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娥讶然,难怪鹄葭说她的名字里也有个鹅字。原来是“鹅”公吖。
凭着她小脑袋里男神恶补的那点知识,她觉得鹄葭拿到的剧本着实不好,六界大战以后就要杀青了,默默心疼了鹄葭一把,也将鹄葭的大义凛然当作入戏形态之一,于是安慰道:“没事没事,以后其他地方也能一展宏图。”
鹄葭道:“小娥姑娘言语着实有趣……”随后想到什么,又欣喜道,“姑娘可是说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我雀族有一地大约可为姑娘答疑解惑。”
于是,吃完鱼、饱着腹,散步一般来到了天苍台,鹄葭哼着不知名的悠扬小曲儿。
龚小娥看着环绕的云雾想,这剧组的特效太牛啤,之前的旋转楼梯是全息投影的,面前这台子高耸入云,大约是磁悬浮的,云也像真的一样,八九不离十也是全投。话说一般的剧组怎么处置这些特效来着?多半是搭绿幕做后期吧。
走到天苍台正中,鹄葭垂眸,双手交握捻诀,虔诚道:“小神鹄葭,此次前来请教凤尊——龚小娥姑娘从何处来,至何处去……”
半晌,天苍台没有动静。
鹄葭疑惑道:“奇怪,这台子平时都是无所不知,为何今日这般迟钝?”
龚小娥则是开始怀疑,鹄葭是否入戏过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这样为艺术癫狂的人让龚小娥有些敬而远之,看来她是时候找个机会开溜了。
鹄葭又道:“上次我来问我应该等人回来还是如何的,天苍台还告诉我等待就好,怎么今日就没了用?”
龚小娥道:“没……没事,我从那梯子原路走下去就好。”
鹄葭道:“那不知得走多久……或许只是凤尊午休去了,我们去别处转转再回来吧。”
龚小娥本想拒绝,忽然又好奇着不知道这个良心剧组会将王崇明老家布置成何样,于是屁颠颠地跟着鹄葭去了。
再回到月树井的时候,鹄葭介绍了这处是玄族,那处是虎族,但带着龚小娥向龙族走去了。
鹄葭道:“这龙族与我朴实的雀族不同,他们可是极尽奢华,你可别迷了眼。不过我自身大约是不大爱那奢华的风格的,你若喜欢,也无需介怀。作为欣赏,那些虹桥云宫的确也是好看的。”
言语间,鹄葭带着龚小娥走过了一道长长的石桥,道:“过了那道虹桥便是龙族了,看来门卫也都下人界去征战了,刚好,我们可以溜进去……”
龚小娥无意道:“征战?咱们的故事可是在六界大战期间?”
鹄葭脚步顿了顿。
她略带诧异,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秀眉颦蹙,似乎有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龚小娥忽然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觉,惊惶地站在鹄葭身旁,正要开口,却看鹄葭仰头,望天道:“大约是的,我们是在六界大战期间……所以神界倾巢而出,空无一人。但我觉得有些不对,所以我一人赶回来……”
龚小娥愣愣地看着鹄葭,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在她眼里,鹄葭的状态很奇怪,就像被她提醒了什么。
龚小娥顺着她们来时的路看去,一片清幽,渺无人烟,根本没有半个工作人员、甚至道具设备的影子。
龚小娥瞪大了眼,重新将目光落在鹄葭身上:“小姐姐,你说……这里只有你一人?”
鹄葭似乎思索一番,道:“没错,的确只有我一人。我等了许久,还去天苍台请教了凤尊……至今无人回来。”
为何无人归来?她竟没想过,只是在原地等待。
为何不去人界寻人?她更没想过,只知道等。
似乎她思维早已停滞。
竟然在这许久之后,与人族来的小姑娘交谈后,才发觉不对。
龚小娥犹豫半晌,还是道:“剧本难道还没写到六界大战后?”她猜,或许导演看鹄葭天真烂漫,不舍得告诉她这个角色的结局。
鹄葭指尖捏着袖口,眼神注视着地面。
良久,她喃喃道:“小娥姑娘,你从人界来……可能告诉我人界战况如何?我雀族众王如何?……”停顿片刻,又道:“明王如何?”
龚小娥品了品这句话,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她重复了两个字:“…………明王?”
明王千年前已被龙族除名,没有哪位当代编剧能编出这么个角色。
鹄葭道:“明王原身是雪色神龙,也随着龙族征战去了……人形乃是银发,你可见过?”
龚小娥的声音、或者说她周身的经络都在颤抖:“明王……尊姓大名?”
鹄葭说:“云螭崇明。”
龚小娥看着鹄葭,沉默。
她忽然想起来,那鹄葭窗外的景色,怎不眼熟?那分明是王崇明家中的装饰画。若是夕阳西下时,大概也能看见装饰画上那样的夕阳芦苇湖景图吧。
课上李蔚蔚对鹅公出言不逊时,王崇明为何那般愤怒?是无法忍受任何人侮辱鹅公,便是为了鹄葭。
群里都说男神是鹅公的迷妹,连博士论文都是鹅公。
在她要吐槽鹅公时,文雅也跳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众神都陷在人界,只有一人识破了鬼族的阴谋而赶回神界,最终散尽修为阻止了鬼王。
看来,不知为何,面前的鹄葭没有赶回天界以后的记忆。
但她没有等在雀族,却偏偏等在龙族大门口,好像就为了等某一位龙王回来。
而她平平无奇的北关学生龚小娥,是怎样和这一群大神扯上关系的呢?
