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俭说有事走了。

    玉环系上围裙,在西房边上的小厨房里煮饭烧菜,莫耀祖进去帮着添柴。

    玉环:“把衣裳换了,一身绸缎,连柴也抱不了。”

    莫耀祖咧嘴笑着,低头往灶里添了一把柴草,站起身,“往后怕是添把柴的时候都少了。”

    莫耀祖出去把衣袍脱掉又进来,“等我赚更多的银子,给你雇个厨工。”

    玉环白了他一眼,“罗锅儿,你有本事便挣去,我不拦着你,只是别把这家丢了。”

    莫耀祖:“我走后,你做饭、看娃,爹守着客堂,客房、院里有关锁。”

    玉环道:“怎得这么长时日,这成发配了,你又没犯官司。”

    莫耀祖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玉环说,“不是犯官的事,府里大人派的差,推不掉。”

    玉环:“这两年有你的生意,咱家也不缺花的。你一去怕有几千里,我如何放心得下”,玉环一顿牢骚。

    莫耀祖:“我一个贫寒家里出来的罗锅儿,被大人们抬举,后退不得。无论如何,我得为官家把铁卖出去,呆会儿与爹娘讲,你帮我几句。”

    饭后,夫妻俩和老两口儿灯下逗孩子,莫耀祖提起这事。

    袁大叔问:“你与官老爷一起去?”

    莫耀祖:“不止大人与我,还有其他随行。”

    袁大叔:“去吧。官府的事,官府老爷的吩咐,没有驳回的道理。”

    袁大婶:“就是时日太长么。”

    莫耀祖:“钟大人讲,若家里人手不够,可以派役夫来帮活,直到我回来。”

    袁大叔:“咱也不是官家门户,哪用官府差人来伺候,有刚来这关锁就行。”

    自有了孩子,玉环没空儿纺线了。

    莫耀祖把门窗重新漆了,炕席也都换成新的,添置些新被褥,很有一点殷实之家的模样。

    当夜,莫耀祖与玉环一边一个搂着儿子,莫耀祖要枕头垫得老高才能平躺。

    他把儿子的头放到自己胳膊上,小臂垫到玉环脖子下。

    玉环一想丈夫要走半年,有些不舍,也把胳膊伸过去,手捏着他罗锅儿处的肉,“罗锅儿,想想我和秀才那几年,白日缺衣少食,夜里无柴取暖,又怕爹娘老了没人照管,愁得睡不着。没想得了你的救,为你生了娃,都是命数。”

    第二天,莫耀祖带着关锁进城,认了认刑捕衙门口和赵俭家,嘱咐有事找王进福或赵俭。

    赵俭不在家,便与张老伯和荷儿说了会儿话。

    张老伯道:“既是官家指派,你便去。我守大同时,百户一声令下,就是死也得抬腿走。”

    赵俭早早和王进福去看莜儿婆媳。

    路上二人费了一番心思,买了点心、白糖、茶叶三样各四小包。

    王进福道:“凡是在一起银子总是你出,时日长了我也不安,哪天请你一回。”

    赵俭乐道:“大哥又见外了,兄弟比你多挣几个。世事无常,哪天你发达了,天天请我,兄弟绝不推辞。”

    赵俭讲了莫耀祖要随钟大人赴陕西的事,说着话到了吕府大门外。

    老门子进去一说,许莜儿满面喜色迎出来。

    影壁下的两口大鱼缸,各半缸清水,各有两条彩色大鱼游着。

    赵俭端详了一下,“这水得天天换吧。”

    许莜儿:“天天换,要用棉布把池塘水滤干净才能倒进去,比伺候人还难。”

    王进福:“先后有序,我俩先去拜见吕老爷和夫人。”

    许莜儿:“他赴省会考已几个月了,不知何时能回,我们就去见夫人。”

    许莜儿领着进了头进院子,一个丫鬟迎上来。

    许莜儿道:“我两位义兄来拜见太太。”

    许莜儿进门先喊了声姐姐,那夫人与吕秀才育有三个儿子,都在太原读书备考,自己在家也是整日无事,闻声出来相迎。

    王进福与赵俭拱了下手,“夫人安好。”

    吕秀才夫人回了个万福,分宾主落座,喝了几口茶,说了几句日常的闲话,便告辞往许莜儿的院里来。

    许莜儿进门便喊:“娘,我大哥、二哥来了。”

    老婆婆颤巍巍出来,认出是这哥儿俩,满面笑容,却是流下泪来,“俩娃又来看我了。”

    王进福与赵俭磕头喊了“干娘”,落座。

    丫鬟端上了茶、瓜子和点心。

    二人四下打量,屋内陈设与上回来一样,什么都有,一尘不染,心里也宽慰不少。

    赵俭笑道:“干娘好好陪着莜儿,吕老爷赴省里会考,这回要中了,少不了拜官授印,那时凡穿公服的,见了你和莜儿都要磕头哩。”

    说得老太太咧着干瘪的嘴笑了,“自进了这院,便少出去过,你俩娃常来便好。”

    莜儿道:“大哥、二哥,两位嫂嫂可好?”

