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娥在每天密集的课程、往返于自己家与学校、安慰自己“他们只是好哥们”之中度过了两天。
周六早上,龚小娥的妈妈在龚小娥收拾背包的时候,反复叮嘱:“那个什么‘素质教育基地’好像在四海山里,十月份了,山里肯定冷,记得带两件厚点的外套!”
龚小娥照做,很快就发现她的粉色的小书包已经爆满了。
于是龚妈妈又赞助了一个手提旅行袋,然后又要求:“多带点书去看,不是还有自习吗?”
最后龚小娥提着所有初三教材以及六界史全套教辅,登上了熟悉的85路公交。
因为假期的关系,清晨的城市一片安静。而北关中学操场上已经充斥着按班级排好队的初三全年级的学生。
龚小娥背着粉色大书包,提着手提行李袋,站在十一班的队伍里,有意无意地牵挂着五班的方向。
除她以外的其他女生,都有意无意地望向队伍前方——那是老师们集中的位置。
龚小娥站在蒋西后面,柳雨笛在她后面。和柳雨笛校外合租的闺蜜就来自她们旁边的十二班,所以她正和她的闺蜜们隔班站在一起,兴奋地聊着天。蒋西也被她前面的文雅拉着聊天。
龚小娥借蒋西的手机,给自己记住的程意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山里见!”
这条短信,龚小娥觉得十分优秀。它有一些幽默的色彩,简洁地和程意定下了一个约定,也不会显得是龚小娥一味纠缠程意。
但是程意没有回复。
因为无聊,龚小娥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蒋西和前文雅的聊天。文雅好像有点泄气地在说“他”还没来,不知道是不是不去了。
蒋西安慰她,没事,这不是永别。
柳雨笛的闺蜜们似乎也在询问柳雨笛“他”的联系方式,柳雨笛无奈说自己也没有。
龚小娥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又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似乎有一些格格不入。
显然大家牵挂的人跟她牵挂的人不太一样。而大家牵挂的人她又心知肚明。
龚小娥顺势抬头,看向了主席台边集合的教师阵容——有强哥,也有梁老师,但似乎真没王崇明的影子。要说龚小娥一个近视患者,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以王崇明的身高和引人注目的能力,要在人群中一眼瞧见,可太容易了。
九点钟的时候,几辆大巴驶进了学校。学生们在老师的安排下,按照班级顺序依次上车了。
龚小娥的脑袋嗖地转向了五班,看着他们开始移动。然后她一直屏息凝视着操场出口,亲眼目睹了林多阳和程意先后走上了通往大巴车的台阶,却没看清他们有没有在交谈、或者脸上有什么表情。
她想,回来之后真的应该去配眼镜了。
就算她妈妈还是不乐意,只要说是为了学习,应该也行的。
很快,贺强单肩背着一只灰黑色双肩包,吊儿郎当地来接十一班的孩子们了。走近了还能看见他的肩膀有点斜,或许是为了帅气地让单肩背的包不从肩膀上滑落——自以为帅气地。
一开口,贺强语气里竟然有一些郊游的兴奋:“孩儿们,跟着我的脚步,出发!”
孩子们一片欢快,乖巧地拎起自己的行李跟着贺强往大巴车的方向去了。
队首的女学生问贺强:“强哥,出去一周呢,你就这么点行李?”
贺强抱着双臂,斜眼看了发问女学生的三十寸行李箱,不无惊讶地反问:“好家伙,就一周,你带些啥啊?”
女生不好意思地一笑:“怎么也算是假期呀……那不得每天一套衣服吗……”
旁边还有女生起哄:“还有化妆品呀强哥!出门玩要美美的!”
贺强眉梢忽然拧巴了起来:“是‘游’和‘学’,重点是后者。”他捏着下巴,打量了周围女生们的小脸蛋,疑惑道:“带啥化妆品,我看你们也没涂口红啊?”
女生们毫不留情地吐槽:“寡王的疑惑!”“注孤生啊强哥!”
贺强表情一时空白。
又有女生扭扭捏捏地问:“强哥……那啥……男……王老师不跟我们一块去吗?”
贺强表情超脱地看着前方:“男神是谁?我不认识。我不知道。别问我,我寡,当心人传人。”
大巴车队向着郊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为了安全,车队严格控制着车速,你跟我,我领你,像一只只不想回圈但不得不回的羊。
出了市中心的范围,车队左拐右拐,上了一条进山的双车道马路。
窗外的景致慢慢从车水马龙,变成了毫无遮挡的树木,出发一个半小时以后,变成稀稀拉拉的植物和山崖。
龚小娥想,这什么基地还真在山里面。
半小时后,车队在一道大门一样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大家依次下车,开始向着大门内步行。接近大门的时候,龚小娥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横字牌:四海山寨。大门的柱子上还有牌匾写着:沙岳市中小学生素质教育基地。
啊,原来真的是一座现代山寨,很厉害的样子。龚小娥想。
随着人群,龚小娥拼了小命才把一大包的教材挪到集合的广场。
接下来主席台上的山寨寨主,哦,不对,基地领导开始发言:“欢迎大家来到沙岳市中小学生素质教育基地,四海山寨!”
