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全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上次老丈人假扮人贩子的事,用的方法可以说是损招,当时吓坏了多少孩子,连着村里大人跟着担惊受怕。

    和想象中不一样,老丈人是沉默的,那张国全有理由去猜,老丈人这一次说不定又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办法。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坏办法,能让魏光明妥协?

    杨老怪终于开始发话,烟锅都快抽了一半。

    “其实也没个啥,我找的不是他魏光明,是别人。”

    别人?会是谁?谁会有这么大本事,能让魏光明松下口来。

    张国全知道,村里是没人有这个本事的,那老丈人口中这个唯一的“别人”,一定是外面的人,跟杨家庄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爹,这人到底是谁啊?”

    杨老怪这次没有沉默,很干脆的就说出了那个“别人”。

    “是那个叫夏素娟的,我看她和你关系不错,白鸽那丫头也说了,你翻新小卖部的砖瓦,人家都没要钱,人家也在矿上包了一个那么大的食堂,肯定是有本事的,所以就想着找了她,看看能不能说上话,结果嘛……”

    杨老怪把张国全手中的白纸拿了过来,吧唧着烟嘴:“结果还真成了。”

    “爹,你去找了素娟姐?”

    “啊,要不说这婆娘还是有点本事的,没让我老汉失望,那个国全娃子,咱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婆娘你还是要和她保持好关系的,人家是大人物,那个我是说,仅限于朋友之间的关系,你可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对不起二丫头的事,你是不能去做的,我可盯着嘞,你就想着怎么从她身上多拿点好处就行。”

    “爹,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让素娟姐做这种事。”张国全满心不悦,他怎么也没想到老丈人解决了姐夫合同的事,竟然是去找了夏素娟。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脾气,我知道你娃心诚,不想和那婆娘有啥子瓜葛,你对二丫头的心思,我老汉是明白的,这不是牵扯着你姐夫的事嘛,才想着去试一试的,刚才不想跟你说,也是这个意思,就怕你承了人家的情,所以才没想说的。”

    “但咱老汉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帮了咱,咱要记着的,你这样,在你小卖部拿点东西,给那婆娘送些,算我老汉给的,等你姐夫发了工钱,我让他给你……诶,国全娃子,我还没说完,你咋个就走了。”

    杨老怪正耐心的说着呢,再一扭头,哪里还有二女婿的身影。

    张国全早就走了,他不想再听老丈人掰扯,如果老丈人真的用了其它坏主意,包括上次假扮人贩子的事,他都可以理解,但是这一次,老丈人去找夏素娟,才签了姐夫的合同,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

    绝不是老丈人说的那样,承了人家的情?他承夏素娟的情还少吗?夏素娟愿意跟他一个乡下汉子做朋友,张国全已经觉着很荣幸了。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根本不是承情的问题。

    夏素娟就是来矿上做生意的,不属于矿场上的人,有幸拿下一个食堂的承包,还是付出了牺牲,差点就着了魏大海的道。

    村民签合同这事,是和矿上的事,夏素娟是没办法参与的,但是夏素娟去做了,而且做成了。

    姐夫的合同白纸黑字的就摆在那,这说明什么,说明夏素娟去找了魏大海。

    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谁去找魏光明也不好使,连老丈人都清楚的知道,到了最后,只有魏光明的那个弟弟魏大海,才会让魏光明妥协。

    他不怕承夏素娟的情,大不了以后小卖部的东西随便她吃,一点也不会犹豫,但他怕得是夏素娟承了魏大海的情。

    魏大海觊觎夏素娟的美貌,一直都对夏素娟有着非分之想,以前都是魏大海主动去找夏素娟,夏素娟知道他的本性,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也就是上次为了拿下食堂的承包,才迫不得已和魏大海吃了一顿饭,回来的时候,喝得不省人事,好在魏大海没有做出过分的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有这一次,老丈人让夏素娟帮忙的这一次,算是夏素娟第一次主动,主动找魏大海帮忙,那岂不是正中了魏大海一直以来的圈套。

    回去的路上,他想着这些,头脑倒是很清晰,只有心里心乱如麻。

    老丈人这是把夏素娟往火坑里推啊。

    他想去找夏素娟谈谈,如果可以的话,姐夫的合同可以作废掉,说实话,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他很不好受。

    一边是姐夫,那是一家人的亲人,有了合同,姐夫就有了保障,一边是夏素娟,没有任何关系,要不是夏素娟来矿上做生意,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他该向着谁?不作废姐夫的合同,那肯定是一家人的想法,他要是背地里把姐夫的合同给作废了,会让好不容易这两年和老丈人慢慢修复好的关系,将会再次变得糟糕,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他站在那里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两边立起来的电线杆子,却想起了神婆说过的一句话。

    放下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走下去。

    他已经放下了很多,放下了瑶瑶,放下了国正,放下了老娘,这些生命中的朋友和至亲,他现在都有点记不清样子了,模模糊糊的,像冬天的一团白雾一样。

    那些人是已经逝去的人,哪怕生前再是至亲,都会随着时光流逝,慢慢在你脑海中变成一团雾。

    张国全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明明思念的不行,明明总想着,可为什么那些亲人和挚友的样子会慢慢变得模糊呢?

    张国全现在有了答案,就是因为太过于思念,想的太久了,脑子变混沌了,才想不起亲人的模样。

    要是用神婆的话,她一定会说,是那些亲人怕你痛苦,怕你想念,才在你脑海中模糊起来的。

    对啊,亲人费尽心力想让你从痛苦中走出来,是要让你坦坦荡荡的走下去。

    那现在,他能坦坦荡荡的吗?

    他问了自己,问了好几遍,最后他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他去找了夏素娟,工人说,夏素娟去了东地的小卖部,那是他的小卖部,也就是去了他的家。

    他又往东地跑去,跑得气喘吁吁的,终于到了东地,他没有先看到夏素娟,而是看到了很多村民。

    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张国全扫了一眼,大致能认出来,而且知道这些村民是准备去矿上当工人的。

    这么多准备做工人的村民围在小卖部门前,肯定不是来买东西的,张国全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村民发现回来的张国全,亮子也在其中,还是亮子先开的口:“国全,你可回来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可不是,国全回来了,咱就放心了。”

    “等我?等我干什么?”

    “当然是等你签合同啊。”

    “签合同?”张国全果然猜对了,可他不想让夏素娟陷入危险的境地,也就回绝了村民:“签合同找我没用,你们要是想签还得去找魏光明,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带着你们去,大不了再闹一回,闹到县里,县里会给我们做主的。”

    张国全已经做了这种打算,他不能把夏素娟再往火坑里推,现在还不晚,没办法的办法,只能去闹。

    “嗐呀国全,这次不用闹,人家那个叫夏,夏什么来着?”

    “夏素娟,夏老板,承包食堂的那个女人。”

    “对对,夏老板说了,只要你张国全开口说给咱这些乡亲签合同,她就给办,现在你回来了正好,你赶紧跟那夏老板说说,乡亲们都等急了。”

    张国全看到这么多村民聚在这里,心里早已经猜出个大概,肯定是老丈人说的,说让他张国全去找夏素娟,一准好使。

    但接下来张国全的一句话,却让村民意外极了,他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张国全诚恳又略带内疚的说:“对不起乡亲们,我不能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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