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史官接任仪式开始。
一大早,徐家上上下下都忙个不停,沐浴、更衣、戴冠,一样都不能少。
徐逢缘在两个姐姐的帮助下,终于收拾妥当。当她穿着官服走过来的时候,徐威顿时红了眼眶。
“爹爹,这些年您辛苦了,往后就由女儿替爹爹照顾徐家。”
“好,好孩子,走吧,爹爹陪着你一起进宫去。”
今日,百官都已经到齐,正在等待着徐逢缘来。
闻人铖转头看了看一旁,漫不经心问身边的一位官员“孙大人,那位是谁?”
“丞相大人问的那位高僧呀,是天齐寺的新任方丈,特地来主持接任大典的。”
“如此年纪就能掌管天齐寺,还真是了不得。”
孙大人也点点头“不错,这位元和大师,是了尘方丈亲手带大的弟子,昨日在佛堂讲经,连皇上都连连称赞。”
元和?
闻人铖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看对方只是闭着眼打坐,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不禁皱皱眉,总觉得这性子,和徐家那三丫头有点像。
心里刚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新任史官徐逢缘徐大人到。”
闻人铖转身瞬间,清清楚楚看见元和睁开了眼睛,满脸期待望着外面。
“看来,我的娘子还真是招人喜欢。”
他轻哼一声,本想装作满不在乎。但在看到穿着官服的徐逢缘之后,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身边的官员也皆是一愣,随即议论纷纷“这徐家三姑娘倒是生的英姿飒爽,有几分徐大人当年的样子。”
“可不是嘛,一个女子能接下史官一职,确实有魄力。”
“如此一看,徐三姑娘和丞相大人还是很般配的。”
闻人铖听到这句话,心中很是高兴,特意挺直腰杆,走上前去想跟她打个招呼,让大家看看,他们是是亲密。
然而没想到的是,徐逢缘却像是没注意到他,径直朝着旁边走去。
那个方向,就是元和所在的地方。
他们果然认识。
闻人铖心里气恼,甩了甩袖子,转身走到一位大人面前,语气不悦“章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徐家三姑娘不讲礼节,任性粗鲁,哪一点配得上本相?”
“是是是,丞相大人莫要生气,京中都知道大人与南塘书院青荷姑娘才是天作之合,方才是下官妄言。”
“章大人知道便好,下次可要记得。”
嘴上是这样说着,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徐逢缘那边。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元和一直在笑,眼神中满是欣喜。
他越看越觉得生气“哼,臭和尚,身为出家人一点都不知道避讳。”
“丞相大人。”
徐逢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个礼“爹爹说皇上最是丞相大人,以后还要劳烦大人多多指点。”
“徐大人客气了,你不是和天齐寺的方丈熟识吗?本相可帮不上什么忙。”
徐逢缘听完愣了,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心里觉得奇怪,丞相大人说话怎么酸溜溜的,他的样子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姑娘呀。
罢了,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想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行了礼,慢慢退到后面同其他大人打招呼去。
史官继任仪式开始,皇上先是带领百官跪拜上天和大兴朝四位先皇,之后便是元和诵经祈福。到徐逢缘这里,则要做三件事:占天相、测福祸。
“史亦巫也,有巫而史。”史官的源头是巫祝,最早便是负责观察天象,占卜吉凶。
徐逢缘需得先拜天官,再扔卦测福祸,最后才能接过御笔。
但这第一步,便出了问题。
佛香刚点燃,就只见天边一团黑云翻滚而来,那形状看着,似是一条龙。
众人都有些惊慌,抬头看着天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闻人铖此刻只担心徐逢缘,忙上前想帮她稳住局面,不料元和先一步走了过去。
只见他对着黑云所在的地方,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一段经文,随后又跪在徐逢缘旁边,片刻,黑云竟然真的退去!
这种情形实属罕见,孙大人忍不住站出来,对皇上说道“天降异象,或许是上天在暗示,徐三姑娘接任史官一事,还需推后再议。”
皇上听后看向闻人铖“丞相觉得如何?”
“不过是巧合罢了,难不成孙大人真的信了?皇上如此英明,心中定是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好拂了孙大人的面子而已。”
白耀忍不住笑了“好你个闻人铖啊,倒是会给朕出难题。不知道方丈大师怎么看?”
“阿弥陀佛,天降大任,若有异象,倒也是合理。”
“不错,朕记得登基之时,这天边铺天盖地飞来一群乌鸦,都说是什么亡国之兆,如今看看,这大兴朝可有亡了?事在人为,而后在天,接任大典继续。”
闻人铖听后松了一口气,他担心皇上会因此怪罪到徐逢缘身上。
“占吉凶开始!”
第二件事,便是用龟甲占卜,将钻了数个小孔的龟甲扔在火中灼烧,等龟甲爆裂开来,再根据开裂的纹路走向来预测吉凶。
因着方才天象突变,这一次,皇上亲自上前去查看。
“陈大人,这卦象做何解释?”