鹤虽、云螭琦等人称她为老四,或阿鹅,分明是将她当作了鹄葭的替代品。
怕是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娥字,大家都癫狂了吧。神界不知道谐音梗扣钱吗。
以往龚小娥总是好奇,王崇明这般优秀的人会有多少前女友,并且她一度有手刃王崇明前女友的冲动。
不过现在看来,前女友这回事,一个就够,因为对方是鹄葭。
她已然成为传奇。
看看龚小娥自己,又看看面前出尘玉立的鹄葭本人,分明是一个泥,一个云。
最后,龚小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的,苦笑着答道:“……明王很好,雀王们也很好。一众龙王,都很好。”顺便也将云螭琦等人的情况报出去了,虽然没被问起。
鹄葭不知经历过怎样的心境,龚小娥只捕捉到她眼中一瞬的哀伤,她便笑着转身,眉宇间舒展道:“那便好。走,趁这神界无人,带你看看平日里生人勿进的龙族。”
鹄葭带龚小娥看了龙族各个宫殿,还偷喝了云螭琦宫中的酒,鹄葭说,反正都是雀族的,随意喝。龚小娥说,她还未成年,不能喝酒。鹄葭笑,没强迫她,自己则是一口气炫了一整坛,看得龚小娥目瞪口呆。
鹄葭感慨:“这酒,我大约是不能离的。想来竟然也好久没喝到,我竟没觉得奇怪,可真有趣,我竟没看出来。”
龚小娥听明白一半,另一半的时间里她在想,难怪王崇明存了那么多他自己都不爱喝的好酒。
最后来到了云螭崇明的墨清宫,龚小娥心想,还真是小墨的宫殿呀。
鹄葭注视着地面,笑道:“你看这地板,都是小墨用云结的,踏实又柔软。我时常想着也用云铺设一番我家的地,奈何没有明王的控云之术,或者说控无色之物之术。”
龚小娥道:“物理上讲云是水的结晶,是不是借彤王的法术也能操控这云?”
听了那称呼,鹄葭皱眉道:“可别提他,那人太过麻烦……你所说的物理为何物?听上去很是新颖。”
龚小娥讪讪笑,道:“有时间我讲给你听,不过最好在北关,有黑板,最好还有本教科书。”
鹄葭眸子转了转,忽然伸手向门外,一凝神,竟然有云朵随着她的想法向二人飘来,龚小娥惊呼:“您也能控云!”
鹄葭嘴角扯了扯,道:“平日里我也算不学无术,只能唤个飞鸟……这般看来,的确如我所想……”
而后看着龚小娥,正色道:“我也能唤来这云,便说明这世界如我所愿。所以我们正在我梦中。”
龚小娥瞪着门外的云,心想,这竟是鹄葭梦中?方才她还以为在她梦中。不过梦中竟然能如此为所欲为?那她是不是也能会些法力?
然后云便向着她飘来。
鹄葭看着自己手心,又看看龚小娥,眉眼弯起,道:“有趣。看来,我们大约也在你梦中。”
龚小娥并没有相信方才的云朵是她控制的,于是转头,看见案上的一只茶杯,于是伸手一抓,茶杯果然来到了她手中。
龚小娥喃喃道:“这就是做神的感觉吗?”
鹄葭说:“大约是吧。”然后行至案边,想着倒茶,茶壶便自动浮起,为桌上一只空杯注满了水。
鹄葭浅浅抿了一口,赞叹道道:“大约这样随时能喝上一杯暖茶的日子便最能让人满足。酒也不能缺。若问让我二选一,我怕真是选不出来。”
龚小娥又想起了王崇明家其中一处被茶叶占满的橱柜,心中酸涩,没有说话。
鹄葭浅浅一笑,道:“方才我便想问,你的衣着看上去与现在的人界衣物大有不同,不知你从何时而进入这梦中?六界之战可是已经结束了?”
龚小娥低头一看,自己竟然穿着熊猫图案的珊瑚绒家居服,即帽子上挂着两只黑色耳朵那种,感情她穿着一身上不得台面的家居服逛了大半个神界,脸上红了红。
然后她掐指一算,觉得大概对了,便说:“六界大战已经结束快两千年……”
鹄葭喷出一口茶:“竟然已经两千年?战果如何?”
龚小娥道:“下三界的诡计被粉碎啦,烨王的妻子和……”和你,没啦。龚小娥没说出口,话锋一转,道,“其他我也不大清楚,我们六界史还没学到那,只知道伤亡不多的。”
鹄葭垂眸听着,若有所思,但没说话。
龚小娥估摸着鹄葭最担心的还是云螭崇明,于是道:“因为一些事情,明王已经不在神界……不过你放心,他在人界过得很好。”
鹄葭抬眼,长长的睫毛随之翘起,明明是一幅可爱的面孔,竟然因为她那了然的眼神显得有些苦情:“因为何事?”
