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之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菜品,佣人和管家都站在桌子的旁边,垂眸不语,等候他们面前坐着的二人发话。

    文承妍和文煜焕相对而坐,作为这一代里唯二两个可能继承家业的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挺微妙的。

    “姐姐好久没回家了,这次回家准备住几天呢?”

    文煜焕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随口道。因为是在家里,所以衣着简单随性,与文承妍五分相似的脸上,神色平和。

    “这是我的家,难道也要计划住多久吗?”文承妍温声笑道。

    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文煜焕抬起头,对着文承妍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意:“以后姐姐嫁出去了,当然要计划住在娘家的时间呀。”

    文承妍的笑意有一瞬间僵掉,但她又在瞬间补上了,拿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听说爷爷最近让你跟在身边呢。”

    文煜焕切下牛排,沾了沾黑胡椒酱,“是呀,爷爷说我年轻,要跟着历练历练,以免以后被人笑话。”

    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晃动,文承妍的语调微微上扬,“的确,毕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像我一样优秀的。”

    “尤其是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来说。”

    文煜焕低头嚼着嘴里的东西,没有说话。但他拿着刀叉处理食物,而出现的那一点偏差,还是让文承妍看出了他的不忿。

    “说起来,最近李尚宇要接任s会长一职呢。”文承妍忽然岔开话题,似乎很是认真地拿起手机,浏览着什么东西。

    “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娱乐圈的事情了?”文煜焕说话时,拿过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文承妍用左手撑住下巴,看手机的时候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在乎是谁当会长,我只是担心伏城会不痛快。”

    眼珠子转了转,文煜焕再次看向面前的姐姐,似笑非笑道:“姐姐跟伏城先生关系很好吗?”

    “嗯……说不上很好,只是爷爷希望我跟他多一些往来,”文承妍放下手机,突然压低了声音:“好在李尚宇这个人做事太毒,伏城跟他很不对付。所以我想要是能在这时候稍稍敲打那个李尚宇,应该能更拉近我和伏城的关系。”

    文煜焕听着这话,眼神里有五分信五分不信,“姐姐,你可别忘了,爷爷一向不喜欢我们插手娱乐圈。”

    “不插手是一回事,不踏足是另外一回事。难道你真的以为,那个圈子里,就没有我们的人吗?”

    文承妍似笑非笑地看着文煜焕,“弟弟,如果你一直只会听话,而不会去学着说话,那你拿什么证明自己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文煜焕便起身离开了。

    对着面前空空的座位,文承妍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最近,盯紧煜焕的去处。”

    “是。”

    录音棚里,边伯贤正戴着耳麦,跟录音师配合,一遍一遍试音,力求完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心里不安稳。忽然间,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俯身在监制人的耳边低声说着话。站起身的时候,跟录音棚里的边伯贤对望了一下。

    后者突然诧异了一下,紧接着和外面的其他工作人员说起来话。

    隔着透明的玻璃,边伯贤发现监制人还没听对方说几句话,便看向了自己。也就在此时,监制人让录音师关掉耳麦里的音乐,通过话筒示意边伯贤出来。

    “怎么了,是公司有什么安排吗?”边伯贤一边摘下耳麦,一边走出录音棚。

    监制人坐在椅子上摇摇头,看向边伯贤的眼神有些揶揄:“我说是谁上班还带家属过来,原来是我们伯贤呐。”

    边伯贤一愣,“什么家属?我这几天都没回家。”

    “嗯?可他们都说看到你太太来公司了诶,”监制人指了一下刚才进来的工作人员,“喏,是他看见的。”

    不安的感觉飙升,边伯贤赶忙追问道:“你真的看到她了?”

    “对啊,”工作人员十分真诚地点点头,“很早以前我就看到她来公司了,我以为是你带她来的。”

    “她现在在哪里?”边伯贤拿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半个人已经在门外面了。

    “不知道诶,我只大概看见她和黛娜在一起,好像往会议室的方向去了。”

    会议室?

