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清河,是个多雨多风的季节。
接连下了五天的大雨,几乎没停过,应该会把清河洗得干干净净了吧。
躲在病房里虽然无聊,听着不断传来的消息,倒是另有一番滋味。
三个人捣鼓了一番,肖剑南和邵三河终于成功的搬了过来,和向天亮团聚了。
但向天亮最清闲,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反而养得白白的,体重也增加了不少。
肖剑南却是想闲也闲不下来,调查组的人几乎天天要来折腾他,说明了那三张银行存折的事,又得说明他和方玮的关系,还有他秘密派人卧底的事,每次折腾后回来,肖剑南都要骂上几句,骂着骂着,把他的老师郭启军也会骂进去。
邵三河整天守着那台电话,每天要和老婆通上几次,现在正是夏收夏种的季节,他家有三亩半水稻,他得遥控指挥老婆,唠叨起来没个完。
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三个人都能下地走几步了,但什么时候能走出病房,还得省公安厅江云龙厅长的命令。
江云龙厅长是说一套做一套,他们三个人所在的三楼特护病房,还是只有他们三个病号,陪着他们的,是十多名来自省武警总队的官兵,荷枪实弹的把守着两个出入口。
终于,有人来探望他们了。
市公安局新任副局长,原南城区分局长周台安。
周台安一一问候过去,把带来的水果也分给了三个人,然后才拿出一份省公安厅厅长兼调查组组长江云龙亲自签署的命令。
邵三河首先被解除了调查。
周台安握着邵三河的手道:“三河同志,市局党委决定给你记一等功,祝贺你。”
“谢领导的鼓励。”邵三河敬了个礼。
“还有,经市局党委研究,决定破格晋升你一级,同时让我征求你本人的意见,可否调到市局来工作。”
邵三河看了向天亮一眼,婉言谢绝了调到市局的要求,关于这个问题,在生死之际他曾和向天亮交换过想法,市里的水太深,他怕掉进去爬不出来,不如回到晋川镇派出所去。
周台安笑道:“那么,三河同志,滨海县公安局副局长兼是刑侦大队长一职,你要是再推辞,我回去可没法交待啊。”
这回邵三河没有推辞,“谢领导信任,我愿意到滨海局工作。”
毕竟这也是邵三河个人的心愿,最现实的好处是,到了县局工作后,老婆和儿子可以跟着跳出农门了。
“三河同志,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周台安很亲切。
邵三河憨憨的笑着,“周局长,我,我可否马上回家,我们家一大堆农活,我老婆一个人在家,您看,您看……”
周台安笑道:“我的车就在下面,我已经跟司机交代好了。”
邵三河大喜,忙不迭的谢过后,又与向天亮和肖剑南道过别,转身就要开溜。
向天亮笑了一句,“三河兄你真农民啊。”
“等你回家再跟你唠。”
邵三河回家了。
谁都怕死,警察也一样,向天亮知道,象邵三河这样经历过死亡的人,反而会更怕死,当然,更会珍惜生的价值,经此一役后,邵三河该有一个很好的环境了,至少在滨海县,谁都不会小瞧了他。
周台安又转向了肖剑南。
“剑南同志,你身体怎么样?”
“早好了。”肖剑南应得闷声闷气。
“我正式同志你,你可以走了。”
“真的?”
周台安道:“经过调查证明,你是清白的,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在工作上是有问题有错误的,局党委决定,对你的错误不予追究,对你在此次行动中的功绩不予表彰。”
肖剑南楞了一下。
向天亮忍不住笑出声来。
“幸灾乐祸,你笑个屁啊。”肖剑南瞪了向天亮一眼。
向天亮也嚷了起来,“老肖,你叫个啥,别得了便宜不卖乖啊。”
“我得了啥便宜了?”
“你向组织掩瞒自己与方玮的关系,还私派卧底,还有……”
“得得得,跟你说不清,我懒得理你。”
肖剑南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连句道别的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望着肖剑南的背影,向天亮叹道:“经此一战,清河警界再也没有英雄喽。”
“此话怎讲?”
