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你可知我平生最厌恶什么?」



    向苼忽然出声,令得黑天一怔。



    不等他追问,就听向苼轻声道:「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算计。」



    此话既出,黑天顿时身形一震,冷汗狂冒。



    真的被看穿了!



    「前辈!」



    他跪直了身子,慌忙补救,「小人不知天高地厚……」



    「不必多言。」



    向苼深深看了一眼黑天,「你好自为之。」



    言罢,向苼掀开门帘离去。



    黑天听着逐渐远去地脚步声,紧绷地心神一松,瘫坐下来,这才发觉后背不知何时已然湿透。



    被道破心思的那一刻,他真怕向苼含怒动手,好在对方只说了一句不疼不痒地话,便径直离开了。



    他默默咀嚼着向苼说地那两句话,隐约间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唉……」



    黑天低低叹了口气,错一步,毁玉棋,现在再去琢磨,又有何用?



    半个时辰后,李长亭被髅祸送回字坊。



    方一落地,他便立刻去见了向苼,言明宗门长辈已经出发,沿着方寸集架设地空间通道,至多半月,就能降临东洲。



    向苼点头表示知道后,李长亭彻底卸了担子,浑身气息都透着轻松。



    与此同时,关于东西二洲即将打通的传闻,也在姜易的刻意安排下,散播开来。



    消息甫一传开,便在修士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不论是宗门内,还是散修之间,谈论的尽皆是西洲通道之事。



    这一日,对所有修士而言,都显得意义非凡。



    然而世俗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安静。



    陈铁匠父女和王寡妇昨夜喝得酩酊大醉,蒙头睡到晌午才起来。



    略微收拾一番后,三人简单吃了一顿,陈铁匠火急火燎地送凤凤去私塾,回来按着发痛的额头,扫了一圈,不禁奇怪。



    李兄弟哪儿去了?



    他遥遥望了一眼字坊,见里边没人,就沿着东街往外找,不多时,便在一圈院落后的空地上,看到李长亭与向剑绝二人。



    李长亭手中拿着一根树枝,虚空比划,向剑绝在旁时不时地点头。



    李兄弟这是把徒弟骗到手了?



    陈铁匠脸上露出笑容,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亮,走上前去。



    李长亭自然早就感应到有人接近,见是陈铁匠,他收起架势,迎上去笑道:「陈老哥这是酒醒了?」



    「惭愧,这年纪一大,酒量也大不如从前了。」



    陈铁匠憨憨一笑,「昨夜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妨事。」



    李长亭摆了摆手,爽朗一笑:「陈老哥,你有话不如直说。」



    「你看出来了?」



    陈铁匠面露尴尬,「李兄弟,你剑法之高超,乃我生平仅见。方才我看你在指点向小兄弟,不知能否随便传授我一点把式?」



    话到此处,陈铁匠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道:「若是贵门不传之秘,不方便传说,你就当我今日没说过这话。」



    李长亭闻言哈哈一笑,「有何不方便?陈老哥若是想学,直接过来便是。」



    陈铁匠大喜,连声道谢,随后便在李长亭的指点下练起剑来,直至夕阳西下,凤凤下学回来,才匆匆离去。



    向剑绝收剑而立,轻吐一口气,道:「师兄对待凡人的态度,还真是与寻常修士不同。」



    「都是跟你师父学的。」



    李长亭笑了笑:「从前在宗门与凡人接触不多,在这度水城住了两日,



    倒是觉得,凡人也并非宗门所说的那么一无是处。」



    向剑绝点头赞同,道:「师尊说过,修士不过是稍微厉害一点的凡人,在有些方面甚至不如凡人,当以平常心看待。」



    李长亭怔了一下,「你师父这话,你可理解其中深意?」



    向剑绝缓缓摇头:「修士飞天遁地,寿命悠长,凡人蹉跎百年岁月,如何能比?我并不明白师尊话中含义,不知师兄可有高见?」



    李长亭嘴角一扯:「我要是有高见,还问你?」



    向剑绝一脸古怪地看着李长亭,这便宜师兄与他相处久了,练装一下都懒得装了吗?



    「不过也别在意。」



    李长亭摩挲了一下下巴,道:「道心皆是独一无二,你师尊所理解的道,未必就是你的道。



    你只需按照心中所想修行,自生明悟而无惑也。」



    李长亭将师尊从前的教导搬出来,本以为向剑绝会大为受教,谁知他只是点点头,笑道:「师尊也说过同样的话。」



    李长亭:「……」



    这傻小子真是三句不离师尊。去万脉剑宗后,该不会倒在拜师这一步吧?



