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瑶最后还是宿在了徐明姝的家,大概是和徐明姝聊着聊着,茶水已经不够解忧了,她就听到徐明姝吩咐家里的下人端些酒水上来。
姑娘家喝的自然都是果酒,薛瑶一开始还是拒绝的,她不爱喝酒,也不觉得这等俗物能够消千愁。每次听到那些文人吹捧各种酒水的时候,她都较为嗤之以鼻。
但是徐明姝直接将杯子抵到了她的唇上,笑着说道:“这只有果香,很好喝的,而且不会醉人。你就尝尝嘛,对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薛瑶没有办法,依着她喝了下去,可谁有能够想到,一杯下肚子,她就醉了。
哦对,薛瑶醉酒的样子还和寻常人不一样,她明面上丝毫不清醒的迹象,絮絮叨叨地和徐明姝说着话:“明姝姐姐,我悄悄地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和其他人讲,就算是我们共同的友人也不准同她们说。”
徐明姝这个时候没察觉到不对,见她神情正经,便坐直了腰板,做出洗耳恭听地样子:“你讲。”
“我从小有个弟弟,”
“你还有个弟弟啊?我怎么不知道?”徐明姝惊讶地说道,得到了薛瑶的一个白眼。
“明姝姐姐,你别打断我,继续听我说。”薛瑶口齿清晰地说着话,她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到了一杯。
她低头咬着杯沿喝了一口,餍足得眯起了眼睛,如同得了趣儿的猫儿:“我从小有个弟弟,他叫燕明钰。小的时候,我带着他去掏鸟窝,但是我不敢上去,就指挥着他去。”
徐明姝双手撑着脸,她嗯嗯两声,等待着后话:“然后呢?”
半晌没有回应,一转眼就见薛瑶趴倒在桌面上,吓了徐明姝一跳。
“没事吧?薛瑶?”
她伸手准备戳一戳,趴下的人却又突然坐直了身子。
“嚯,吓死我了!”
徐明姝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她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薛瑶的时候,又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乖巧的样子。
“明姝姐姐,我悄悄地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和其他人讲。就算是她们……嗯……你也不许讲。”
徐明姝:“嗯?”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我和你说,我从小有个弟弟,他叫——”
徐明姝双手环在胸前,起了逗弄的心思,插话道:“燕明钰。”
“嗯?”薛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困惑地将脑袋歪着,“明姝姐姐怎么知道的?”
徐明姝觉得好笑,她故作神秘,手放在唇边,然后对薛瑶说:“瑶妹妹,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你从小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叫做燕明钰,你带着他去掏鸟窝,但是你不敢上去,你就让他去爬树。”
顿时将薛瑶给弄懵了,她本就晕乎乎的,脑子转不动,然后在徐明姝的注视下,缓缓地别过脸去,手却伸向了桌面上的酒杯,沉默了起来,侧对着徐明姝喝了一杯空气。
徐明姝挑眉,心里已经是知道薛瑶醉了,现下就是看她要做什么。
等了半晌,薛瑶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她的脸颊两边通红,像是狠狠地涂抹了两团水红色的胭脂,唇瓣上泛着水光。
她的眼睛迷迷瞪瞪的,转了半天才正对着徐明姝,上下唇瓣一碰,说道:“明姝姐姐,我告诉你不一样的一个秘密。”
徐明姝心里‘哈’了一声,还能不一样?
“好,瑶妹妹说罢。”
“我从小有一个弟弟,他叫做燕明钰。”
徐明姝:“……”她怎么就信了一个醉鬼的话?
但是下一刻,徐明姝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让他去掏鸟窝,燕明钰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呜呜呜……弟弟摔死了……”
徐明姝看着薛瑶突然嚎啕大哭,仰着头张着嘴哭,像一个稚童一样。她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薛瑶,哎呀,别哭啦!”
“呜呜呜,弟弟摔死了!”
