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亮关于“官复原职”的期待,不但没有望眼欲穿,反而提前一天实现了。
农历正月初七那天下午,建设局为了保证新领导班子能在初八上班第一天顺利到位,临时通知提前半天上班。
带着节日惯有的疲惫,和对新领导的好奇,大伙陆续的来了。
老局长劳诚贵在省疗养院治疗,当然来不了,但即将调离的副局长高兴来了,机关会议就是由他主持的,其他三位副局长,陈文运、孙占禄和于飞龙,也是一个不落的露了脸。
市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余锦明来了,同来的还有组织部的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高兴很是高兴,老远都能瞧出来,毕竟是要升职的人么,其他三位却截然相反,陈文运还是老样子,和刚下过一场雪的天空一样,阴沉沉灰蒙蒙的,至于孙占禄和于飞龙,表情可想而知,特别是于飞龙,象刚死了老娘似的。
有高兴的,也有不高兴的,有走的,也有来的,旧人离去,新人上位,铁打的机流水的官,这是不可抗拒的客观事实。
有一个人就很高兴,比即将荣升市民政局长宝座的高兴还要高兴,城乡规划编审处处长张行。
张行不但被任命为建设局副局长,而且还兼任局党组副书记,在市委组织部的文件里,他排名整个局领导班子成员的第二位,等于是接替了高兴原来的位子,一举超越了陈文运、孙兴禄和于飞龙。
高兴的还不止张行一个人,城乡规划编审处副处长姚金星转正为处长,局办公室副主任叶楠正式就任主任一职,李亚娟被任命为局办公室副主任。
当然还有向天亮,他“第二次”被任命为局办公室副主任,只是排位于李亚娟之后。
机关会议不过才开了半个多小时,大家作鸟兽散,但高兴喊住了向天亮和陈大宝。
“小向,你和大宝开上老局长那辆车,去火车站接新来的王局长。”
老局长留下的那辆进口本田车,是全局最高档的,买来还不到一年。
陈大宝问:“高局,王局长长啥模样?”
高兴笑道:“我也没见过,怎么知是长什么模样,只知道也是咱们清河人,很早就调到外地工作去了,这回也是荣归故里吧。”
“高局,王局长几点的火车?”向天亮很是不解,新局长从外地调来,应该是市委组织部派车接站,毕竟人家还没正式上任么,组织部的人也真会偷懒省事。
高兴催道:“下午两点的车,你们快去吧,接到人后先安排到市委招待所。”
向天亮接过高兴递来的一份电话记录,带上陈大宝前往市火车站。
轿车上,向天亮握着方向盘,把电话记录扔给副座上的陈大宝,“大宝,你给念念,咱们得验明正身,免得接错人了。”
陈大宝明显的情绪不高,脸色疲惫,这小子,新婚燕尔,旧船票登上老客船,一定在孙巧仙身上操劳过度了。
“小向,你是领导,你别认错人就行了。”
“他妈的,你怎么说话啊。”
陈大宝笑了,“你才是小子呢,少跟哥哥我装样啊。就凭你一句他妈的,我看你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就不怎么样。”
向天亮一脸的坏笑,“呵呵,咋的啦,是看我升官了心里不高兴,还是我巧仙嫂子对你那玩艺儿不满意了?”
陈大宝打了向天亮一下,“去你的,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还不了解我么。”
“嗯……那我猜上一猜,咱大宝哥现在是有了房子和儿子,还差一个儿子,正琢磨着如何在巧仙嫂子的盘丝洞里播种开花,制造出一个又白又胖的男性小妖精来,对不对啊?”
“嘿嘿,要不怎么说你是我兄弟呢。”陈大宝笑道。
“大宝哥,那我为你加油了。”向天亮心里在笑,就你小子这不到一百斤的个头,生个胖儿子够呛,说不定儿子有了,老子也给累散架了。
“呸,这事能让你加油吗?”陈大宝又给了向天亮一拳。
“呵呵,口误口误,纯属口误,我是在口头和精神上给你加油嘛。”向天亮坏笑着,顿了顿道,“不能忘了正事啊,大宝,你快念念电话记录吧。”
陈大宝打开电话记录,失望的说道:“这什么玩艺儿呀,组织部那帮家伙,工作也太马虎了吧……你听着,我给你念念。”
“市委组织部办公室通知:农历正月初七下午两点整,市火车站旅客出口处,接王子桂同志。”
“没了?”
