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忙赶过去,只见戏台上只有两个歌妓在唱,其她都已到台下与众官员打情骂俏在一起。

    郑天野与钟副主事也喝得脸颊涨红,被两个歌妓捏一下搂一下弄得呵呵笑,却不见了户房的盐铁监史。

    刘员外哈哈笑道:“已随歌妓回房唱传奇去了。”

    郑天野几人有点晃悠地来了这边。

    邓知府命高力、许化民打来凉水,刚才他在池边用凉水泼脸觉得管些用。

    料玉白有意多喝了几杯竹叶青,就是想好好乐一下,他家室在京城,在他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邓知府像是有意的,几次料玉白拱手想要借故告辞,都被邓知府打断,问着问那走不脱,并劝料御史也用凉水醒醒酒。

    他边低头往脸上撩水,边心里急得暗骂,腰腹一阵哆嗦,下体那物件儿胀得发麻,差点骂出声来。

    邓知府朗声道:“几位,趁料御史此时有闲,我们正好到大厅里议一议我平阳百姓吃盐的事体。”

    都是过来人,邓知府看着眼前几人的状态就明白了。

    方才他注意到刘凤田喝的是杏花村,却敬自己一行喝竹叶青,便下意识没有多喝,刘凤田一次次敬酒他只是小呡一口。

    也明白了方才料御史自个儿猛灌酒是何用意,不由得暗自发笑,决意要他脱不得身。

    只是这个人已成了这样,心神根本拢不起来,如何能谈正事。

    便让厅里仆人端来些瓜果,一番高谈阔论,从圣人教诲讲到江山社稷,再到臣子本分,再讲到平阳府和盐务。

    见料玉白要做起身状,邓知府说:“料御史也久居京城,深得各部大人赏识和贤师教益,请料御史讲讲为官为臣之道。”

    料玉白想借口去小解溜掉,邓知府却对许化民和高力说:“料大人方才多饮了几杯,你二人相随去。料大人净手毕,把他搀回我面前,勿让他腿脚有失,否则唯你俩是问。”

    这样许化民与高力随跟着他去小解,完毕一人一胳膊,不由他不回到跟前,听邓知府东西南北地侃。

    邓知府讲得有些口麻,便让郑天野和钟副主事讲,不时提点料玉白插话。

    如此几次三番折腾,酒劲儿渐渐平息。

    斜阳映照,水塘半边流彩、半边蓝,青的、红的鱼儿背不时划出水面。

    邓知府起身道:“看池边轻风徐徐,我们去观鱼如何?”

    料玉白常年在这里呆着,哪里有什么兴致,却也随将来。

    毕竟知府大人是刘员外的贵客,是平阳府地官阶最高的、圣上亲点的官儿,心里这点准星儿他还是有的。

    几人踱到池边,却见白楼那边户房盐铁监史踉跄着出来。

    邓知府:“料御史,多谢你相陪。众人差不多酒醒了,你去歇息片刻,我等已熟悉这里,不必亲陪了。”

    料玉白心中一喜,忙躬身行礼告辞往南面走去。

    却发现药劲儿已经过去了,下面那物件已软得滳里啷当,心里对邓知府又是一顿骂。

    邓知府看着盐铁监史往这边来,对郑天野等说:“我朝历来严禁官员宿娼,刘员外虽有官阶却算是商贾,不受官府节制。但若我等鱼贯来此宿娼,平阳府可就丢大脸了。”

    郑天野:“这竹叶青里有春药,是属下大意了。”

    这时刘员外带着一干人自西面转过来。

    邓知府:“我们去盐田看看如何?”

    刘员外笑道:“河东盐池乃我朝重地,本府主官前往视察下官自当跟随。”

    那料玉白刚钻到白楼里与两个舞妓搂搂抱抱,说些淫秽言语过过嘴瘾,却是邓知府又派人喊他要去盐池,心里骂着忙不迭也跟来。

    邓兆恒见远远的一道围墙长长地延伸着,问:“此墙为盐池与外面分界?”