“我把弟弟害死了,呜呜呜……”
薛瑶神情悲恸,如同真的失去了至亲一般,一边哭一边捶着胸口,眼泪哗啦啦地掉。
哭得徐明姝也不禁鼻子一酸,抱着薛瑶也跟着流泪,她喝得少,此时竟然也跟着晕乎乎的,“我可怜的瑶妹妹,呜呜呜,别哭了。”
薛瑶被抱进了柔软带着馨香的怀里,将头抵在对方纤细的肩头上,哭得悲天动地的。
两人抱作一团的哭声,自然引来了府内人的注意,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徐府上上下下都被引了过来。
先行进入亭子的是双菱和徐明姝的夫君。
他俩面面相觑,视线在桌上的酒杯上一扫而过,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果酒香气,顿时悟了,这两人是喝醉了,在这耍酒疯呢。
双菱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站在两人的身旁,轻声道:“小姐,别哭啦,好多人看着呐。”
回应她的只有两人的“呜呜呜”。
徐明姝的夫君知道他妻子顾忌颜面,连忙吩咐让下人们散了,别聚过来。
双菱抬头瞥见亭子外边的人散开,脸上刚刚因为被太多人盯着看而涌上羞意消散些许,她又壮着胆子说道:“小姐,你再哭姑爷就要过来抓你啦。”
这话奏效了,她听到自家小姐的哭声停住了,小声却又含着怒气地说道:“他是臭狗屎!凭什么抓我?!”
双菱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与此同时,徐明姝也回应似的跟着喊:“对!他就是个臭狗屎!”
徐明姝的夫君默默扶额,叹了一口气,过去将徐明姝拍了拍,“明姝,松开。她醉了,你可没醉。就这么点果酒,哪能醉倒我们家的徐明姝啊。”说完,清秀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笑。
徐明姝听他说自己没醉的时候还觉得心虚,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大哭是一件挺丢人的事情,但是又听到林穆清夸她酒量好,又觉得高兴。
薛瑶此时骂了一句季年琦后就变得静悄悄的,于是她紧紧抱着薛瑶的手也就听林穆清的话地松开了。
但是薛瑶仍旧将头抵在她怀里,徐明姝低头一看,薛瑶已经闭上了眼睛,清浅平稳的呼吸代表着人已经睡着了。
徐明姝:“瑶妹妹?”
薛瑶:“呼呼。”
徐明姝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林穆清,压低声音几乎是用着气音问道:“这该怎么办?”手又重新抱了回去,怕人歪了身子摔倒。
双菱走过去小声地说:“徐姑娘我来吧。”很自然地顶替了徐明姝的位置,将自家小姐抱在了怀里。
“我让两个力气大的嬷嬷过来,等下将瑶妹妹送到客房歇息。她醉成了这样,定然是不好回去的。”徐明姝又看向黑漆漆的天幕,“这个点,季年琦他有来过吗?”
林穆清摇头,他说道:“不用担心,我派了人过去告知了,他知道薛姑娘在我们的府上。”
“噢。”
“不过,小厮才出门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了。说是季大夫就在我们家附近,瞧着脸色还挺差的。”
徐明姝撇了撇嘴,她道:“总不会是生病,他可是大夫,生活上可讲究了。唉,不谈他了,我现在都有些厌恶他了,这老男人怎么能够这么的负心薄幸!可怜我的瑶妹妹了。”
她转头看向静静睡着的薛瑶,歪头靠在林穆清的身上,神情惆怅。
——
薛瑶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入眼的一切都陌生无比,她这是在哪?
眼底一片迷茫,如同清晨路上的雾气,朦朦胧胧的。
躺在床榻上好一会儿才意识回笼,对,昨天晚上和徐明姝喝酒来着,她可能是醉了,然后,应当是直接宿在徐家了。
薛瑶抿了抿唇,唇瓣干燥得很,清醒后就麻利地下了床榻,几步就跑到了桌边,拿起茶壶晃了晃,听见了水声后,就直接从托盘那拿了一个杯子,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门外有人影走动,黑影越变越大,交谈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徐姑娘,小姐还没醒呢。等小姐醒过来,双菱再过去用膳。”
“诶,今天小姐应该会去的吧?”双菱不确定地说道。
薛瑶竖着耳朵听,就是听不太真切,双菱在和谁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她便直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开门,门外交谈的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是双菱和徐明姝。
“小姐,你醒了呀!”