    新任会长上台的消息不是没人知道,只是木已成舟,大部分在公司任职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但是,这跟万俟舒有什么关系?

    边伯贤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会议早就开始了。

    “万俟小姐,久仰大名。”

    整墙的双面玻璃缓缓向两边打开,横亘在四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虽未谋面却早已算了彼此无数次的双方终于见面了。

    看到李尚宇的时候,黛娜浑身一颤,呼吸骤然加剧,一下子就躲到了万俟舒的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慌张无比。

    万俟舒则是默默调整了站位,严严实实地挡在黛娜的面前,不卑不亢地迎上李尚宇的目光。

    伏城看到玻璃后面的是万俟舒和黛娜时,先前冷静自若的神色也有了松动。他紧紧盯着万俟舒,好一会才问道:“你来了多久?”

    李尚宇一阵嗤笑,以为伏城是在担心万俟舒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会被吓到,于是替万俟舒回答道:“自然是会议一开始的时候,她们就在了。这样的场面,不从头看到尾怎么有意思?”

    但其实伏城真正担心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居然没有任何感知。要知道,哪怕是万俟舒初初来到人类世界时,他都是可以感应到的。

    可现在……

    满心的慌乱扰的伏城不得不闭上眼睛,以此来粉饰自己的泰然自若。再睁眼时,他倏然起身,走到万俟舒身边,关切道:“谁让你来的?”

    万俟舒抿了抿唇,说道:“是文承妍让我来这里的。”

    伏城稍稍思量了一会,忽而想到了什么,而此时万俟舒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个东西。

    李尚宇“啧啧”了两声,慢慢站起身,朝黛娜招招手,“过来。”

    简短的两个字,在黛娜听来却像是鬼差索命。她本能地摇头,那双圆润精致的眼睛瞬间充满泪水,她紧紧抓着万俟舒,嘴里着急地只能发出“不、不……”

    万俟舒看着黛娜这样,心里很是难受,她一边安抚住黛娜,一边冲李尚宇高声道:“你不用拿她来给我立下马威,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李尚宇上下打量着万俟舒,他第一次有所耳闻这个女人,是在边伯贤公开结婚的新闻里。那个时候他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在意。再后来听到这个女人,是在长雅集团千金的道歉会上。

    他并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只是当时万俟舒面对镜头的那一段发言和气势,让他很是印象深刻。而且他虽然也查不到万俟舒的来历,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才是可以动摇伏城的存在。

    “万俟小姐,我十分理解你想保护……朋友的心情,但你可曾真的了解你身后这个人的故事呢?”李尚宇说话的时候,双手慢慢抱肘,身体轻轻靠在桌边。

    万俟舒对李尚宇的话嗤之以鼻,“不管这个故事的版本如何流传,但始作俑者都是你,不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万俟小姐,”李尚宇摇摇头,嘴角总有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不管是因为伯贤,还是因为伏城,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不好吗?”

    “你不用拿伯贤来恐吓我,我不会眼睁睁任由你毁掉黛娜,而伯贤,更不会如此。”万俟舒坦坦荡荡地看向李尚宇,亦如当初她站在聚光灯下,回击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李尚宇伸出食指摇了摇,“毁掉?万俟小姐这话说得,是她自甘堕落,与我何干?你们当然可以带走她,只要她愿意就行。”

    “只要,她说她想回家,就可以。”

    黛娜绝望地闭上眼,她有选择的余地吗?李尚宇用家人利用了她那么多年,而她与越来越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纠缠在一起。就算她出得了s大门,她出得了李尚宇的手心吗?

    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被瞬间瓦解,黛娜缓缓松开抓着万俟舒的手,一步一步,走近李尚宇。

    万俟舒心里一惊,一把抓住黛娜,“你不能回去!”

