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上面有没有具体说,村子里什么时候通电呢?”张国全还是问了一句,他也不甚关心,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在庄稼地上,还有那间红砖瓦房。
但杨老怪关心了,而且想极度认真的回答,这二女婿终于有反应了。
他仰着脑袋仔细回想着,努力搜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他咋个就想不起来具体日期了呢,想不起来就算了,二女婿都问了,他不能不说呐,编也要编一个。
于是乎,杨老怪故作坚定的回答:“啊,等过完农忙,大家都有精力了,村子里保证通上电。”
白鸽听到可以通电了,开心的问道:“爹,真的确定了吗?该不会又出什么岔子吧。”
杨老怪一摆手,二丫头的这话明显的在质疑他。
这样,杨老怪是不能容忍的,当即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咋个能不确定,我为这事专门跑了好几趟,为了给村子通电没少忙活。”
白鸽关心的说:“爹,那你要注意身体,也不能光为了村子了,自己身体要紧。”
“那咋个行,人家领导信任咱,咱哪能辜负人家,你爹可不是那样的人,既然答应做这个村支书了,那我老汉肯定要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不算啥,给乡亲们办事,值了。”
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白鸽还想继续说,张国全抢在前面问了一句:“爹,你先前不想给家里通电来着,现在呢?”
“现在?”杨老怪拉下脸来,这二女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都当村支书了,肯定要啥事都跑在前头,家里通电是必然的事。
“啊,现在,肯定是要个通嘛……”杨老怪说着转身离开了,在这里,他觉得体会不到做村支书的那种感觉,还得去别的地方转转。
“爹,你不在这吃饭了?”
“啊,不吃了,不吃了,你娘喊我回去嘞。”
看着杨老怪离开的背影,张国全耸了耸肩。
白鸽有些埋怨的说:“国全,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哈哈,你要是再那样拿话故意奉承咱爹,他非得在这说上一天不可。”
白鸽哪能不知道爹的心思,刚才也的确故意那样去问的,没想到被张国全轻易的看穿了。
她也知道爹就是那么个脾气,不过爹说的一些话还是有道理的,比如盖一间红砖瓦房的事。
“国全,刚才爹也说了,盖一间红砖瓦房不容易,怕咱搞不好,再饿肚子,要不,明年种上两季庄稼再盖呢?”
张国全当即摇了摇头说:“这不行,现在天气暖和,这草房子还能撑,要是天冷了,草房子肯定是不行的,会冻坏人的。”
“嗯,现在不显冷,冬天肯定还是冷的,可是爹那样说,也不无道理,万一中间出点什么差错,的确会容易饿肚子的。”白鸽担心的是吃的问题,是每天都要摆在面前的问题。
而张国全考虑的是白鸽,少吃一顿没事,他可以少吃一顿,但怎么也不能让白鸽冻上一个冬天,白鸽的腿不方便,那么冷的天气,活动本来就少,白鸽会受不了的。
无论如何,张国全都坚定自己的想法,红砖瓦房必须盖,哪怕小一点。
“白鸽,这事听我的,紧紧肚子,再撑这一年,一切都好了。”
张国全说的温柔,却极有力量,让白鸽放宽了心态,她相信张国全能办到,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张国全每天都太过辛苦了。
八亩地可不小,那么多的庄稼活都是张国全一个人在地里忙碌,她能做的,就是做好一日三餐,保证张国全回来的时候有口热乎饭吃。
田间的地头上,她总会掂着一壶凉茶水,等张国全从玉米地里钻出来的时候,能喝上一碗甜丝丝的凉茶水解解渴。
然后,大部分的时间,她都用来发呆,看庄稼地里绿油油的玉米叶,看河沟上的野花,看高高的天空,一群鸟儿从头顶掠过。
当张国全忙碌了一天,推着她回到院子的时候,她会觉得满足且安稳。
一九八七年,真是一个充满灾难,又充满希望的一年啊。
这一年从难熬中走了过来,剩下的日子里,真的希望能一直这么简单,干净。
杨家庄村东头的院子,也在随着一九八七年的时光里,从难熬变得充满希望。
杨老怪总是念叨,人家都把日子越过越好,你张国全咋个越过越往后退了。
张国全当然不这么认为,他如果想过得好,可能早就过得好了,至少会比现在好。
比如像姐夫王永贵那样,不用愁吃愁喝,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了盖间红砖瓦房,要认真计算好每一天的口粮,不能超量,要不然下一顿就不够了。
可在历史的车轮中,他总是逆风而行,可能和这有关,日子跟着倒退,便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吧。
有件事没跟着倒退,那一天,杨雷回来了,那一天,地头上的西瓜秧都拉的老长了。
往后是一片低矮的豆子地,往旁边是高粱地,再往后的一大片,是玉米地,呈阶梯状向着远处延伸。
再往后便看不到了,玉米秆长的很高,挡住了视线,不过,满眼尽收绿意。
杨雷能这么快回来,真的让人惊喜,村民们不敢明着和他打招呼,杨支书是不敢再叫了。
村民们疏远的态度,让杨雷感到满心失望,可怪不得村民啊,要怪只能怪自己犯下了错事。
他有心出来走走,看看短暂阔别的村子,曾经他也为了这个村子尽过心,出过力。
村子里的人好似有意躲着他,见到他的时候,提前就绕道走了,实在绕不过去的,就看谁家开着门,一扭头进了别人家装作串门去了。
杨雷对这些都看在眼里,无奈的同时,来到村东头,如果现在有个人不躲着他,那也只有张国全了。
当时张国全正在豆地里逮豆虫,这虫子又肥又大,通体都是绿的,院子里的那几只鸡最爱吃了。
光靠着豆地里的豆虫,也能把那几只鸡喂的长大不少。
张国全一直低头认真翻找着,他都没注意地头上站着个人,等到抻抻腰的功夫,才看到地头上的杨雷。
怎么说呢,见到杨雷的时候有疑惑,更多的是惊喜吧。
他没想到杨雷没有受到杨进仓的牵连,能这么快回来,说明杨雷基本上没什么事了。
杨雷积极揭发,表现良好,被家人保释出来,不用像杨进仓和赵春牛那样在牢里服刑。
张国全逮豆虫的间隙,问杨雷:“将来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和你一样当个捉豆虫喂鸡的农民,不挺好嘛。”
“种庄稼的事,你每天也都在干,我是说,将来还能不能做上村支书?”
杨雷苦笑道:“你觉着还有这种可能吗?”
像杨雷这样犯了错的人,想再继续担任村支书的确是一件不用去想,也能知道结果的事。
“做个好人也不容易吧?”张国全突然问了一句。
杨雷知道,做一个好人才会被经常的误解,有时候连解释都无能为力,只能时间来证明。
豆地里的张国全把一只豆虫放进草篓里,拍了拍手说:“如果你确定要做一个好人了,那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继续当这个村支书。”
杨雷直接在地头上席地而坐,双臂撑在膝盖上说:“这不可能,这比做个好人还要难。”
像他这样犯了错的人,想再做村支书的确是件难事,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
张国全告诉杨雷:“你去找我老丈人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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