龚小娥摇头:“我也不清楚……”野史中提到明王是与鬼界勾结,所以被神族除名,但她不信,并且对鹄葭道,“而且好像龙族对明王有误会。”
鹄葭眼波流转,思绪万千,最后微笑道:“大约,你在人界与他十分相熟吧?”
龚小娥疯狂摇头,撇清关系一般地:“不熟不熟。”
鹄葭将她点破:“你听见’云螭崇明’时的惊讶现在也没散尽。”
龚小娥懊恼地垂下了头。
鹄葭看了她的反应,非常不适合地想笑,还好忍住了。缓了缓,又道:“想看看过去的小墨吗?反正我们在梦中,何不为所欲为,看看那过去到底发生了些何事?”
龚小娥震惊地抬头,却不等她回答,鹄葭抬手,召来了往昔。
风云色变,周遭似乎有众多人影来回飞速穿梭,宛如电视上的回放。不知让时间往回倒了多久,周围的一切又静止下来。
是在纯白的月树井。
远远地看见一处牌楼,石制的,正中牌匾是两个大字:雀族。牌匾右侧的横梁上骑着道人影。
自然是鹄葭,拿着些工具,在牌坊的横梁上敲敲打打。果然是鹄葭。
牌匾下还有两道人影,或靠或站,都瞩目鹄葭。
牌楼似乎比现在新一些,还没生出青苔。环视四周,本应有其他三牌坊的位置竟然空空如也。
而时光之外的鹄葭似乎也对这场景陌生了,直直上前,龚小娥忙不迭跟上。走近,鹄葭喃喃自语道:“这雀族牌楼的确是我敲打出来的,上面骑着的人也的确是我……但我怎看不清自己的相貌……”
龚小娥抬头看看过去的鹄葭,又低头看看身边的鹄葭,确定道:“我……我看得听清楚的……就是您本人。”
鹄葭略微疑惑:“莫非因为是我自己,我便看不清自己了?”
龚小娥觉得神仙果然高深,又看见牌匾下守着的人影是鹮赤与鹤虽。
鹤虽靠在牌坊的柱子上,鹮赤立在鹄葭之下,关切道:“老四,这……这石头应当如何?”
彼时的鹄葭握着自己打磨的磕刀,目不转睛地持续着手上的动作:“我想给雀族造座大门,让经过的人都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但这石头过于简单,需雕上些图画才有趣。”
鹮赤嗫嚅道:“可……可是已经雕了‘雀族’,他人立于牌坊前便知这是我雀族,其余……其余还需要雕画何物?”
鹄葭兴致盎然:“这横梁上也是需要些装饰的,否则只是光光石头。”
鹤虽靠在石柱子上,抱着双臂,好奇道:“老四,你打算在横梁上装点些何物?”
鹄葭吹开石锤上的灰,道:“凤尊不是说我雀族会有九员么,这不,我便将我等都刻画在咱家入口……”
鹤虽提出了疑问:“然,现如今我雀族只破壳了五员,你怎知剩下四员应当如何刻画……?”
鹄葭爽朗笑道:“不必忧心,时光会证明一切……”
远处,属于龙族的入口,一名玄发少年沉默地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若干年后,鹄葭依然骑在牌坊上,数次凿敲后,鹄葭欣喜唤道:“我雀族牌坊,终于完成!”
远远的,龙族入口附近,银发小男孩躲在石桥围栏边,怯怯关注着雀族的一切。
他的目光闪烁,似是好奇,似是神往。
他的双足不明显地颤动,似乎有一种向着雀族而去的架势。
然后,身后少年的声音制止了他:“无墨,今日课业你可习完”
男孩浑身一颤,而后耷拉下双臂,转身,沉郁答道:“禀兄长……还……还未……”
比他稍稍成熟,却也半大的玄发少年严肃道:“可记得上皇后教导,凤尊主生,龙主主死。若不听话,便会被龙主夺去寿命?”
男孩浑身不住发抖,手足无措,满眼恐慌。
玄发少年见自己的威慑达到了效果,正色道:“想来龙族凤尊应当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且去修习功课,切勿在外逗留,上头两位便会原谅你……”
男孩似有一丝侥幸,嗫嚅道:“谢……谢兄长教诲……崇明领教……”
玄发少年得意,推波助澜道:“你将今日功课完成,再到绯炎宫与我报告。”
银发男孩恭敬道:“是。”便返回了龙族。
玄发少年远远看向雀族领地,只见原本骑在横梁上的鹄葭已经跳下横梁,骄傲地向他人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鹄葭自豪道:“看,我已将咱九只都刻画上横梁啦。”
鹤虽擒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我怎觉得那就是九个圈?”
鹄葭反而疑惑道:“我等不就是九个蛋么?”
鹤虽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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