    李尚宇遗憾地叹了口气,站直身子,“何必呢?江景大楼的事情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证明和边伯贤有关,但只要我把手上的消息放出去,那他肯定是保不住的。至于你们一心护着的这个黛娜,我也有一万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你们都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了,为什么就是不能见好就收呢?难道你们以为,可以打败我吗?”

    说着,他伸手按住会议桌上的对讲机,“进来吧。”

    很快,数十个安保人员涌入会议室。伏城迅速护住万俟舒,但这群人却是调转方向,只死死压下了黛娜,带到李尚宇的身边。

    被迫松开黛娜,万俟舒隔着重重人群看向这个可怜的女孩,痛心道:“你们放开她!”

    伏城站在万俟舒身侧,眉目紧蹙。他在踌躇,他在犹豫,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不可以像万俟舒那样,他要守住最后的底线,周遭的一切都不重要;可是黛娜的挣扎煎熬,他也一一看在眼里。他比谁都清楚,李尚宇会如何对待这个不受控制的棋子。

    不过,还未等他做出权衡,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推门而入。

    “那也不是你践踏别人的理由。”

    清亮的声音响起,边伯贤步履匆匆地来到了万俟舒的身边。他走的很急,甚至于停在万俟舒面前的时候,身旁带起的风还小小扑了一下万俟舒。

    只是,他的身后,紧跟着出现的,是一个不算面熟的男人。

    伏城微微眯了眯眼,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便是文承妍的弟弟文煜焕。

    边伯贤气呼呼地在万俟舒身边站定,握住她的手,眼神在她脸上流连,担心至极。

    一路上,边伯贤设想了很多种见面的情形,也设想了很多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可真的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人的面前,他的所有设想,最后都化成一句——

    “你还好吗?”

    万俟舒一愣,她是想过边伯贤会在公司,但没想过他会来这里。数日来的思念难过和当下的愤懑撕扯着她的理智,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转过头道:“我当然很好,比谁都好。”

    伏城微微挑眉,十分识趣地往旁边走了一步,将探寻的目光,放到了文煜焕身上。

    “你带来的人?”伏城低声问边伯贤。

    “他有自己的算盘,我顺水推舟带他过来罢了。”边伯贤飞速回答着。

    “伏城先生,好久不见。”文煜焕友好地打着招呼,不过说起来他们之前也只是在一些聚会上打过照面罢了,哪有什么好久不见的交情?

    “是啊,好久不见。”伏城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

    李尚宇见到来人是文煜焕,却是意外地皱起了眉:“文先生,怎么你也对我们s家事很感兴趣吗?”

    “李先生说笑了,”文煜焕转身,看向李尚宇的眼神里意味不明:“文氏从不插手娱乐圈的事情,我当然也是这样。只是,你做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呢?”

    文煜焕没有立刻李尚宇的话,而是紧紧盯着李尚宇。偌大的会议室里,无边的沉默压着李尚宇,让他很是不好过。

    “这个圈子的人,最是知道风往那边吹。所以,我希望李先生还是先稳住自己,好好观望一下风向,你说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他今天跟万俟舒见面,就不是出自本意。更何况半路还蹦出来个文煜焕。说起来也是奇怪,就算要出现文家人,也应该是……

    突然间,有几个猜想从李尚宇脑海里划过。他大致串联了一下,好像拼凑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框架。

    “黛娜接下来还要跟我一起参与新专辑的宣发,会长就不要这么为难她了吧?”边伯贤冷眼瞧着李尚宇,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李尚宇就那样站在众人的对立面,好像电影里最后要被正派打败的反派一样。可惜,这不是电影,也不是故事的结局。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理了理西装,李尚宇摆摆手,挟持着黛娜的一行人立刻松手,退回到后方。

    黛娜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李尚宇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既然连文先生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一次,我可以让,下一次,就不会了。”

    看着李尚宇带人离开之后,万俟舒走上前将黛娜紧紧抱在怀里,她心里清楚,一切都要做出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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