    李长亭头疼起来。



    东洲修士西迁,自会涉及到师门问题,在他过来之前,门中对此也早有讨论。



    只要向剑绝自己不说原来有师尊,门中一众长辈看上他后,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他入门墙,作正式弟子。



    可按这傻小子的榆木脑袋,当真会甘愿向除了向苼之外的师尊磕头吗?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长亭揉了揉眉心,再这么替向剑绝愁下去,他剑心都要崩坏了。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这半个月内,李长亭一直在指点向剑绝修炼,打发时间。



    陈铁匠对剑法颇为痴迷,只要一得空就过来求教,他连剑法粗通境都没跨过去,被李长亭稍一指点,顿时大为精进。



    凤凤下学过来,见向剑绝舞剑姿态飘然出尘,羡慕极了,便也缠着李长亭学剑。



    李长亭来者不拒,可惜凤凤在剑道资质稀松寻常,不如其父,也无灵根,只能学点花架子。



    凤凤也不气馁,跟在后头磕磕绊绊地学,乐在其中。



    向苼看在眼里,嫣然一笑。



    这李长亭,还真是个妙人。



    她关好窗户,回到屋中,袖袍一挥,面前凭空变出一面水镜,倒映出剑风的脸。



    剑风有天机遮掩,向苼以神识扫荡东洲,短时间也难以寻到其踪迹。



    不过二人之间,还有一道联系。



    在与姜易见面的当天,她便走了一趟悬望城,留下讯息。



    不出一夜,剑风便通过水镜之法联系上她,一听是为万神殿之事,立刻不说二话,帮忙掩盖天机。



    这次水镜传讯,却是剑风主动显现。



    此刻,剑风神情严肃,低沉出声:「向姑娘,老夫有所感应,天道异动,恐是万神殿的手段,千万小心。」



    向苼闻言眸光微冷,却不意外,「万神殿果然在东洲天道内做了手脚。」



    「那群老鼠不过是借势。」



    剑风冷哼一声:「姑娘半月前所渡的那一缕地神清气,老夫已经炼化大半,不出三日,便定接管部分天道,到时必定给他们迎面痛击!」



    「前辈无需心急。」



    向苼微微一笑,「清气虽柔和,天地相合却非小事,还需谨慎一些才是。」



    剑风神情微缓,呵呵笑道:「姑娘放心,老夫理会的。」



    两人短暂交流片刻,向苼拂袖散去水镜,眸光微



    闪。



    万神殿不蠢。



    黑天殿主夜袭后,手下三人在万神殿内的命简必定破碎,他传讯求援,并无破绽。



    真正的破绽,是遮掩天机。



    若是不遮掩天机,万神殿立刻就能掐算出黑天传讯是陷阱,可若是遮掩,亦会令万神殿心生警惕。



    这一点,向苼自知绕不开。



    依照万神殿一贯的行事风格,心怀警惕之下,怎么也不会蠢到直接再派殿主过来。



    借天道试探,是最有可能的应对之法。



    剑风说过,东洲天道残缺,即便万神殿掌控全部,也不会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只是撬动部分威能。



    不过,若只是以地神之力逼退对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向苼抬头望天,眼中冷意渐浓,一直被动防守,可不是她的风格。新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猎物入笼!



    李长亭传讯西洲的第十六天,诡雾海上方寸集终于出现一丝震动,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修士,在髅祸的引导下,踏空而来。



    千星大殿前,提前收到消息的姜易带领三宗修士严阵以待。



    即便有向苼提醒,姜易知道此番西洲来人,定是修为极高之辈,但在看到中年修士的那一刻,他仍是脸色剧变。



    来人分明是人,可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座厚重剑山迎面碾压而来。



    不可挡!不可避!不可力敌!



    混元一体,魂肉相融,合体期大能,还是剑修?



    好生猛烈的下马威。



    姜易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镇定,上前不卑不亢地拱手抱拳:「东洲百花谷,姜易。」



    其身后,三人亦是上前顶着压力开口。



    「东洲百花谷,殷麓!」



    「东洲千星殿,长衍!」



    「东洲归沐谷,钟永长!」



    中年修士目光扫过姜易身后瘫倒一众修士,眉头微皱。



    东洲修士居然如此不堪,也就这领头四人心境尚可,区区元婴修为,在他剑势冲击之下,还能站着。



    这可跟李长亭传讯所说的,完全不同。



    中年修士心中思忖,表面却是神情不显,淡淡开口:「我乃西洲万脉剑宗,玉殿剑主,李玉。



    我见长亭师侄传讯中屡屡提及一位名为向苼的道友,不知能否现身一见?」



    李玉开口,便是向苼,俨然没将姜易等人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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