    王进福:“你嫂子在家做饭、带娃。”

    赵俭:“你二嫂轻闲,无娃可带,就我岳父,我外面吃常给他们带回些,连做饭都省了。”

    莜儿:“过年时节,我与二位嫂嫂相谈,我与大嫂极像。”

    王进福叹口气,“我遇你大嫂时,她老娘刚咽气。那荒郊里,我一看这女子要不带走,怕是熬不了几天,这才有了以后。”

    莜儿眼圈一红,“若不遇到大哥,我娘儿俩也不知能熬多长时日。”

    王进福:“你是赶上个好大人,以役代赈,有了口饭吃。也是缘分,偏我就去做了监管。”

    赵俭嘿嘿笑道:“大哥别说了,说得人心里挺难受的。莜儿妹,你若府里闷得慌,大嫂家远,便找你二嫂闲坐去。她做饭挺好吃,整天也无事,你俩正好说话解闷儿。”

    莜儿:“妹自到了吕府,秀才时常教我些字和诗文,原来是件有趣味的事情。我看阳儿模样挺周正,也够机灵,说不定是个读书的料哩。”

    王进福:“能认得官家告示,将来会算个帐,无它指望。”

    赵俭抖着瘸腿打趣道:“怪不得我读书吃力,原是模样太不周正缘故。”

    王进福:“你受伤前论模样,那可是七分人才。”

    莜儿婆婆笑道:“拐七咧八的也看着顺眼。”

    趁着二人与婆婆说话的空儿,莜儿到了夫人这边。

    “姐姐,我两位义兄专程来看望我婆婆,临走之时妹想略带些礼物去,特来请问姐姐。”

    夫人:“此二人也算是懂礼数的,我们也应以礼相待,你看着带些去吧。”

    许莜儿:“妹妹待人接物生疏,姐姐说带些甚么好?”

    夫人:“人家又不是来讨赏,贵重了反而不妥,随意又看轻了。你把老爷待客的酒,每人带上一坛如何?”

    许莜儿:“姐姐想得周到。”

    夫人:“与你两位义兄讲,谢谢他们来访。看他二人都是官差身,走时就不必来辞我了,得空请来府中坐。”

    许莜儿道:“我另一位兄长也捎来了问候与心意,回礼是否一并给了?”

    许莜儿道了谢,回到自已院儿,吩咐丫鬟去后院取了三坛酒来。

    辞别了莜儿婆婆,王进福拎着酒,赵俭拄着拐下了台阶回头道:“妹儿,若有为难事,便说于大哥和我,我哥儿俩为你做主。”许莜儿泪眼送别。

    酒装在马背褡裢里,王进福还在边上跟着走。

    赵俭道:“按说都在平阳城,想见便见,这却弄得送出门还要抹眼泪。”

    王进福叹气道:“想是先前太苦了,眼下是太孤单了,好在衣食无忧。”

    赵俭:“估计耀祖已在东外城等我俩,我三人将往后的事商量一下。”

    莫耀祖直接奔巡检所去,看看王进福在不在。

    东外城的税吏和刑捕都在巡检所,东外城的各种小纠纷巡检所就办了。

    王进福因为阳儿上义学,有一阵调回了内城。

    却因做事死硬,拿人、搜查时,别的差役都往腰里划拉,就他毫毛无犯,无人愿与他搭伙。班头便排了他东外城的白日巡检,管东外城日间打架斗殴的杂事。

    他点完卯,将儿子送到义学,便回东外城,成了刑捕司最轻闲的人。

    莫耀祖觉得赵俭的话有道理,官家不会让自己吃亏,但若停半年生意,好不容易养熟的主顾就成别人的了。

    莫耀祖想把店托付给王进福,就是他这位大哥没做过生意,不知能不能打理好。

    昨晚与玉环商量,玉环说:“这个世上,你不信大哥信谁?”

    王进福不在巡检所。

    税吏任芳比莫耀祖年纪小些,道:“莫兄,早上你没来,找你的人太多了,我好容易打发清楚,今日为何来得这么晚。”

    莫耀祖:“兄弟,往后一段时日我或许不能来,你多费些力吧。”

    任芳问:“何事?”

