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豫尧大人的府邸处在北城的冰湖旁,冰湖是北城的一处静灵之地,传说曾有一位冰雪仙子在此湖中沐浴,因此湖水总如冰水一般,即便是在炎热之季也会冰冷刺骨,而上一代城主为嘉奖豫尧的忠心,便将此处赐于他,上代城主如此做也是在告诫他希望他永远保持一片冰心,为主效忠。

    豫尧自然知道先主的良心用苦!但是面对这如罪狱一般的赤燕城,他是如此的力不从心,或许这个老匹夫已无用之地了,难道就要这般愧对先主?可是如今,他知道,机会来了。

    当府里的管家进入书房之中递上那碧色玉佩“竹玉丹心”时,豫尧便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没想到却会有等来的这一天!

    当管家领着孽徒和凝鹿进入书房时,豫尧看着面前这个硬朗而不失威仪的少年,百味交集。管家知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当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豫尧便走到孽徒面前,颤抖的老手显示着他的激动,他突然跪了下来,悲呼道:“臣拜见少主!”

    孽徒早已习惯了平凡的生活,突然间见豫尧这般对自己,忙伸出左手扶他起来,道:“这里没有什么少主,更没有什么君臣!”

    豫尧看着断臂的孽徒,“老臣无用,让少主在外受苦这许多年,实是愧对先主阿!”

    孽徒只是冷冷一笑,“城辅大人言重了,我被迫在外,遭人遗弃,与大人又有何关系。”他停顿了片刻,面上现出怨恨的苦涩笑容,“我不过是个会给这城带来灾难的祸胎,或生或死都无所谓!”

    “莫非少主还在怨恨城主?其实…”

    “我与这城主并无什么关系,我此次会来也并非是要恢复什么少主身份,而是要找一个人,报我断臂之仇!”

    豫尧有些惊讶,他看着现在成年的孽徒,不知道该如何劝服,“是谁敢如此对少主?”

    “除了他还会有谁?不过若是他知道当年那个懦弱的小孩还活着时,我就不仅仅是断臂而已了?”

    “这是怎么回事?”豫尧思索着事情前后,“十年前,我将少主托付给了骨剑,但后来那骨剑却说你已病故,我以为当真如此,却未想到少主还活着。”

    “骨剑?”孽徒那双眸子中突然迸射出憎恨的光,“你不提我倒差点忘了,若非他我又怎会被打断腿骨,被抛下山崖,我不过是他拿去讨好那逆贼的工具而已,这次我回来,正好可以找他算一算这笔帐!”

    “你说什么?”豫尧有些难以置信,“他竟对少主做出这种事?看来老臣真是所托非人,害了少主!”

    “城辅大人为救我用他人从禁令监里换掉我,又怎会是大人的错,只是可惜了那个替换我的人。”孽徒说此话的时候并非带着感激,而是带着几丝嘲讽。

    豫尧突然觉得也有些惭愧,但他并不觉得后悔,因为只要能保住少主的性命,牺牲掉一个孩子的性命又有什么关系。

    “少主现在安然回来赤燕城就有救了,我会启奏城主,劝告他恢复少主身份。”

    “你觉得现在这样残缺的我还有资格做什么少主吗?”孽徒变了脸色,那神色中虽然傲慢却也是如此地凄苦,“那个残暴愚蠢的城主,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估计也只会让我再被处死一次。”

    豫尧感觉到他对城主的恨,这种恨是夹着痛苦与心酸,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让少主担任起城主重任,是绝难办到,只能等待时机,等待他改变心意的时机。

    “少主此后便在我府上暂寝,这样一来也让微臣尽一点臣的本分。”豫尧此时才注意到站在少主身后的凝鹿,他瞧着凝鹿,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这位姑娘是?”

    孽徒看着身后的凝鹿,替她回道:“她叫凝鹿,是救我性命的人。”

    豫尧听此之后,对她深表感激,忙俯身谢拜道:“多谢相救少主,老夫此后定当重谢!”他朝候在门外的管家道,“进来!”

    那管家轻轻打开门,走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给这位少年和这位女子各安排一处住房!”

    那管家应了声正准备出去准备时,却见凝鹿拉着孽徒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孽徒也不懂凝鹿的意思,就开口问道:“若非你不愿留在这里?”

    那豫尧一听正准备劝慰时,却见凝露仍摇了摇头,她拉起孽徒的手在其手心写道:“请让我跟你住一处!”

    这句话瞬间让孽徒红了脸,虽然他个性傲然,并不喜欢那些俗礼,但是从小到大倒从未跟一名女子同住一处,并且若被豫尧知道,定会追问缘由,到时更难说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孽徒正准备回绝时,却突然感受到凝鹿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孽徒心想,或许她一直住在深山之中,突然为了自己而来到人世之中,必然会有些不适应,若自己离开她,她自己一名难以言语的孤女,又身为异类,肯定会担心害怕,因为他知道这赤燕城对待妖魔异类的残忍,所以她才会如此依恋自己。

    想到这些,孽徒倒不忍心回绝她了,就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凝鹿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便露出了笑容。

    孽徒有些难为情地对豫尧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就为我和她安排一处住处就行了!”

    这话一出就让豫尧怔在当地,良久才反应回来,“若非这位是少主的…”

    “不是,城辅大人多想了,你只需为我们安排一处就可,其他务须多问!”孽徒深怕他会追问凝鹿身份,更怕他知道凝鹿是异类,而危害到她。

    虽然豫尧有很多疑问,虽然知道贸然这样做对少主可能会带来险境,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面前这个不能说话的女子,因此豫尧总感觉得到她的身上有一股异于常人的力量,那种力量对于少主来说,不知道是邪恶还是善意。

    “好吧!就照这年轻人说的去做。”纵然是自家的管家,豫尧也不敢说出他的身份,只是寻常称呼之,虽然他对面前这个有些神秘的女子颇有忧虑,但想少主是何等身份的人,又怎会胡来,他这样做自有他的考虑,而这样做刚好可以让府中上下的人免去疑虑,以免走漏了风声,给他们带来灾祸。

    管家领着孽徒和凝鹿退出了书房,便朝东处的厢房领去。

    孽徒环顾着四周的风景,顿时想这些熟悉的景色十年来倒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改变的是心情,纵然十年前入驻在这府邸之中同样是忧郁与悲伤,然而现在却又感到怀念与憎恶。

    是这个城带给自己不幸,是这里的那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将我变成阶下囚,成为城民憎恶之人。可是他又该去怨恨谁?不为人类的母亲,遗弃自己的父王?可恶的逆谋者?

    都不是,可恨的应该是自己卑微的人生,是自己将自己的人生变得如此卑微,才让那些人随意地践踏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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