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蒋总和赵阳离开后,大家这才站起来,一个个鱼贯而出。

    左启运长身而起,却没有接着离开,而是挑衅的看着李牧。

    李牧表情平静,丝毫不受影响,事出缘由必有因,蒋总不会无缘无故发飙,说实话,李牧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你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这么莫名其妙的,我就只能当你发邪火!

    李牧正准备离开,一抬头看到左启运挑衅的目光。

    “看你麻痹!”李牧看着他,无声的骂道。

    这么朗朗上口简单干练的一句话,就算不懂唇语,左启运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他顿时怒了,高声说道:“你给我站住!”

    李牧根本不鸟他,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往外走。

    左启运快步跟上来,此时,李牧已经走出会议室,会议室外面,申从军和李清波正站在一边说话,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话题。

    左启运上前一步,一把搭上李牧的肩膀,用力一扒拉。

    李牧一个趔趄,差点儿撞到门框上。

    “你他妈想干嘛?”李牧怒了,瞪着左启运,怒声问道。

    申从军和李清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过来拦在两人中间。

    “我问你,为什么骂我?”左启运怒不可遏,隔着李清波直跳脚,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神经病!你是不是欲求不满,整天自己没事儿找挨干?”李牧不惯着他,一脸鄙夷的骂道。

    申从军什么也不说,拉着李牧就往外走。

    骂归骂,李牧很淡定,跟狂躁羞愤的左启运形成鲜明对比,申从军一拉,他也不挣扎,顺势头也不回的往楼梯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左启运高声喊道,拼命想挣脱李清波的阻拦。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蒋总拉开门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阴沉着脸望着左启运:“你喊什么喊?”

    “蒋总,不是我无理取闹,这混蛋实在是太过分了!”左启运一脸无辜的卖惨告状。

    李牧叹了一口气,看着左启运什么也没说。

    蒋总看了李牧一眼,冷冷的说道:“都给我进来!”

    李牧和左启运站在蒋总办公桌面前,像两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蒋总盯盯这个,盯盯那个,什么都没说,但是怒气像火山一样不断积聚。

    “我就问你们,还要不要脸?!”沉默了几分钟,蒋总恨声问道。

    两人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我不管你们之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龌龊恩怨!都给我听好了,把尾巴都收起来,别再搞三搞四!想干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想干马上滚蛋!公司离开谁都一样运转!不要自认为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不可一世,没有公司提供的平台和资源,你们屁都不是!”蒋总越说越气,到最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蒋总粗重的呼吸声。

    “记住!这个社会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平静数秒后,蒋总沉声说道。

    两人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你们自己掂量!该干嘛干嘛去!赶紧滚蛋!”蒋总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左启运在前,李牧在后,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蒋总的办公室。

    望着李牧小心翼翼的背影,蒋总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旋即变得无比坚定,越优秀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遭受的反噬有可能越严重。

    从蒋总办公室出来,被李牧跟在后面,左启运感觉非常不自在,来到楼梯口,他没有往下走,而是直接回了会议室。

    李牧蹬蹬蹬下楼,步伐轻快而愉悦,一出门,看到了门口的申从军。

    “车上聊!”申从军看了看李牧,扭头往车棚走去。

    “怎么样?蒋总发飙了?”上车后,申从军问道。

    “嗯,很生气,呼哧呼哧大喘气,话也说的很重,但是什么都没问,直接明牌,说是不管我跟左启运之间的那点烂事儿,下次再有类似情况,让我们自己掂量,然后就给赶了出来~~”李牧笑着说道。

    “没有借机再敲打敲打你?”申从军问道。

    蒋总想敲打李牧,别人可能不知道,申从军却早就从蒋总的话头中察觉到苗头,这段时间,蒋总好几次打电话,言语中对李牧多有不满和试探。

    申从军自然不会多问,但是隐约也能猜到,应该跟江总有关,有可能在蒋总看来,李牧跟江总走的还是有些近,要知道,蒋总和江总,基本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颗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