“没了。”
“这叫什么事啊,得,咱得赶紧去,找块纸板写上王子桂三个大字。”
市火车站广场,中央花坛上还残留着两天前的积雪,但更多的是人流车流,正是客运高峰期,一眼望去,广场上居多的是背着行李的外来的务工者。
快两点了,向天亮让陈大宝去找纸板,自己慢慢的把车开到了出口处。
还好,车上有一块写着“市建设规划局”六个红字的小牌子,向天亮赶紧拿了出来,放到了本田车的车顶上。
陈大宝找来了一块纸板,上面却没有写字,向天亮哭笑不得,夺过纸板扔到了地上,“他妈的,你捡垃圾啊。”拿过那块小牌子塞给陈大宝,硬逼着举过头顶,站到了出口处的台阶上。
“这小子,当了个副主任,脾气见涨么。”陈大宝嘀咕着,可不敢大声嚷嚷,因为老婆孙巧仙给他订了不少规矩,其中第一条,就是在家听从孙巧仙,在单位服从向天亮。
出口处涌出来一股人潮,应该是两点的列车到站了。
忽然,向天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神三儿张三。
瘦小的张三夹在人流中,一点也不起眼,但逃不过向天亮的眼睛。
张三正跟在一个老太太的后面,一步之遥,看得出,这小子东张西望的,要下手了。
老太太农妇打扮,白发苍苍,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皱纹,肩上挎个黑色皮包,两手各提着一个鼓得满满的旅行包,步履蹒跚。
向天亮往前走了两步,一个闪身插进了人流,很快出现在张三的身后。
张三倒是很警惕,先向左右前后瞄了一会,然后紧赶一步,才伸出了左手,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半张刮须刀片,慢慢的伸到了老太太的黑色皮包上。
向天高放下米色风的领子,跨上几步,闪电般的伸出了双手,一手揪住了张三的衣服后领,一手捏住了张三伸出去的左手,连同那半张刀片。
“呵呵,张三啊张三,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张回惊慌中回头,见是向天亮,苦着脸叹起来,“呸呸呸,这可是新年第一天第一回呀,老天爷,我怎么那么倒霉哟。”
向天亮笑呵呵的,抬了抬左膝,照着张三的腹部来了一下。
“哎哟……老大饶命,老大饶命。”张三会装,轻轻那么一下,他都能变出个熊样来。
“他妈的,谁是你老大,你还会不会说话?”向天亮又是一膝盖。
这第二下才是动真格的,张三反而不叫唤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同志,您瞧好了,我还没下手呢。”说着,呶呶嘴,示意向天亮往老太太那里看。
向天亮乐道:“那倒也是,呵呵,不过张三,咱们还有好多帐没算呢。”
“向兄弟,正月初八以前不能算帐的,这可是老规矩了,以后再算如何?”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向天亮一用力,竟单臂将张三提了起来。
“向兄弟,今天是农历正月初七,真不能算旧帐的,这会带来一年霉气的呀。”
向天亮朝张三啐了一口,乐道:“张三,现在改革了,你那老皇历不管用啦。”
这时,那老太太忽然转过身来,淡然的说道:“警察同志,他又没有得手,就把他放了吧。”
向天亮咦了一声,“老同志,这里没您的事了,您赶紧走吧。”
张三眼珠一转,哭丧着脸喊道:‘大婶,大娘,阿姨,阿婆,您快救救我吧,他是假警察,是我的老大,他这是报复我呢,您我行行好,大发慈悲救救我,我家里还有重病在床的老爹老娘呀,呜……’
这一嚷可不要紧,马上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一些人围拢了上来。
向天亮又气又好笑,见势不妙,拖着张三赶紧回到本田车边,拉开车门,一把将张三扔进了车内。
陈大宝走过来一瞅,乐了,“得,局长没接到,抓个小偷也不错么。”
“大宝,这小子今儿个没刷牙,嘴臭得很,替我煽他几个嘴巴去。”
“得令。”陈大宝把牌子扔给向天亮,坐上车去,伸手照着张三的瘦脸,劈哩啪啦,左右开弓起来,打架的本事没有,但痛打落水狗的能耐,陈大宝还是基本俱备的。
“不许打人。”一声断喊,那个老太太竟走过来,行李包往地上一扔,一手一伸拉开了车门。
“老太婆,你少管闲事,走你的路去吧。”陈大宝头也不回,忙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老太太也倔上了,“你再不住手,我要喊警察了。”
这话很有效果,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能不怕人民警察,陈大宝总算收了手。
向天亮把张三从车里拖了出来,照着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张三如逢大赦,不敢叫唤,抱头鼠窜而去。
陈大宝瞪了老太太一眼,“臭老太婆,多管闲事。”
不料,老太太不但不走,竟坐到了车后座上,微笑着说道:
“两位,你们是来接王子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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