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丽莉站在华夏大饭店的宴会厅里,心里喜滋滋的。
会场前方悬挂着中英文的横幅:“MBI华夏公司成立庆典”。
全球总部、亚太区和华夏公司三级首脑与嘉宾轮番上台致辞。
台下的人三五成群围绕一张张圆形的高脚桌站着,香槟酒杯要么捏在手里,要么放在小桌上。
范丽莉对台上连篇累牍的祝贺与展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对手中的酒和小桌上的各样小食点心也没什么胃口。
她心里盘算的是,由代表处变为独资公司之后的MBI,可以直接聘用本地员工,再也不必经过外企服务总公司那道手。
摆脱这一层“盘剥”之后即便多缴些税,到手的工资相当于涨了一倍都不止。
每个月保底五千块,真多呀!
可这么些钱该怎么花呢?
要不每月多给爸爸妈妈一点,让他们高兴高兴。但也不能给太多,免得过度刺激他们。
给刘岩?
可是那家伙除了买邮票,平常没什么地方用钱。
上次提议给他买个新电视,或者起码把那个老双卡录音机换掉,还惹得他不高兴。
好像伤了他自尊心似的,直嚷嚷说:不就白花两百块钱换回一堆明信片嘛,至于这么变着法儿挤兑他吗……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男人的心思居然比女人还要敏感。
干脆自己花掉?
可自己要是知道该怎么花还用得着犯愁吗?
对了!要不买房子?
不行!买了房子就成为房奴了,像国外那样自由身多好呀!只要身上有钱,走到哪儿住哪儿,住在星级酒店,不仅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着。
看来只好暂时存银行了……
范丽莉这样想着,嘴角不禁微微上翘,流露出一丝笑意,却不知顶头上司何时静悄悄地挪到她的身边。
香港经理皮笑肉不笑地问:“Linda,很开森吧?”
“哦,Jason,您好。当然开心啦!”范丽莉忙躬身致意。
“你今天会回宁城吧?”
“会呀,庆典结束我就回去。您有事吗?”
“当然,你到宁城后,明天上午来找我,我有话问你。”经理说完,就又静悄悄地转身走了。
当天中午,在餐厅囫囵吃过午饭,范丽莉便赶往机场回宁城了。
第二天上午刚到公司,范丽莉便敲开了经理的门。
进门后,经理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麻烦你去请一下王先生,然后你们两个一起来。”
范丽莉跑到老王的座位,人不在,等了一阵才见老王一边剔牙一边大摇大摆地踱回来,范丽莉连忙说道:“王先生,Jason请您去一下。”
老王看了一眼范丽莉,同样面无表情地先把牙签扔到纸篓里,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才转身向经理室走去。
再次走进经理的房间,经理说请坐,范丽莉这才赫然发觉,没有自己坐的地方。
记得经理桌子对面历来放有两把椅子,但此刻却只剩一把,老王已经大剌剌地坐下了。
经理显然没打算吩咐范丽莉再去搬把椅子来,似乎就应该这样。
经理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说道:“王先生你先讲吧。”
老王便仰脸问范丽莉:“琳达,羊城龙成集团那里后来有什么进展?”
“前些天我做review的时候,向Jason和您讲过的呀,他们在春节前基本完成了二期工程所需的软硬件采购,三月份新采购的部分已经到货安装完毕。现在已经在按计划进行新一期开发,争取国庆节前后启动第三期工程。”
“他们第二期工程硬件系统的部分都买了些什么?”
“磁带机、冗余阵列式硬盘柜、专用打印机还有一些终端。”
“是买的我们MBI的产品?”
“对,这几种都是MBI的。”
“那我怎么没见到合同和订单?也没见到我们的人发货和上门安装?”
范丽莉字斟句酌地回答:“我问过廖主任,他们是从一家美国经销商那里买的二手设备。”
经理与老王闻言,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老王接着说道:“廖主任下面的人也是这样跟我讲的。不过我还听说,是你把这家美国经销商介绍给廖主任的,是吗?”