“这,皇上,或许是卦象不准。”
看着他一副预言又止的样子,闻人铖心一沉,定是又出了问题。
“陈大人,皇上问你话,你还不如实告知!”
“是是是,这,这卦象实属罕见,乃是,是极凶之象,有亡,亡国之征。”
“皇上,臣提议此时延后再议,上天都反对徐大人当这个史官呀。”
“是呀,为了大兴朝,还请皇上三思。”
白耀一听,彻底怒了,他将龟甲碎片扔在地上“一派胡言,什么都是亡国之兆,朕登基是这样,朕换个史官也是这样,难不成,上天就是要故意与朕难堪?”
“皇上息怒。”元和开口道“这卦象虽是大凶之兆,可也暗藏生机。”
“大师请讲。”
“方才天边起了乌云,乃是大雨将至,雨属水,而这卦是困卦,无水则涸,二者一个是死路,一个是生路。”
元和说完,皇上的神色恢复平常,不禁大笑起来“不愧是天齐寺方丈,说的在理。陈大人,你们司天台可得好好向大师学一学。好了,请御笔吧。”
接连发生的这两桩事,让闻人铖心生忧虑,他看了看一旁的徐逢缘,十分镇定,倒有些佩服她的胆量。
“临危不惧,处事不惊,不愧是本相的娘子。”
可实际上,徐逢缘早就慌了。她哪里想的到,当个史官竟然会这么危险,光是接任仪式就差点脑袋掉地。
但她也知道的是,这个职位,自己必须接过去。
爹爹年迈,常年劳累更是身心俱疲,他需要休息,安享晚年。
而对整个徐家来说,如果史官这支笔,因为自己懦弱交给了别人,更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所以,自己必须做好。
至于异象,不信就相当于不存在,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仪式马上就完了,总不见得,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一支笔径直滚到了自己面前。
“咦,怎么掉了。”
徐逢缘也没多想,弯下腰正准备捡起来,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闻人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住手,不想死的话就不要乱动。”
因为说话声音很小,加之两人贴的很近,这姿势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太过亲密。
“丞相大人,徐大人不是答应嫁过去了吗,你这是不是着急了些。”
皇上的语气还算平静,看样子,还没有生气。
“皇上,徐大人自小在外游学,连京中规矩都不知道,更不消说皇宫中的规矩,也因此不知道这支笔是皇上才能拿,今日之后,臣定会好好教她。”
“无妨。”白耀走过去,准备俯身捡起笔,不料群臣齐刷刷跪倒在地,以免让皇上在自己面前弯腰。
“众卿都起来吧。今日还真是惊喜连连,先是天降异象,接着是龟甲显凶,最有趣的,便是这御笔,竟突然到了徐大人面前。桩桩件件,要说朕不在意,其实是假的,但这些事,都是因为徐大人要当史官吗?朕觉得并不是。”
白耀高举起手中的笔“先祖白庆,曾是书生,后建立大兴朝,也曾有人预言,文人治国,定是衰败之象。到朕这里,历经几百年风雨,依旧屹立不倒,为何?就因为一支笔,它真实地记载了大兴朝的兴衰荣辱,朕才能从中得到教训,得到启发。而徐家,自开朝就担任史官一职,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他们不合适,谁合适。徐逢缘接旨!”
“臣在。”
“徐家三代忠良,为我大兴朝尽心尽力,今徐威告老还乡,特封为大兴朝元老,赏良田千倾,房屋宅邸各一座。三女徐逢缘,品性端正,博学多识,为大兴史官不二人选。特赐御笔,封,执笔史官。”
圣旨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闻人铖也着实没料到,皇上会突然做这个决定。
执笔史官乃是大兴朝先祖皇帝特设的职位,权利甚至高于丞相,可以直接向皇上进言,甚至质疑皇上的决定。
几百年来,还未曾有皇帝提及过这件事。
也因此待到百官反应过来之后,反对的人是越来越多。
白耀皆没做回应,只是问徐逢缘“徐大人可有什么问题?”
他这一提,众人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臣惶恐。”
闻人铖以为她是要拒绝,暗自松了口气。
老老实实做个史官,自己还可以在背后支持,真要是应了这执笔史官,那便是相当于参与到了皇权统治之中,往后定无安生日子。
可没想到,徐逢缘竟然答应了。
“臣自知学识阅历比不上爹爹,但皇上予以重任,逢缘定当鞠躬尽瘁。”
白耀十分满意,“好,很好,徐大人有胆有识,丝毫不输男儿,朕佩服。各位大人请好好看看,大兴朝要的,便是这种气魄。”
方才那些反对的人,一听皇上都这样说了,都闭口不言,换上笑容假意恭维了一番。
闻人铖看着被其他官员包围着的徐逢缘,满心无奈“徐逢缘啊徐逢缘,你这是非要搅得本相不得安宁啊。”
但既然是她的选择,还能怎么办,也只得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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