热烈的掌声。
欢迎致辞持续了二十几分钟,龚小娥已经把妈妈的行李袋丢到了地上。该基地领导在致辞中介绍了山寨情况。
整个山寨分前寨、中寨和后寨,前寨距离大门最近,以此类推。但前寨的设置是可容纳十四人的上下铺房间加公共厕所和浴室,中寨是八人房间加公共厕所和浴室,后寨是四人房加公共厕所和浴室。
公共厕所和大澡堂子是无法避免了,大家只有在人数上努一努力。
前寨会作为男生们的宿舍,女生住中寨和后寨。中寨后寨环境比较幽静,领导也提醒女生们注意安全。
最后,“希望大家能够享受这次游学,与同学们在素质教育□□建团结,与友谊”,致辞结束。适时而起的还有同学们的欢呼。
接下来是各个班级内部的宿舍分配。
强哥先把男生宿舍的钥匙分发了出去,男生们便一哄而散。然后他双手抬起,各勾着一串钥匙。
他说:“女生宿舍,左手中寨,八人一间;右手后寨,四人一间……”
熟悉贺强佛系作风的女生们一拥而上,龚小娥站在人群中,愣是被挤了个东倒西歪,也没及时上前加入争抢,还好柳雨笛凭借自己的身高臂长优势果断抢到了一把后寨钥匙,获得了蒋西、文雅以及龚小娥的双手点赞。
随后,龚小娥默默地用双手“嘿咻”一声提起铁块一样的旅行袋,和她的室友们一起,向后寨进发了。
到了宿舍,龚小娥把教材都倒到了床上。
同室的三个优秀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哇”的感叹。原来龚小娥才真是深藏不露,深深地收敛了作为好学生的光环。
龚小娥苦笑一下,开始整理自己背包里面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拉拉链的时候,龚小娥忽然发现背包上少了什么。而后,她就明白,少的东西是程意送给她、她临时挂在背包上的晴天娃娃。
龚小娥心里一惊。
然后她问室友们有没有见到她的晴天娃娃。蒋西和她的同桌都问是怎样的东西?龚小娥大致形容一番,两人都摇了摇头。
柳雨笛建议:“会不会刚才抢钥匙的时候被挤掉了?”
龚小娥拔腿就跑。然而到了刚才她们站立的位置,地板上也空空如也。龚小娥像无头苍蝇一样地找了一阵,一无所获;回宿舍的路上,她也低头把所经之处一一看了一次,还是什么可疑物品都没有。
失望地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蒋西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龚小娥呆呆地看着她,揣摩着这句话里面的意思。
最后龚小娥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程意,看下山之后能不能找到一样的吊坠,自己悄悄买一个。
然后同宿舍的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山上食堂的餐食果然很将就。蒋西在巡视了所有饭菜之后,自豪地拿出了自带的泡面。
柳雨笛愤怒地问她有没有带多一份。
蒋西说,在宿舍。
于是柳雨笛逼着蒋西吃掉了一半自己饭盒里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配菜和米饭,然后自己也吃掉了蒋西一半的泡面。
龚小娥索然无味地吃掉了自己饭盒里的饭菜。她觉得自己果然算不挑剔的那一种。
由于已经耽误了一上午,第一天便没有安排授课。下午,十一班分配到的活动是制作豆腐花。
磨坊里整齐罗列着八台传统石磨,城市里的孩子们看了都十分新奇。等负责讲解的老师示范了石磨的使用方式后,男女生们唧唧喳喳地散开了,三三两两地操作起了石磨。
龚小娥拣了最角落的石磨之一,和蒋西、文雅一起趴了上去。几个酷酷的学生在一旁观望,觉得石磨与自身高贵冷艳的气质不搭。仔细一看,他们几乎都是元旦晚会参加了跳舞节目的,柳雨笛自然也在其中,皱眉挽着自己的卷发在一旁观望。他们担忧着,接下来几天的活动是否都如此“向往的生活”。
在磨盘上哼哧哼哧地趴了几分钟,蒋西和文雅逐渐失去了兴趣。
龚小娥却觉得自己十分享受,好像已经被打通了推石磨的任督二脉,看着早已换了一批的同学们,总算觉得自己不那么普通了。
每一次的推与收间,早已被摩光滑的石磨与磨盘间那沉重而清脆的摩擦声都让龚小娥觉得无比悦耳,那滚滚流淌的豆浆更让她觉得成就感爆棚。
最后龚小娥这一组几乎供应了班里一半的豆腐花。
晚饭的时候,因为已经吃过自己亲手制作的豆腐花,她们四人便没有离开宿舍。晚饭后,学生们端着小马扎集中到广场上看了一场考学励志电影,八点半便散去了。理论上来说,这之后到九点半熄灯期间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柳雨笛去与闺蜜们小聚了,龚小娥、蒋西和文雅便在山寨中闲逛。
原来四海山寨之所以叫四海山寨,是因为山寨依附沙岳市名山之一的四海山而建。山寨大门在半山腰,后寨在半山腰到山顶的二分之一处,之前她们从广场到后寨的过程中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坡度。
再往山寨深处走,环境更加清幽。她们一行人经过了小湖、悬崖、小林子、小径、假山,等等,颇有一番粗狂的园林风。
“噢哟,”在经过一片小树林时,文雅忽然惊讶地说,“这里的树都是槐树诶,不是说四海山寨闹鬼吗?我觉得这片槐树林就很有嫌疑。”
龚小娥打了一个寒噤。单纯因为她比较怂。
蒋西扶了扶眼镜,科普道:“理论上来说,虽然鬼界的确存在,但六界大战以后各界已经被明确划分了界限,越界权限都是向下发放,所以人界应该不大会闹鬼……”
文雅若有所思地探讨道:“就是上界居民更容易去到下界,但下界居民并上不来?”