    刘凤田答道:“此为盐池禁墙,长二十余里。俱由我盐池吏员带解州服役民兵守护,盐池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更不要说出入。”

    邓知府突然想起当初查东外城案子,那个商人却死在解州。

    当时觉得蹊跷,不过在东外城课银收归府库后,便让郝云去察访流民的事,无暇再查抢劫案的事了。

    便问左知县,“一年多前,有个潞安商人,三十多岁,死在了盐池外面的水坑里,左知县可知此事?”

    左知县思忖了片刻说:“大人好记性,还能记得这等小事。下官到任后梳理陈年旧案,大约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本县仵作断为折颈而亡,恰逢府里传公文让协查一个商人下落,前任不敢私自定夺。请府里派人过来辨认,久无回音,便做无人尸首埋了。”

    众人骑马来到高坎之上,举目眺望。

    此时夕阳斜照,盐池铜镜般光亮,一块块盐田像涂抹了浓浓的颜色,红白蓝绿相杂,与天光相对着无垠地展开,天地间充满着斑斓的色彩,宛若梦幻一般。

    盐田里有零散的人弯腰用木耙慢慢搂着。盐田周边小路上,背着木桶的人络绎不绝。

    刘员外马鞭指道:“邓大人,眼前便是我朝难得之胜景,自圣贤尧帝始,此处便是聚天下之利处。”

    邓兆恒赏了片刻叹道:“地呈五彩,果然是殊胜之所。”

    见背木桶的人里面有男、有女,还有半大小男孩儿也跟着背小木桶。问:“这便是盐户?”

    料玉白:“是的,大人。成片的大盐田无须背卤水,由我盐池所征夫役劳作。周边地势较高且分散处,则由盐户自下而上背卤水。”

    邓兆恒指着问:“那些妇女和毛头也当是盐户了?”

    料玉白:“背多少卤水,制多少盐,自然是能多背一桶是一桶。”

    邓兆恒望见盐池边上一排排窝棚,便绕过去看。

    窝棚又分成了一个个小屋,有的小屋门口还有幼童玩耍,见有人马呼啦啦过来,便吓得钻回黑洞洞的屋里从门口向外探着头。

    有回来早些的盐户叮叮咣咣地修着木桶。

    邓知府走到一个四十多岁、头发蓬乱,正修木桶的男子面前,麻衣破了多少个洞已看不清,一脸木然,眼皮儿往起抬了一下就又箍着木桶。

    料玉白喝道:“你,还不快拜见知府大人。”

    那四十来岁的汉子脸和手都是灰白色,丢下桶跪地磕头,全身一耸一耸地跟着呼吸,嗓子眼儿吱吱地响着。

    “你几时起炕劳作?”邓兆恒往前躬着腰问。

    汉子:“小人背卤水不分几时,只要有亮儿,月亮能照见路的夜间也背,几时累不住了就歇息一下。”

    邓知府:“你家有几口人,都在此做盐户吗?”

    汉子:“小人租了一块盐田,老婆、两孩子都在此。白日小的和老婆一起背,晚间月亮好时小的自己一个背,一个女儿稍大些,照看小儿。”

    邓知府:“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如此吗?”

    汉子:“回大人,夏天逢大雨就要日夜看护盐田,除此就是过年也得按老爷指派挖沟修渠,整理田坝。”

    邓知府:“你终年晒盐,所得几何?”

    汉子:“我夫妇两人一年能余二、三两银子。”

    邓知府听了心里很别扭,出这样的大力,又不是服徭役,一年仅余一件衣服钱。

    邓兆恒小时候,父母对待下人很大度。

    他父亲说:“下人的体面是主人家的脸面,下人吃饱穿暖干活才会尽心尽力;他饿得没力气干活,受损的还是主家。”

    邓知府扭头看了看那片窝棚,躬腰走进其中一个门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污浊潮湿的味儿熏人。

    就听见“哇”的一声小孩儿哭,后面随从递过火把,邓知府说了声“不看了”。

    返身出来,隔壁黑乎乎的门洞里传出粗重的喘息和喉咙里的吱吱声。

    邓知府探头道:“老人家,出来说话。”里面喘息声压抑着小了些,却是没有回应。

    刘凤田道:“邓大人不必理会。这些盐户一入盐田,吃盐恨不得吃饭一般,不出俩月,喉咙里便装了哨儿地喘起来。故新入盐户一到先告诫,盐田的盐固然白吃,但吃坏了却是自己受罪。还曾在这里鸣锣告示,吃饭时不得多放盐。”

    邓知府:“盐户粮食从何而来?”