周台安微笑着,拉过凳子,坐到了向天亮的床前。
“周局,这个时代不需要英雄,也不能有英雄,如果有,往往也会在悲剧中出现啊。”
微微的点头,周台安也似深有同感,“还算好,余中豪还在,肖剑南也没陷进去,清河警界并没有元气大伤。”
“可是,从此以后,肖剑南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嫉恶如仇,余中豪也会更加谨慎,这是精神上的损失啊。”
周台安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经此一战,我们清河警界也更加纯洁了,你不知道吧,在此期间,我们公安系统也进行了一次纯洁运动,乘机清除了一些害群之马。”
“呵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操哪门子心啊,周局,我多嘴了啊。”
周台安含笑说道:“谢自横下台,也跟你无关吗?”
“哦,怎么回事?”谢天亮坐了起来。
“刚收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谢自横被免去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长职务,在家随时接受组织的调查。”
“双规?”
“还没到那一步,但差不多。”
“为什么?他跟张海峰的案子有牵连吗?”
周台安摇摇头,“那倒没有,谢自横虽然是张海峰一手提携的,但和张海峰的犯罪活动却没有任何牵连,对这一点,我也深为钦佩。”
“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免职的?”向天亮问道,他想到,谢自横出事,谢娜还能在公安局待下去吗?
“我只能透露一点点,谢自横的问题是两个方面,一是做郑军波的保护伞,徇私枉法,二是在滨海县的旧事,现在你那老冤家于飞龙也被牵涉进去了,其中于飞龙已经被市纪委双规了。”
向天亮默不作声。
躲在医院里一个月,外面的变化真大啊。
周台安继续说道:“这一次真象政治地震,清河接二连三的出事,段书记和陈市长都要调走,十一个市委常委,一口气换了七个,一眼望去,全是生面孔啊。”
往床头一靠,向天亮乐道:“周局,别说跟我扯不上边的事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
向天亮道:“只有一件事,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张海峰调到外地工作,有整整五年的时间,为什么他会是那个神秘人呢?”
“是啊,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所有人都不相信,张海峰死了,留下很多不解之谜,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叹息一声,向天亮道:“我没有问题了。”
“不想要点功劳奖励什么的?”
“拜托,你饶了我吧,转告江厅长,让他从此忘了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周台安微微一笑,“我受江云龙厅长的委托,荣幸的通知你,你的临时工身份可以结束了。”
“唉,我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向天亮长舒了一口气。
交出了手枪、持枪证和特别调查证,向天亮摊着双手,“没了。”
“还有一样东西吧?”周台安笑道。
“还有什么东西?”
周台安道:“邱子立的日记本。”
向天亮楞住了。
“拿出来吧。”周台安笑着伸出了手。
“他妈的。”
向天亮骂了一句,从枕头下拿出书包,没好气的扔给周台安。
周台安接过书包,打开瞅了一眼后,又笑眯眯的看着向天亮。
“还有一件事。”
“不会吧?你有完没完?”
周台安道:“在你的报告里,你没有报告方玮临死前说的话。”
“我报告了啊,方玮跟我说,张海峰就是神秘人。”
“还有呢?”
“没了。”
“一定还有。”
“还有什么?”
“陈青龙的巨款藏匿处。”
向天亮苦笑起来。
“周局,我实事求是的说,方玮确实没有说过这方面的话。”
“你确认?”
“我确认。”
周台安沉默了一下。
“跟你说件事吧,关于这个案子的结案报告,最后是我做的,而关于方玮临死前跟你说过话这个细节,知道的人只有六个,江厅长、我、张昭、肖剑南、邵三河和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天亮点了点头,“你没有把这个细节写进去。”
“江厅长当着我的面,亲笔删掉了。”
“周局,谢了。”
周台安道:“如果这个细节传出去,有心人就会认为,方玮把陈青龙巨款的秘密告诉了你,这将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正象这个书包里的日记本一样,虽然只有我和张昭两个人知道,连江厅长都不了解,哪怕你交出了日记本,但传出去就是麻烦。”
向天亮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周台安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从此以后,安心的走你的官道吧。”
说完,周台安拿起向天亮的手枪、持枪证和特别调查证,塞进自己的包,转身朝门外走去。
唯独那个书包,还留在病床上。
向天亮笑了。
“回家去吧。”周台安在门口挥着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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