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秋并不知道祁景行在想什么,她溜到前头铁铺,正瞧见和她爹定做菜刀的人,高高兴兴地拿着菜刀走人,还比预定的多付了三个铜板。
沈约秋看着灼热的炉子,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哗啦”一声。
沈约秋眉头一跳,转身看去,就看到祁景行穿了件脏污的中衣愣在水井旁,地上是碎了一地的陶罐。
是家里炖菜用的陶罐。
沈约秋张口就喊:“娘!咱家菜锅被这个人打碎了!”
莫氏正在屋里看医书,闻言赶出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心疼不已:“怎么就碎了,这家的陶罐做得瓷实,一个都得两百文!”
祁景行连忙和莫氏道歉,丝毫不见单独在沈约秋面前的样子:“是我的不是,屋里的茶太烫了,这才想出来寻些凉水,待我伤好了一定如数奉陪!”
沈约秋嗤笑一声:“谁家从井里打水要用菜锅啊?”
祁景行默了一瞬,他就算出行打仗,军营里用的也是铜鼎,谁知道这么个破玩意儿竟然是炖菜用的?
最后还是莫氏解了围:“这位小兄弟身上还有伤,刚刚醒来一时糊涂也正常。想吃什么喝什么,在屋里叫嚷一声就行,你的伤势最好还是卧床静养为好。”
祁景行又对莫氏行了个礼,嘴上千恩万谢。莫氏看着这么个彬彬有礼的后生,心下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唯独沈约秋咬牙切齿,不满地哼道:“两百文呢,我爹每天打铁可辛苦了。”
可惜铁不能做口菜锅……
沈约秋神色一顿,转头看着她爹在铺子里乒乒乓乓地忙活着,眼神闪过亮光。
如果能打一个铁锅呢?
当朝百姓多用陶器作为炖菜的容器,富贵之家用的皆为铜器,并未听说有人用铁器做锅。
但……如果铁能打出来呢?
以前不也没有铁做的菜刀,都是将片状陶器打磨锐利用以切菜。
所以打一口铁做的锅,或许也可以?
沈约秋霎时忘了祁景行,转头钻进铁铺,正好沈于衷此时闲着,胳膊被女儿一把拖住:“爹,你快来,我有事和你说!”
沈约秋将铁锅的想法和沈于衷大致一说,沈于衷沉思了一会儿,转头就进了自个儿屋里,把他爹留下的打铁手籍翻了出来,彻夜研读。
祁景行打碎罐子时,再出门重新选买已经来不及了,当晚家里只能用小罐下了面条。
但胜在莫氏的手艺一绝,简简单单清汤面都能做得香气四溢的,用昨晚剩下的排骨汤打底,配上当下时蔬,再卧一个鸡蛋,沈约秋看着飘在汤面上的葱末,大吞口水。
莫氏看着她那馋样,无奈笑道:“面上看着馋,每次却只吃两口,麻雀都比你吃得多。”
莫氏心下对女儿还是担心,常年药不离身,女儿的身子骨却还是不如一般人健康,吃饭时也比其他人胃口要小许多。
大房那头的侄女儿总是嫉妒她的女儿貌美,可谁知道她女儿又不是在羡慕对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呢?
莫氏心下叹息,盛出一碗面递给女儿。
沈约秋笑嘻嘻地在她娘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娘!”
莫氏却拦住她:“哎,等等,这碗不是给你的,先给病人送过去。”
沈约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娘……”
莫氏抚了抚女儿的脸:“好了,你爹都把你们俩的龃龉和我说了,一些误会,你也甭总是揪着人家不放,那孩子年纪轻轻遇到这些事情,还怪可怜的。”
沈约秋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闷头把那碗面送去了杂物间。
杂物间被莫氏收拾了一个下午,将杂物都堆去了别处,如今里面只有一床一桌,显然是给里面那人当卧室来用了。
沈约秋暗自瞥嘴:吃她家的用她家的,还打碎了一个锅,累得她爹娘操心。
沈约秋不客气地进了门,面无表情地把清汤面往桌上一放,像今早一样转头就要走人。
“哎,你的荷包不要了?”
沈约秋霍然转身,看到男人指尖上挂着的仙鹤祥云纹荷包,正是自己亲自绣的那个。
“你偷我荷包?”
女子的贴身物品何等重要,沈约秋瞬间冰冷了脸色。
祁景行摇了摇头:“是你早上落在这里的。”
“那便还我!”
祁景行一把躲开沈约秋伸手来要的动作,正色道:“你若是愿意好好听我一言,我便还你。”
沈约秋苍白的脸色因为刚才大幅度的动作,已经开始泛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放缓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盯着面前虽然重伤在床,却仍旧充满威胁的祁景行:“你要说什么?”
“今早确实是我冒犯姑娘,如今是想和姑娘解开误会——我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险些害了姑娘,是我神志不清,将姑娘错认为山贼。在下路知行,愿听姑娘差遣,给姑娘赔罪,只求姑娘在我养伤期间,给我一个庇护之所。”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如此能说会道,难怪会哄得她爹娘都信了他。
沈约秋定定看着祁景行,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沈约秋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她像上午祁景行忽然凑近自己那般,忽然俯身靠近了祁景行。
祁景行下意识后仰,惯拿武器的右手下意识绷紧,但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立时放松了下来。
沈约秋将他的动作瞧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她的双眼内勾外翘,但凡有意动作,便是一双极其妩媚眼睛,可她眼底却干净纯澈,仿佛不沾染一丝红尘气息。
但沈约秋此刻却笑了。
这一笑,眉眼勾起,认真盯着人时,便似秋波荡漾开,好一双多情眼。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祁景行,也不由得为沈约秋此刻的样貌呼吸一窒。
沈约秋勾着唇角,和祁景行四目相对,她声音轻柔,话语却极其恶劣地回答他:“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也只是虎落平阳、拔毛凤凰。你既这么有自知之明,之后就少惹我。”
说完,她利索拿走祁景行手上的荷包,施施然离开了这间屋子。
祁景行顺着刚才后仰的姿势,缓缓靠在了床头。
他捻了捻掌心,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沈约秋拿走荷包时,无意间擦过手心的痒意。
空气中还弥漫着女子清淡的香气,祁景行幽深的眼眸陡然被什么燃起,心底的征服欲蠢蠢欲动。
这病秧子身体不行,脑子却好使。
如若能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遮掩……
夜幕降临,祁景行坐在阴影里,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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