    料玉白道:“由官家自外一并购入,分卖给禁墙内盐户。”

    邓知府:“盐户不得自行出入吗?”

    料玉白气愤道:“这些贼盐户给不得半点机会,你随意让他出去,他敢将那浸了盐的腰儿、裆布穿着出去。故凡有要紧事出去者,必是要细细查验了才得放行。”

    刘员外嫌邓兆恒问得太多,似有不满之意,说:“我等替朝廷做事,若管不住,盐随便往外带,这二十里禁墙岂不是白修,我又如何为朝廷课税。”

    邓知府:“一个盐户一年产盐几何?”

    刘员外把头扭到一边,与左知县指手画脚,似没听见邓知府问话。

    料玉白看着心里冷笑道:“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刘员外不吃你这套,你又奈何。”

    府里跟来的盐铁监史忙过来说:“回大人,每家盐户所据田块不同,背卤水付出的辛苦亦不同;意外的诸如被雨水冲了之类也有,故而每户多少不等。总之要向盐池交足份额,余下则是自己的。”

    这盐铁监史因喝了药酒按捺不住被舞妓搀回房,他旖旎乡里一通折腾,出来才知自己失了官体,心里极是窘迫,又怕被知府大人责罚,此时见知府问话无人理,便上前补上。

    邓知府有点尴尬,但心里也生起气来,便喊道:“料御史”,料玉白忙凑近前。

    邓知府本要发作,转念一想,这刘员外和料御史却是不怕自己的,方才给了自己一个软钉子,再给一个大钉子,自己又能把人家如何?

    便转了口气,说:“料御史,时候不早,明日你我将巡视冶铁所,早点回去歇息。”

    一行人回庄园的当晚,刘员外又是酒食如流水般,邓知府举杯向刘员外致谢。

    刘凤田自是各等官员见了无数,懂得曲徊圆场,到邓知府席前敬了酒,两眼像深不见底的水潭看着他道:“大人心怀天下苍生,图治我平阳,下官深感钦佩。河东盐池看似守着天下之财,只收银子便可,其实大不易。以大人所见盐户为例,盐户少了盐产不济,如之前大人所言,致使百姓无盐可食,便是下官失职;而盐户太多,徒增火耗,且盐价低迷,朝廷科不到银,则下官有负朝廷重托。故河东盐池非农桑一般多多益善,多与少之间,常令下官头疼不已。”

    邓知府:“听刘员外一讲,所付辛劳非外人所知啊。”

    刘凤田又道:“大人知我啊。所谓靠山吃山,我耗费些银两亦非入我自己囊中。大人看这庄园一切皆从此出,俱为往来各位大人所用。若无此,我等眼前杯中美酒、席间美食、身边歌舞妓又从何来?我便是长着十张嘴又能吃用多少。”

    一席话说得邓兆恒手端酒杯有些尴尬。

    刘凤田又把话绕回来,“下官操劳些,诸位大人吃喝玩乐愉悦了身心,再为百姓谋事,岂不是各得其美?”

    邓兆恒敬酒道:“刘员外言之入理。盐务是朝廷要务,是刘员外肩上之责,亦是本府之职,日后若需本府出力,责无旁贷。”

    二人再次举杯共饮,结束了话头。

    此时不断有人过来敬酒,邓知府怕喝多了误事,都让身后海量的许化民代饮了。

    刘凤田见酒喝不下去了,便道:“明日大人赴冶铁所,下官盐务在身,便不陪大人同去,一切由料大人操办。若巡视完毕还有闲暇,再来敝处歇息几日。我怕大人就此别了回府,已命人备了些许薄礼。大人勿辞,明日一并带上。”

    邓兆恒略客气了几句。

    宴席散罢,刘凤田与料玉白又亲自引领,将邓知府送至客房,饮茶闲叙了一会儿,各自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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