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电梯里静默几秒。
然后枝枝和李浩再也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左殿:“......”
“我又喊错了?”薄暖阳鼓着脸颊,不满地发脾气,“老公也不行,小二也不行,亲人你又不乐意,大左我喊腻了。”
左殿气地抬手揉额角,恰好电梯到了,他率先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就要进隔壁房间。
这分明就是不愿意原谅她。
薄暖阳气到无语,蹬蹬蹬几步跟在他身后,噼里啪啦地喊了十几声:
“小二小二小二小二......”
眼见着他黑着脸要过来打人,薄暖阳兔子一样地抓住枝枝,进了自己的房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李浩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好心地提醒:“从以前我就跟你说,太宠了,会惯出毛病来的。”
“气你了?”左殿挑眉,“我乐意。”
“......行!”真他/妈欠。
“开车送我去个地方。”左殿摞了一句话,转身又回到了电梯旁。
-
另一边,薄暖阳气哼哼地坐在床上,等着枝枝笑完。
“差不多行了,”枝枝捂着笑痛的肚子,“你看看你老公被你气成什么样了,明明说好去哄人的,结果全是人家在哄你。”
“他哪有哄我?”薄暖阳气地踢了下床板。
枝枝讶然:“你是不是反应迟钝啊,你老公一晚上眼睛都黏你脸上了,哎我跟你说哦,你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我可看到了,他一直在笑哎。”
“......”薄暖阳茫然地回想,她从下午就没见左殿笑过。
枝枝猜测着:“他可能比较享受你发脾气的样子,简单来说,他比较欠。”
“......”
两人又随便说了会儿,枝枝身上出了汗,便抱着睡衣进洗手间去洗澡。
薄暖阳打开电视,上面正放着个韩剧【请回答1988】。
恰好放到了第五集。
主题是【妈妈】。
薄暖阳拿着遥控器想换台的手倏地停下。
她以前不是没看过这剧,也曾为这剧中的妈妈而落泪,然而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痛彻心扉。
她跟俞琴,有过一段和平共处的时光。
俞琴像所有普通的妈妈一样,会带她去公园,会教她一个女生应该怎么保养自己。
见朋友时,也会把她带在身边,会很自豪的跟朋友说她又得了什么奖。
像一个妈妈很为女儿的优秀而自豪一样。
那段岁月,像泛黄的相片,朦朦胧胧地刻在回忆里。
洗手间的水哗哗的响。
【听说神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
薄暖阳抱着双膝,怔愣地看着那行字。
长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身后。
枝枝洗完澡出来,擦头发的手猛地顿住。
她看见薄暖阳以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坐在床上,头埋在膝盖里。
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只有微颤的肩与压抑的哽咽声,细弱地传了出来。
枝枝的眼圈不受控地红了,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视的亮光,明明暗暗地照着。
她轻轻走过去,弯腰把薄暖阳抱进了怀里。
-
左殿去了实验高中的后墙。
李浩打着手电筒,有些不解:“你找什么?”
左殿没说话,他找了许久,在看到墙壁下面的某个位置时,手指倏地颤抖了下。
他把手机的光凑近了些,眼圈在片刻间红到滴血。
那是用刀刻出来的几个字:
【高三二班的薄暖阳是个勾引老师的婊/子】。
与此同时,李浩也看到了。
实验的墙壁受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很破旧了,但字迹依然清晰,刻得非常用力。
“我听薄煦说,”左殿弯腰捡了块石头,用力在那行字上磨擦,声音又绷又哑,“那时候这几面墙,写满了这种话,他每天带着油漆桶过来,抓到人就打,抓不到,就只能把这些字迹粉刷掉。”
但依然挡不住那些希望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大的学生。
“你说那时候,她是怎么,一天天撑过来的?”
李浩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还有拿着石头不停的去打磨掉那行字迹的手。
他从未见过左殿这种样子。
哪怕与薄暖阳分开的那几年,他总是带着希望的。
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如同心被捏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左殿检查完所有的地方,确定没有任何字迹留下,而后低声说:“你先回去。”
“你去哪儿?”
没应他的话,左殿看着昏暗路灯下的宿水街道,脸上无波无澜。
-
李浩开着车,悄悄地跟在后面,他没敢真把左殿一个人留下。
他看着左殿拐了几个弯,然后进了一条小道。
这条路,没有路灯,两边全是高大的杨树。
这种树,枝叶繁茂,两边树干倾虬相接,像要把天空遮住。
风吹过,加上不知名的虫鸣,似野兽嚎叫。
似乎知道他跟在后面,左殿走了一段停下,等车子跟近了,李浩听见男人淡淡的嘱咐:
“把车灯关了。”
李浩把车灯关了。
眼前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连树叶的晃动,都看不见。
他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叫人仿佛也融进了黑暗。
车子看不见路,李浩干脆熄火下车。
左殿走了很久,路不平,又看不见。
中间数次因为踩到坑,踢到石头而踉跄。
时间在这窒息的黑暗中,似乎也停滞了。
当李浩再也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时,左殿的声音在静寂的夜色中传来:“她很怕黑的。”
“可是她一个人,摸黑走了这么远。”
两百多公里的路,她想靠双腿走回去。
因为她要把钱省下来。
养他。
李浩的嗓子像被堵住,平时再能言善辩,此时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条路,他一个人走都打怵。
何况当年才刚成年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有没有哭过。”左殿声音很低,似乎极难忍受这种想象。
“不会的,”李浩忍不住安慰他,“小暖妹妹想着你,一定是开心的。”
左殿的脸隐在夜色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是,他宁愿她没有因为这事开心过。
她就像当初说的那样,因为他没有前途,是个街溜子,跟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要去奔赴她光明灿烂的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她处在深渊里,又害怕把他拉进去。
而选择独自承受。
今天俞琴的那句话让她下意识的反驳,不过也是因为,他曾经相信过那些不实的话罢了。
李浩的心像被石块狠狠压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语言其实很苍白。
在伤人的时候,它是一把锋利的刀。
但在难过的人面前,它却很无力。
回去的时候,左殿靠在椅背上,车子开进市中心,两边路灯明亮。
等红灯的时候,李浩觑了眼旁边的男人,他面色有点苍白,眼睛闭着,下巴微抬,喉咙缓慢的,一下,又一下地滑动。
像在压制着某种不断涌上来的情绪。
直到酒店近在眼前。
李浩关车窗的时候,似有若无地听到一句:
“那条路,真的,太黑了。”
车子熄火后,李浩一个人在驾驶位上坐了许久。
左殿下车的时候,表情与平常并没有两样。
这些让李浩怀疑,那句话,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声音极轻,像在呓语,似乎是实在抵挡不住翻涌的情绪,被迫着发出的声音。
他甚至,听到了些许控制不住的哽咽。
可是左殿什么时候哭过。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听错了。
-
李浩回到房间,看到沙发上的左殿时,又忍不住叹气:“你怎么回事?”
左殿闲闲地玩着手机,闻言掀眼皮看他:“你以为我想跟你一个房间?”
“......”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左殿呵了声,又恢复了那种格外欠揍的状态:“我喜欢我老婆发脾气。”
“......”
是真他/妈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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