    关于立场和站队的问题,申从军不会规劝李牧,因为他知道,李牧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说实话,他真不觉得李牧有什么太明显的倾向,蒋总这个人有些疑神疑鬼。

    “基本上都是说给我听的,什么不能自认为有点功劳就沾沾自喜不可一世,什么所有成绩都是因为公司提供的平台和资源,什么社会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等等类似的话~~”李牧笑着说道。

    “别太当回事,都是固定的套路,不是不想用你,就是想敲打敲打你~~”申从军知道李牧并不在乎,还是象征性的安慰道。

    “嗯,我倒觉得是好事儿,巴不得有人给我主动降压呢~~”李牧实话实说,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一个潍坊的陌生号码。

    “1888,好号~~”李牧扫了一眼,随口说道。

    申从军一听,赶紧探头一看:“赵总的!”

    李牧连忙接起来:“赵总!”

    “李牧,还没走吧?”赵阳问道。

    “还没呢!”

    “方便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吧!”赵阳很客气的说道。

    “好的!”李牧挂断电话,看着申从军:“赵总让我上去~~”

    “去吧!我先走了!”

    李牧刚要下车,申从军突然问道:“对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去吗?”

    “回!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儿!”李牧回答道。

    “行!八点半动身!我来接你!”申从军笑了笑,看样子,这小子压根没把蒋总的话放心上,这个研发部部长,他是奔着被撸的节奏去的。

    赵阳的办公室在二楼,一进门就感觉耳目一新,整个房间一改套娃式的装修风格,一看就经过精心设计,细节很到位,用料很高级。

    房间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

    “赵总!”进门后,李牧客气的说道。

    “这边坐!”赵阳指了指办公桌前面摆放的椅子。

    李牧大大方方的过去坐下。

    “刚刚怎么回事儿?怎么吵起来了?”赵阳看着李牧,笑着问道。

    “常规操作,左启运总是挑衅我,我也不惯着他~~”李牧笑了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对面是一个老成持重的领导,肯定不会满意这种二愣子似的回答,但是赵阳来自大城市,接受过良好的现代教育,思维开放,包容性很强,实话实说,有可能很符合他的胃口。

    赵阳笑了笑,果然不以为意。

    “为什么唯独不惯着他?据我了解,你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赵阳笑着问道。

    “差不多快两年了,当时在路上跟左启运撞了车,那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他很嚣张,事情闹的很大,搞的他灰头土脸,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后来一起共事,他总想搞我,我也不是非要跟他针尖对麦芒,问题是以他的性格,我退一步,他就进一步,早晚把我逼的无路可退~~”李牧言简意赅的将两人之间的恩怨阐述了一下。

    “这就是他的处事风格和生存之道!不进则退,毫不妥协!”赵阳笑了笑说道。

    李牧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他感觉赵阳喊自己上来,肯定不是打听这件事。

    “我喊你上来,是想听听你对公司的现状有什么建议?”果然,赵阳接着言归正传,开门见山的说道。

    李牧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需要听实话!”赵阳看着李牧,目光很坦诚。

    “您具体是指哪方面?”李牧问道,不管赵阳有什么动机,他今天喊自己问话,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主动示好。

    “你对公司推行的制度化管理,有什么看法?”赵阳问道。

    “困难重重,但是我感觉,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越早彻底转型越有利!”李牧想了想,直言不讳道。

    “最大的困难是什么?”赵阳继续问道。

    “制度完全落地,需要一个磨合和缓冲期,在这期间,有矛盾很正常,关键是思想要统一!大家知道怎么去面对和解决这些矛盾!我觉得最大的困难,还是公司决策层面上没有达成共识,这就导致手底下人很迷茫,不知所措!”

