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全答应魏大海的这次赌约,在基础上还加大了赌注,不惜把小卖部压上去,他的这种底气又何在呢?
至少魏大海是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反正,他知道,他一定会赢下张国全的。
张国全靠在柜台后面的椅背上,被魏大海高大的影子挡了个干净,索性就把椅子拉到靠近窗户的地方,那有阳光正好照进来。
可以暖暖的晒太阳,那本记了人名的本子,也被拉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当阳光射进来的时候,能从光束中看到很多的灰尘颗粒,在阳光下跳动着。
没有什么会比冬天的暖阳再让人着迷了,晒得人迷迷糊糊的,那些歪歪扭扭的人名,好似从本子上钻出来一样,随着灰尘在阳光下跳动。
建民哥,等你哪天回来了,不知道还认不认识现在的杨家庄。
才几年光景啊,村子里通电了,路两边都是高高的电线杆子,还有长长的电线,从西头扯到东头,路也铺了,是石子路了,下雨的时候不用踩得一脚都是稀泥糊子了。
北地的坟地被推平了,建起了矿场,东地还盖了学校,和你那时走的样子明显的不一样,等你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觉着陌生,觉着这不是杨家庄了呢。
没关系,环境是陌生的,可是乡亲们还是那些乡亲们,他们都在等着你回来的那一天。
迷迷糊糊中,他想告诉站在那里的魏大海,杨建民就是他的底气。
他没有去说,情愿闭着眼睛睡觉,因为魏大海根本不会懂。
魏大海看到张国全竟然在那睡起觉来,都这个时候了,他可真是心大,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明知道赢不了,还敢加大赌注,把小卖部给抵出去。
魏大海随即便明白了,知道他是倒插门过来的,一旦输了之后,叫了一声爷,那他张国全在杨家庄是没脸再待下去的了,小卖部索性也不要了,肯定是准备回到原来的爹娘家,也算他有自知之明。
现在,魏大海只觉得一下午的时间都过得太慢了,时不时的捋下袖子,露出昂贵的手表,他巴不得赶紧来到晚上,赶紧定下输赢,也好了了这桩事。
对于睡觉的张国全来说,时间过得太快了,打个盹的功夫,再睁开眼,都要傍晚了。
从窗户边还能看到西边的太阳,红红的,冬天的天短,要不多大会,太阳最后的一缕光线将会彻底消失。
一下午没有一个村民上门,有也是来买东西的,都被魏大海赶跑了。
他知道魏大海是怕上门的村民看出端倪,也就没有心思去计较了,全然因为心里面很是忐忑,说实话,他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一次和杨建民那次完全不一样,没有人去劝村民,村民又压根不知道他和魏大海打赌的事,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全凭村民自觉,凭前两天他们答应张国全了。
两天前,村民说发了工钱一准来,先把钱给他张国全。
“张国全,和你打赌是一回事,正好,你也能看清那些村民真正的嘴脸,你说你这么一个倒插门的外姓人,老是掺和杨家庄的事干什么,我哥还跟我说呢,说挺欣赏你的,要不是你以前老跟着掺和,我哥还想着你去矿上干呢,怎么不比你开小卖部强,借着这次机会,你会发现你以前帮着村民是错误的,你再付出一片真心,村民也不会想着回报你,就这副德行,我不比你看得透。”
魏大海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又看了看外面马上黑下来的天空。
黑得可真快,才过去不大会,太阳就下山了。
“你替我告诉魏矿长,我张国全谢谢他的好意,但你们那样管理矿上,没有一点章法,只注重效益,却不把工人当人,早晚要出问题的。”
“你……”魏大海指着张国全:“行,我看你也就死鸭子嘴硬了,还有半个小时,你就等着给我爬到矿上去吧,加上小卖部,过了今晚,明天我不想在这看到你。”
难得有单独的机会,张国全还想和魏大海交谈一下矿区安全的问题,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他便住了嘴,内心的忐忑随着夜幕降临更盛了起来。
河沟上窜出来的寒风,不断拍打着窗户,顺着窗户缝钻进屋子里,让整个小卖部如同冰窖一样。
张国全只感觉双脚冰凉,不停的跺着双脚,这还没到下雪呢,小卖部就坐不住人了,看来,得让王婶给做双毛翁鞋了。
以前都是老娘给做,用上好的芦苇樱子,再缠上麻绳编出鞋帮子,得需要一定的技术,不是谁都能编好的,老娘编出来的特别好看,鞋头圆圆的,很结实,密不透风。
鞋底用一块木板,削成脚掌的形状,再往下面,用两块厚厚的木头打底,一前一后,立马就把身高给拔了起来。
做好的毛翁鞋里面塞上麦秸,再添上一层厚厚的棉花,出脚汗的时候,只需要把里面的麦秸和棉花掏出来,重新换上,无论冬天有多冷,只要穿上毛翁鞋,双脚一整天都是暖和的。
小时候总穿,嫌丑不穿是不行的,现在想再穿老娘编的毛翁鞋也穿不上了。
王婶肯定是会做的,坐在小卖部里不动,双脚实在受不了。
魏大海看着发呆的张国全,心里暗道,我倒要看看你能镇定到什么时候?
和张国全的冷静不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国全会这么冷静,反正他心里是兴奋的,再次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告诉张国全说:“时间到了,已经七点,你输了。”
晚上七点是村民下井干活的时间,在家吃完晚饭,换上昨天那件脏兮兮的衣服,去矿场挣辛苦的工钱。
魏大海直起身子,整理着衣服的同时,左右晃了晃脑袋,在这站了一下午,可真不好受,好在熬过来了,还拿到了最后赌局的胜利,心里高兴的不行。
“咱定好的是一天,没过十二点就不算一天吧。”张国全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直勾勾的看着窗户外面。
魏大海眼睛一眯,在这冻了一下午,脚都没知觉了,结果张国全给他整这一出。
他烦闷的对张国全说:“你这样有意思吗?村民七点要下井挖煤,现在正好七点,他们要来早都来了,没来就说明他们已经去了矿场,现在保不齐正在下井呢,你还在这拖延时间,没有意思了吧,这天怪冷的,你该不会是想耍赖吧。”
“耍赖不至于,我张国全是说到做到的人,没到点就是没到点。”
“行行行。”魏大海捣蒜似的点着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明白,你想在这受冻,我奉陪,说好了,十二点一过,你可没啥说的了吧,到时候你要是再拖延时间……”
话还没说完,魏大海突然一个激灵,张国全也是赶紧站起来。
从小卖部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魏大海吓坏了,这该不会真有村民来给张国全送钱呢吧。
他连半个月的都没敢给村民发够,知道村民等着拿这些工钱过年,才象征性的发了二十块钱,要不然不好交代。
要是村民把用来过年的钱给了张国全,他是不相信的。
乡下的村民在他眼中,一直都是穷酸,刻薄,势利眼的形象,他绝不相信村民会那么大方。
说话声只持续了几句,便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原来只是路过的。
魏大海顿时松了口气,张国全也带着失望重新坐回椅子上。
乡亲们真的会来吗?就像魏大海说的那样,现在已经七点了,到了上工的时间,要来早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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