“瑶妹妹,昨夜睡得可好?”
薛瑶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扫过,困惑地问道:“明姝姐姐,双菱,你们聊什么呢?”
徐明姝立即道:“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今日有个宴会,不知你想不想参加?”
“……什么宴会?”薛瑶还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反应都有些慢半拍。
“镇上来了一个大人物,我们几家都得出钱给他办一场接风宴,你们家也出了钱的,你去不去?”
薛瑶:“不去。”
“哦,那我也不去了。”徐明姝耸了耸肩,她就换了一个话题,“今天你得回季家了罢?”
薛瑶:“嗯。”
她就算再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不是?
这由不得她做选择。
“那一会儿用完午膳,我就差人送你回去。”徐明姝摸着下巴,如是说道。
“那就多谢明姝姐姐了。”
双菱的手上还端着洗漱用具,恰好端进去。
她默默地站在一旁给洗脸的薛瑶递上干燥的布巾。
等到了季家的时候,薛瑶又是直接从后院的小门进去的,她不太想见到守在大宅门口的小厮,太蠢了,看着就不灵光。
拉着双菱就往主屋走,没想到门是敞开着的,直接正面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季年琦。
季年琦看到她,很明显地愣了愣。
薛瑶挽着双菱的手收紧了些,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里面走,不想同季年琦搭话。
寻常这个时间,季年琦都不会在家里待着的,今天怎么这么不凑巧?
在与季年琦擦肩而过的时候,余光瞥见季年琦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薛瑶心里泛酸,季年琦这是一点都不待见她。看看,一见到她就皱起了眉头,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双菱感受到了气氛的凝固,一时之间大气都不敢喘,手臂被小姐抓得紧紧地,还有一些疼。她低头的时候龇牙咧嘴了一瞬,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
薛瑶走进屋后就去了内室,而后拿了一串钥匙递给了双菱,“这是靠近主房的那间,出门左转就是,你以后就住那。喏,这是钥匙,趁着现在还早,就先去屋子里边收拾收拾吧。”
双菱伸手接了过来,犹豫地看了一眼后面,她吞吞吐吐地道:“小姐,姑爷他……会不会不同意我住在客房?我可以将柴房收拾收拾的。”
薛瑶白了她一眼,故意扬声说道:“他敢?这又不是她季年琦一个人的家!我想让谁在客房住就能够让谁在客房住!”
这句话说完,她很快地瞥了一眼外面,没有动静,于是她又握着双菱的手,声音压低地说:“双菱,没事的,可以住。他若是不让你住,我就和你一起搬到外头去,你小姐我,住客栈的钱还是有的。”
“咱们不怕他!”这句话说的声音大小又降了一个度,大概就是说给她们自己主仆二人听的,“快去收拾吧,昂。”
双菱壮士断腕般地点了点头:“双菱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双菱不怕!”当她一出内室就遇到季年琦的时候,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勇气立即泄了气,像受了惊的鹌鹑,怂兮兮地说道:“姑爷,我……”
季年琦瞥见了她手中的钥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淡淡:“去吧,我不拦你。日后你就住在府上伺候你家小姐吧。”
既然薛瑶这么想要一个丫鬟伺候,那便有一个吧,反正是个蠢的,也碍不了什么事。
双菱立即欣喜地抬起了头,对上季年琦冷漠的眼神后,欣喜顿时变成惊吓,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姑爷。”而后就小跑着出了主屋。
季年琦进来的时候,薛瑶正拿着桌面上的伤药看,她听到动静抬起脸,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满是对伤药味道的厌恶,“你怎么把这个放在里屋?太难闻了。”
季年琦垂在身侧、绑着白色绷带的手往袖口缩了缩,他道:“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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