    莫耀祖:“稍后再说与兄弟。”说完又走到街上。

    找不到大哥,便去找张德柱,得跟他好好讲讲,自己不在这半年,不能再把日子过乱了。

    张德柱家的门锁着,挨着的旅店伙计说:我出来给客人备马,见他跟着一个差爷进内城去了。

    莫耀祖又回到北关,从集市上走了一圈儿,看看还有没有答应别人的事情没办。

    一路与商贩打招呼。阳光把东外城照得亮晃晃,北关上的人和牲畜,都被罩上了一层光晕。

    回到店,取棉、送纱的已在门口等着,“掌柜的,送了纱我还有其它活计,今日开店为何这样迟。”

    “兄弟让事情给拖住了,这位老哥,先看你的纱。”

    近来生意明显地好,并且仍有人不断地来买纺车,甚至打问织机。

    近中午的时候,王进福和赵俭到了。

    莫耀祖:“二位兄长来得正好,我早晨带着关锁去认衙门口和二哥家,都没碰到。”

    赵俭:“你忘了?昨日我与大哥讲好,起早往莜儿妹那里一回。略坐了会儿,便往这边来。咱三人把眼前、往后的事商量一下。”

    此时,主顾已少了。

    王进福道:“爹娘和玉环那里如何安顿?”

    莫耀祖:“钟大人说派役夫去帮活,可爹不让。我在玉环那里放三十两,再往大哥这里放三十两,足够他们过了。”

    赵俭:“何时动身?”

    莫耀祖:“就这一、两天吧,我看钟大人很是心急,怕走时没空儿相见,今日多相谈会儿。”

    赵俭乐道:“正好,莜儿妹给我们一人一坛好酒,晌午一起在你店里,我哥儿俩给你饯行。”

    王进福从马背上取下酒,交给莫耀祖。

    赵俭道:“你先操持摆桌,我去置办些回来。”

    王进福说:“你腿脚不便,我去吧。”

    赵俭道:“不是有马么,这里我也熟。”说着往南关方向去了。

    莫耀祖道:“大哥,我这店虽说官家要给补偿,但若关半年,待我回来后,必是物是人非,几年心血就白费了。店必是要开,只有托你为我守着,好歹维持我回来。”

    王进福道:“耀祖,我这人你靠得住,但生意上的事我怕给你弄不好。”

    莫耀祖在店里把棉、纱、布的进价与出价一一说与王进福。

    “大哥,送棉的都是我老相识,你便说我赴陕西经理公务,大约半年。一切等我回来当面感谢他们,他们自会如之前一样。再者,无论何样的货,何样的价进来,你只加五分的利出去,就是货紧咱也不多赚一厘。纱分三等……。”

    王进福听得有点儿头大,记了个大概。

    莫耀祖又道:“大哥,这便是我生意上的门道,坐地生意靠得是信任,你贪一回,人家从此便不再来。”

    “阳儿眼下写字、记数已不知比我强多少,实在弄不清,我让他跟我一起来看”,王进福道。

    莫耀祖:“学不能耽搁。我看就让嫂子和阳儿跟爹娘住一起得了,上学也比这边近。”

    拿出三十两交给王进福,“脚店里人杂,不敢玉环那里多放。这三十两大哥你拿着,家里万一有事应个急。”

    王进福:“三十两如何花得完,天天大鱼大肉也吃不尽。”二人正说着,赵俭回来了。

    将小红马拴门口,丢了半口袋草料到拴马桩前,小红马便打着响鼻儿,嘴伸进口袋去吃。

    见跟个挑食盒的伙计,王进福道:“就咱哥儿仨,你咋又大手花银子。”

    赵俭道:“耀祖出远门儿,菜要像点模样。”

    菜摆到桌上,一坨红烧驼掌、一尺大的红烧鱼、一盘红烧鸡翅、一盆红烧王八、一盘蜜藕、一盘胡瓜、一盘菠棱菜拌炸豆腐、一盘凉拌甜杏仁儿。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酒醇菜香,三人把盏话别。

    赵俭道:“你莫担心,大哥与我隔些时日去脚店里看看。咱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想也无妨。”

    莫耀祖:“有大哥、二哥两家在,我自是踏心许多。”

    赵俭:“此去把差事办好,大功告成回来,府里大人满意,少不了赏你些好处,我们哥儿俩脸上也有光。”

    莫耀祖:“钟大人很是焦急,派到咱一个草民身上,什么也顾不下了,把铁给平阳府卖出去,再说其它。”

    王进福说:“玉环那里有什么缝补活,留给你嫂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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