    “说实话,很多人非常喜欢和擅长揣摩领导的心思,我就直言不讳,现在不少人应该都有这样一种认知,那就是折腾了这么久,其实就是换了一批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做事的方式和套路,并没有实质性变化!说白了,就是制度的权威性,并没有得到保证!”李牧说的含蓄,但是懂的人自然觉得很透彻。

    赵阳目光灼灼的看着李牧,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低估李牧,这家伙格局很大,看问题很透彻,怪不得深得刘总赏识。

    说实话,赵阳一直认为,格局这个东西,只能后天培养,而最好的方式就是接受高端的专业教育和社会熏陶,李牧只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的本科生,他上班时间不久,在这种小地方,做着最基础的工作,眼界受限,唯一能汲取的有效营养,大多数来自刘总和彭总,而他跟两人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即便如此,李牧依旧完成蜕变。

    所以说,这个东西,也有天赋高低。

    “制度的权威性,我来保证!但是仅仅一个审计部是不够用的,我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赵阳看着李牧,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牧没有说话,这个坑可不能随便跳。

    “制度化科学化管理,我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推行下去,这是公司唯一的出路!说实话,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无非就是搞来搞去一团狼藉,公司倒闭,被金邦收购!”

    “对我来讲,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承受之痛!”

    “听起来很冷血,但是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你不要怀疑我推动改革的决心!”赵阳看着李牧,目光无比坚定。

    李牧点点头,却依旧没有给出肯定答复。

    “我是有信心做好的,但是还是对困难准备不足,仅仅一个审计部还不够,我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跟我里应外合,我考虑了很久,你是最佳人选!”

    “集团公司实际上分为四大块,生产、项目、市场、采购!市场相对独立,采购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只剩下生产和项目,我必须要抓一个!而且只需要抓一个!”

    “如果抓生产,我会加大生产系统对项目的限制,如果抓项目,所有的车间改造不可能躲过项目的监管!”

    “我选择抓项目,因为技术中心的人员素质普遍较高,而且人员架构简单,远没有生产系统那么复杂!现在项目上群龙无首,乱七八糟,我希望你能去挑大梁!至于研发部,根本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如果同意,我会在董事会上提议!”赵阳很有耐心,看着李牧,继续说道。

    “说实话,我觉得现在对技术中心进行调整,时机并不合适!”沉默了这么久,李牧终于开口说道。

    “为什么?”赵阳很认真的问道。

    “因为技术中心现在就是一座活火山,随时会爆发,这个时候进行构建,没有任何什么意义!”

    “你是指蒋总和江总的矛盾?”赵阳直言不讳的问道。

    李牧沉默。

    “我想问的是,你选择站队了吗?”沉默了几秒,赵阳轻声问道。

    “我跟您讲一段题外话,您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和处境~~”李牧笑了笑,看着赵阳说道。

    “你说,我洗耳恭听!”赵阳饶有兴致的说道。

    他是一个聪明人,喜欢跟聪明人讲话,这是一种享受。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农村里有很多朴实无华的规矩,我深受这些规矩的影响,比如说,如果我的父辈,兄弟们感情不和,常年不往来,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恶劣,不影响我们下一辈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上一辈的恩怨,不波及下一代!”

    “上一代人吵的再不可开交,我在街上遇见叔叔,还是会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叔叔,我如果有什么危险,叔叔也会义无反顾的出手救我!”

    “如果我不喊,那就是我不懂事,如果叔叔不管,那就是他不懂事!”

    “我从小就很懂事,所以,我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一种状态~~”李牧有些无奈的总结道。

    “哈哈!”赵阳听完,忍不住大笑,然后看着李牧开玩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在暗示蒋总不懂事!”

    “您就饶了我吧!”李牧苦笑道。

    “咱俩经历不同,但是观点一致,我讨厌站队,也不需要你站队,那就先这样吧,反正这座火山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爆发,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赵阳心情大好,笑呵呵的说道。

    李牧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皇太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不接地气高高在上,这个人不光聪明,还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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