鼻到喉咙都觉得清爽而甘冽,胃里却暖暖的。
范丽莉冲着Robert莞尔一笑,显然觉得这酒味道不错。
上罢前菜和刺身,范丽莉却对着眼前的海胆发愁犯怵。
这东西就像河豚一样,虽然历经很多人推荐,但她一直抵触至今。
Robert津津有味地把自己这份吃完了,见范丽莉的那份原封未动,便一再怂恿,范丽莉连连苦笑着摇了摇头。
Robert立刻端出老板的架子,沉下脸说道:“Linda,如果说今年你还有什么事情尚未完成,恐怕就是这份海胆了。
我真不希望你把它留到明年、留到下个世纪、下个千年。”
无奈之下,范丽莉只得勉强把一小块海胆放进嘴里,咦?!口感居然不错!
原以为又腥又涩,实则绵软柔滑。
她又喝了一口清酒,两者搭配在一起,味道竟然更佳。
Robert很有成就感地笑着说道:“怎么样?我让你做的事情,只会对你有好处。”
他的眼神忽然毫无征兆地变得黯淡,口气一转:“海胆就像我一样,虽然内心渴望给人以满足和享受,但外表却不讨人喜欢,让人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见Robert平白无故情绪再次低落,范丽莉替他把酒满上,安慰道:“Robert,谢谢你,至少你今天推荐我尝试的两样东西,都让我很开心。”然后和他碰杯对饮。
服务生预告下一道菜是烧物,同时抱歉地告知,由于客人较多,可能上菜稍慢。
范丽莉不以为意,而Robert竟因这小小的不确定而开始焦虑。
他把一张纸巾拿在手里,先是完全展开,然后严丝合缝按照固有的折痕重新叠好,再继续对折,想把纸巾的面积变得尽可能的小。
看他咬牙切齿跟一块纸巾较劲,范丽莉顿时觉得Robert就像一个男孩。
禁不住想伸手帮他,Robert却不耐烦地拨开范丽莉探过来的手。
直到确信无法继续折叠,才把这件作品满意地压在碟子底下。
随即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问道:“Linda,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么快乐吗?”
范丽莉顿时一愣,首先想到的是TNI的业绩,但早在几周前,形势就已明朗了。
这又是一个超出预期的季度、一个业绩靓丽的财年,这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
对全球老大来说,何以谈得上多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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