范丽莉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往桌子边上靠了靠,想借助桌子支撑自己的身子,以求止住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她咬了下嘴唇,答道:“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这家公司的介绍,就把资料转给了廖主任,后面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琳达呀,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二期工程在龙成集团那里花了多少心血和工夫吗?他们原本没得选择,必须从咱们MBI华夏签约购买。
结果你倒好,我上次只是出于好意,想多给你一个锻炼机会,带你去见客户。
可你呢?回来以后就和他们里应外合、暗度陈仓,把美国的二手货私下推销给他们,把我们稳稳到手的单子给毁了。
你这样做是在出卖公司利益啊!他们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干出这种事?”
“我没有!”范丽莉抗辩道:“我个人没拿任何好处。廖主任明确讲了,他们二期工程的预算根本不可能从咱们这里买设备。如果找不到解决方案,他们只能放弃已有的MBI系统,那样咱们就前功尽弃,也别想在第三期拿到新的主机系统订单。”
老王轻蔑地笑了:“客户讲的话你也信?他们不这样讲,你怎么会帮他们找二手设备?你不仅被他们骗了,居然还和他们联手骗公司,知道你这是什么性质吗?”
范丽莉问道:“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如果他们真的因为不能帮助解决二期工程问题的原因,同咱们终止合作、而全都改用其他家的主机系统,怎么办?”
老王忽然提高嗓门:“那也是我的问题,用不着你来操心!如果因为那样导致项目丢了,我来负责。但现在这样的结果,你能负责吗?”
“我当然可以负责。”范丽莉赌气的回应道,丝毫没有意识到此话的严重性,以及给她带来的麻烦。
此时此刻,老王已经不再理会范丽莉了,转而把目光投向经理,一副“我的问题已经问完,该你了”的神情。
经理慢悠悠地抬起眼看了看范丽莉,问道:“你刚才已经承认,确实是你把那家公司的资料介绍给羊城龙成的?”
“但我纯粹是出于帮客户的忙,就像客户来宁城想住酒店,我介绍一家酒店给他们一样。”
经理微微一笑:“Linda,你想过没有?你帮忙介绍酒店给他们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们MBI自己不开酒店。”他收敛笑容,又问一遍:“我刚才问的问题,你能明确答复我吗?”
范丽莉无助地点下头,低声说:“是我介绍的。”
经理也点了点头:“你刚才已经表示,你会为你的行为负责?对吗?”
范丽莉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她完全不明白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能做什么?
经理不再纠缠了,微微一笑:“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因为应该由你承担的责任,无论你是否愿意,都必须承担。
Linda,我和HR会出具一份文件给你,上面会如实记录你今天所讲的情况,希望你到时候能够签字,不要反悔。好了,你出去吧。”
范丽莉离开经理办公室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去了洗手间。
她对着镜子啜泣,她震惊、她委屈、她想不通、她茫然失措。
先后几个进来的人,都被她的模样吓一跳。
但都马上像躲避瘟疫似的逃了出去,没人过来关心,也没人上前安慰。
外企就是这样,所谓的不打听他人的隐私,看似很职业,其实不过是只求自保而已。
忽然心思一动,范丽莉想到了昨天这个时候的庆典,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外企服务总公司派到MBI的雇员了,她的档案关系已经转到人才交流中心。
如果她被MBI勒令离职,外企服务公司已经不会再为她托底并将她派到另一家公司,等待她的要么是自谋职业,要么她将和刘岩一样,沦为无业人员。
没想到只隔一天的工夫,她就从天上掉入了深渊,毫无征兆,毫无防备,打了个措手不及。
五千块的月薪还没拿过一次,就将被彻底打回原形。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工资能挣多少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工资能挣多久……
这个念头瞬间让她猛然醒悟,不!她不能被开除!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失败过,现在更不能,她必须绝处求生。
此时此刻,范丽莉的第一反应,是要给羊城龙成集团打电话。
她有话要问廖主任,她更需要廖主任在这个时候拉她一把。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走错了一步棋。
此时此刻的她,确实应该马上求助。
但方向应该是向内,而不是向外。
应该求助于内部,而不是通过外部。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她太年轻了,才二十七岁。
找到一间无人占用的小会议室,范丽莉推开门,闪身进去后又把门关上。
她把会议桌上的电话机拉到角落里,手指颤抖着拨通廖主任办公室的号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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