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蓬蓬头下,任冰冷的水冲刷自己的眼泪。

    她感觉不到水的冰冷,因为她的心底早已被寒冬笼罩;她也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因为她早已在这场无望的婚姻中透不过气。她失声痛哭,不会有人来关问,在这座豪宅中,连佣人都知道她只空有一个“太太”的名分,而作为“太太”应有的尊严和权利,早已被那个纨绔风流的丈夫踩在了脚底。她就是想不明白,门当户对、金童玉女般的缔结,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溺爱她的景东哥哥,为什麽会忍心这样对待她?她是那样的爱他,甚至为了他放弃自我,尽力的去迎合他,为什麽换来的是他日渐放肆和残酷的嘲弄?!就在刚刚五分钟前,他一脸嘲笑,一句“牛排,是不适合乞丐吃的”,将她打入了屈辱卑微的深渊!

    为什麽?.......她不断抹去脸上的泪和水,又不断被冷水和眼泪淹没。......为什麽?......她不知道应该质问谁。问他么?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爸爸在病床上叮嘱她,他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要她好好把握,实现谭氏与赵氏的双赢。她用心地做了,可是,他在意谭氏集团多过在意她,究竟是她这个“赵太太”保住了谭氏,还是谭氏的商业价值保住了她这个“赵太太”?至少,知根底的人都认为是后者。........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不想面对,但是脑子里却无法抑制地又想起了妈妈。妈妈是在她和他新婚燕尔的时候过世的,对女婿一百个满意的妈妈拉着她的手放在女婿手里,对女婿说:“我把宝贝女儿交给你,就放心了!”那时的他面带微笑地对妈妈说:“我会照顾她的。”........

    “照顾”?她苦笑,泪却流了下来。他所谓的“照顾”就是保留她的“赵太太”的名分,好吃好喝好用的养着她,偶尔肆意的逗弄一下她!原来当时他就从不肯做出爱她的承诺,可是被舆论和爱情蒙住了心的她,居然还以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理解为他对爱的承诺!.......她蹲下去,紧紧抱住自己,却得不到一丝温暖,五分钟前,他那句“牛排,不适合乞丐吃的“和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厌弃的眼神,已经将她心里最后一丝温暖抽离,她觉着自己就像一个被用过之后就丢掉的垃圾,再没有一点用处,因此,也没有了继续存在的价值。

    临要告别这个世界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去两人曾经去过的西餐厅叫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不是想重温什么,过去的一切早已冰封,再也不会有一丝温热,她只是不明白,一份食物而已,为什麽会有人不适合吃?饥饿的乞丐不是更应该需要食物吗?

    默默与牛排“对视”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帯这块牛排去给一个乞丐吃吃。她想知道为什麽他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难道乞丐就不配吃牛排吗?

    自从结了婚之后,信守乖巧听话的她,已经忘了自己曾经说干就干是什么时候,她连买一条喜欢的项链也会与他商量。虽然她也知道以他们的经济条件,这样的谨慎是毫无必要的,但她希望他能够感受到她在乎他,并且希望借这个理由让他能关注她一点,多对她说几句话。但如今,这样的小心已经毫无意义了,她想在放弃此生之前再任性一回,就像她还是“谭小姐”的时候那样。

    她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口,自己徒步走进这条并不够宽敞的巷子。她记得他曾经说过,这条巷子一到晚上就是肮脏卑贱的聚集地。所以她知道,这里有乞丐!

    司机不放心地远远跟着,她知道的,但她不在乎,反而更有底气:万一遇上点小意外,有司机在,也会镇得住场。

    没走多久,她就看到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百无聊赖的斜靠在一只竹筐旁边,两只眼睛充满惊喜和疑惑地打量着她。她忽然感到莫名的胆怯,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似乎能够影射她的,那样的卑微、渴求,以及对她的揣测与讨好,就像她对那个经常不回家的所谓“爱人”。单单只是这样一个对视,她已经分辨出这是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她对他只有怜悯、鄙视和一点点厌恶!难道,在赵景东的眼里,她就是这个样子?

    她把装着牛排的餐盒扔给他:“喂,这是希斯顿西餐厅的大厨精心........”她想让他这个可怜人知道他正品尝的是一份多么美味的食物,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用脏兮兮的手抓起虽然冷了但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生只有一份的精致美味,狼吞虎咽地胡乱撕咬、吞咽。

    她错愕地愣了一秒种,就逃一般地跑出小巷,直到坐进车里,她仍在后悔,可怜那块被精选、空运到最有名的西餐厅,经过最好的厨师用上等的炊具和食材、经过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烹调才变成一块上等食物的牛排,却被一个根本不懂得它的好的人,在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胡乱地吞下了!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尝出了牛肉的味道!

    司机默默地开车,不用吩咐,把她载回了家——那座赵景东买下来以丈夫的名义收容她之后就成了她的全世界的建筑物。

    她茫然地下车、进门,惊魂未定一般,直到意外地看到他——那个名义上是她的丈夫、其实更像她的饲主的男人——他正坐在沙发里用一种混杂着嘲弄和愤怒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她几乎要条件反射般地微笑上前向他解释和道歉,因为他回来了而她却没有在家里等他。但她及时地制止了自己,不是因为气愤,而是不忍心亵渎。她牵强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回来了。”便有意无意地想绕过他上楼。

    他的声音冰冷而富有磁性:“去了那条街?饥不择食了?”

    “你不该监视我!”她打断他的羞辱,淡淡地回应,但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谭馨雅!”

    她无奈地转过身,痛苦地看着他,却无比淡定地说:“你说得对,牛排,不适合乞丐吃的!对不起。”然后,她转身留下一个落寞而彻悟的身影。

    他愣愣地站了几秒钟。

    助理打来电话催他回公司开会,他带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匆匆离开了家。

    她回房间扔掉包包,甩掉高跟鞋,疲惫地倒在床上蒙头睡了起来,原本准备一次性将家里剩余的安/眠/药服下,这时竟然完全忘记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终于找到了可以休息的床,毫无意识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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