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间出来,我就变得从容,自信。

    我心里想,师父在乌乡市,是横亘在我面前的一座高峰。我要在这里立脚,就得把“夜谈”的牌子立起来。

    内心一万匹马奔腾,脸上却云淡风轻。不要马上告诉他方案,一定要引而不发,先抑后扬。

    我知道他对喝茶不感兴趣,端起杯子,故意说道:

    “喝茶。朋友送的龙井。”

    明所长沉浸自己的处境中,苦笑一下:

    “人生就是如此,不是你想努力,事情就可以干好。有些事,你再努力也难以干好。硬是要换人,我也没办法。让别人来干,我就不相信他是诸葛亮。”

    他拍了一下茶几。

    我笑道:“你发火也没用,大不了不当这个所长。当个副所长怎么啦?不照样活?”

    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明白他的心理——找我来聊聊,是希望我能给他出个主意。想不到我的狗嘴,跟别人的狗嘴是一样,都吐不出象牙。

    估计他失望透了,嘴里不满地说:“照样活,照样活啊。”

    这样聊下去,差不多就会聊死。

    这时,我突然发出一阵狂笑。

    笑得明所长莫名其妙。

    他盯着我,生怕我出问题。因为天才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

    我敲了一下茶几:“我给你出个小主意。你不仅不会降职,还会升职。”

    明所长的身子前倾,几乎要越过茶几,一脸虔诚的样子。双眼紧盯我,催道:“你说说。”

    我双手抱胸,身子往后靠,悠悠地说道:

    “昨天去了,我注意了一下,景区就一个进出口,其他地方都是悬崖峭壁。”

    他连连点头:“对,对对,一个口子出进。”

    “你现在多少人?”

    “126人。”

    “要不了那么多。一半,60来个人就够了。”

    明所长眼睛都要鼓出来:“万大师,你快说。”

    我并不急于公布答案,笑道:

    “你是刘备,我是诸葛亮,现在,我给你一个锦囊妙计。不过,先要给你讲段历史。”

    “你讲什么,我都爱听。”

    这时,手机响起来了,一看是秀秀打来的。我站起来说:

    “你先坐坐,我接个电话。”

    我直接往门外走,他的目光一路护送我出门。

    “我发出你的照片,你收到了吧。”秀秀问,声音中透着焦虑和不满。

    我一脸愧色道:“真对不起,我忙得冒烟。”

    我把店里很忙,送师父一家去高铁站,装监控,晚上明所长正找我有事……如实地说了一遍。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过年了,我知道忙。”

    “我明晚到你那儿来玩。”

    “好呀。”

    “不多说了,明所长在等我。”

    “好的。”

    我进去坐定,明所长讨好地说:“你真是个大忙人。”

    我喝一了口茶,故意摆架子:“我说到哪儿了?”

    “给我讲段历史。”

    “对对。”我清清嗓子,继续道:

    “澳洲原来是块荒漠,被航海家发现了。就开始往澳洲移民。准备开发这块荒凉之地。开发需要大量劳工,那时叫奴隶。

    最开始的办法,在上船时,比如在西班牙、法国、德国这些地方,清点人数。五百个奴隶,就数五百个奴隶的运费给那些船主,让船主把奴隶送到澳洲。

    那个时代没现在这么先进,这么远的距离,有些奴隶就在船上生病,有的重病,有的死了。船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生病的还是死了的,一律丢到大海喂鱼。

    那么,开船时五百个奴隶,送到澳州上岸时,有的剩四百,有的剩三百,有的甚至只剩几十个。

    搞开发的人不是吃亏?

    后来,搞开发的人想了一个办法,我什么都不管,就坐在澳洲收人。价钱高一点,要活的,身体健康的。结果怎么样?”

    明所长头脑反应快,插嘴道:

    “船主就要在船上备足粮食,配上医生,对待奴隶像爷娘一样,因为每一个活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我端起茶杯:“来,干杯,你明大所长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

    他摸着脑袋,还没完全想清楚。

    我说:“我的办法出来了。你在景区进出口,安装几条地磅,按重量付费。

    比如,纸质类多少钱一公斤,铁铜类多少钱一公斤等等。

    按分类计重,品种不同算钱。这样,人家为了多挣钱,是不是会变得非常勤快?挂在树梢上的纸屑,他都会爬上去取下来,因为取下来就是收入。”

    明所长半天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激动,说不出话来,还是被我“万葛亮”一番话惊呆了。

    突然,他站起来,绕过茶几,眼泪双流,跪在我面前。一下,两下,三下,叩了三个响头。

    这个动作,把我惊呆,半天不知道去扶他。

    他站起来,从桌上扯了几张餐纸,擦干眼泪,尴尬地朝我一笑:“我真哭了,别笑话我。”

    我摇摇头。

    他叹道:“你是我认识的人中,第一个聪明人。”

    我细细地把好处说透:

    “这样一来,不说路上的卫生纸,塑料杯,就是被风吹到路边好远,挂在悬崖边一片纸,他都会去捡回来。”

    明所长说道:“以前看见游客乱丢易拉罐,工人就发火,现在会盯着别人,人家还刚喝完,就会说:别丢,给我。”

    我接着说:“以前是一个人撒懒懒散散磨洋工,现在是星期天把老公小孩全叫上,一起去捡垃圾,他老公小孩还不要你发工资。”

    明所长按着胸口吐了一声长气:“山红老师,我真诚地喊你老师。年纪比我小,但确实是我人生的导师。”

    我摇摇头:“不敢当。”

    “小时候,我犯了错误,我爹叫我跪下,我都不跪,但今晚上,我跪了你。”

    我说:“这样一来,你不是降职当副所长,以后会上升当副局长、局长。”

    他深情地说道:“不管我当不当局长副局长,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你这个导师,我认了。我再也坐不住了。我要回家写方案去。”

    我笑笑:“去吧。”

    送他到门口,他与我依依作别。我抬头一望,满天星斗。

    看了看时间,八点半了。我忙开车往悠然居奔去。

    我又“养”了一个人,这个人值得好好“养”。

    我不禁哼起了自己改编的小调:

    玲珑少年在岸上,不负一生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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