蒋西点点头:“比如人界居民死后会经过鬼界进入轮回,但是反之鬼界居民就没有能力进入人界,除非再次向下进入轮回……”
龚小娥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听见学霸们的结论:“所以人界很多闹鬼的传闻都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龚小娥终于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么一点,并且胆子大了不少,也加入了讨论:“所以还是要相信科学呀!”
然后她便能挺直腰板继续跟朋友们溜达了。
溜达到九点回到宿舍,三人又被公共浴室洗漱的庞大队伍给吓到了。其实浴室里隔间少而学生多,洗澡的人已经排了老长。
浴室外有一排洗漱台,许多女生已经放弃了淋浴,改为洗脸刷牙了。
看了看手上淋浴袋里的沐浴液,龚小娥本着带都带了的信念,果断改为用沐浴乳洗脸。
还好十月已经退凉,并且山里温度更低,不然她都无法想象自己得多么嫌弃不洗澡的自己。
好容易才在九点半准点回到宿舍,房内的灯光也准时灭了。还有好多女生并没来得及回到宿舍里,门外忽然传来一波波女生的尖叫笑闹。
再仔细一听,里面还夹杂着年级主任的怒吼:“九点半还没弄好,一点时间观也没有。你们还有没有毕业班的样子!!你们真的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伴随着这一阵批判,柳雨笛迅速推开门闪了进来,并且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刺激,真是刺激!”
原来柳雨笛和闺蜜们聊八卦聊得太晚,也被年级主任追赶了一把。
但光荣归来的柳雨笛与临时室友们分享了诸多今晚听来的八卦。
比如,级草候选人之一在被女友提分手;比如老师们其实都住的山寨里的豪华酒店;比如八班的某某今天在中寨点了心型蜡烛阵跟六班的某某表白;比如,王崇明今天真的没有来;甚至还有每个班今天下午都进行了什么活动。
原来是前寨广场旁统一贴出了每班的纸质活动安排表。老师们秉承着让小孩们多锻炼的目的,电子表安排表没有第一时间发放到班级群里,只有四处溜达的部分学生提前发现了。
龚小娥没有手机,也不知道班级群里有没有人把安排表上传。
于是龚小娥着急道:“五班、五班今天干嘛了?”
柳雨笛说:“貌似划龙舟去了,还赢了。四班到六班一起。好像三个班一组,一共四组,每一组都会赛出一支最好的队伍,最后一天进行决赛。”
和平主义信奉者文雅震惊道:“还有比赛?!”
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主义信徒蒋西皱眉道:“女生也要上?”
柳雨笛对第一个问题表示表示肯定,对第二个问题表示不确定。
龚小娥却摩拳擦掌:“我们什么时候初赛!”——她一定要发挥自己的洪荒之力,让他们十一班在初赛中脱颖而出,这样才能在决赛里和五班对上。
柳雨笛说:“貌似是老师们抽签决定的。我们后天吧?”
龚小娥想,明天她要无实物训练一下划龙舟。
蒋西思忖道:“这次该用什么理由装病才好……”
文雅好奇道:“我们明天什么安排?”
柳雨笛滑开手机:“上午是语文化学,下午真人竞技。我都拍了,发你们一份。”
蒋西面色土灰:“真人竞技?”
龚小娥也对不曾接触过的娱乐方式有些发懵:“是抱着小枪枪突突突那种游戏吗?”
柳雨笛:“嗯哼。”
文雅追问:“我们和谁?”
柳雨笛划拉着自己的屏幕:“规则和分组我也拍了,发你们。”同时自己也在阅读详情:“这是款仿某爆款手游的真人游戏……每场游戏四个班级参与,以班级为队,每个班需要有二十五名’战士’上场,另需要十名替补,男女不限……范围是后寨到山顶的所有地盘……哗,够大……每个班要定一处基地并搭好帐篷作为出发点和补给站……除了’战士’以外的人都须要驻守营地当做后勤或替补……武器和战衣为激光系统,战士一旦被击中系统会根据击中位置判定负伤还是阵亡;负伤需退回营地换替补战士,原战士一小时后方可重新上场;阵亡直接淘汰,该队玩家人数减少一名,不得复活……靠,游戏时间为三小时,哪个班的人挺到最后就赢了。这特码比手游难多了不是吗!”
宿舍里几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作为女生对这样的游戏的确不太感兴趣。
直到柳雨笛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白眼道:“我们对十二班、九班……和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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