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安立刻拍拍胸脯:“怕什么!有我在呢!”
虽然他也不知道阎墨在怕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该表个态,让对方放心。
阎墨咽了口口水,往左悄悄看了一眼。
大巴车上的座位不多不多,正好五十一座,更正好的是,最后一排空了一个位置。
原本阎墨坐到最后一排是为了方便睡觉,但现在他后悔了,因为许思瀛直直地走到了那个空位上,然后坐了下来,目视前方,坐姿很端正。
……阎墨不知道,原来“鬼”也是要讲规矩、坐空位的。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到底是幻觉还是鬼,但他看着许思瀛的样子,觉得还是用“鬼”称呼她比较尊敬。
这时,许思瀛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朝着右边转过了头。
她的身子和脖子都没有动,单一个脑袋转了过来。
……跳楼身亡的人是什么样子的,阎墨并没有见过,但他现在知道了。
阎墨都快缩到座位下面去了,感知到对方的注视后,他更不安了,也顾不上不礼貌,把耿安的整条胳膊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姿势简直像是主动抱着对方的胳膊。
耿安的脸都红到脖子了,说话也有点磕巴:“你你、你是不是冷啊?要不我、我把外套借你?”
阎墨摇摇头,他只是想让耿安朝自己这边来一点——毕竟耿安个头不算小,许思瀛坐下以后,他随便一动,胳膊就在人家脸前晃来晃去,看起来很不礼貌。
耿安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挠了挠头,似乎有点困惑,不明白好端端的,阎墨为什么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表情。
——他的胳膊穿过许思瀛的脑袋,又穿了回来,让身边的许思瀛不得不把脑袋往左边平移一点,好避开耿安毫无自知的胳膊。
阎墨觉得自己还是不看比较好,这些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了。
终于,在阎墨度秒如年的挣扎中,大巴车到达了此次旅行的目的地:沛来小镇。
这是一个新开发的小镇,运营公司把小镇免费开放给学校用于研学和毕业旅行,沛来一中就顺其自然地把今年的毕业旅行地点定在了这里。
说是毕业旅行,但为了安全着想,统共也不超过两天,他们会在小镇住一晚,第二天晚上回到市区。
终于解放了的同学们异常兴奋,争先恐后下了车,阎墨却始终没动,同时他死死拽着耿安,也不让耿安下车。
直到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耿安终于红着脸开口:“那个……阎墨……到了……”
“我知道,”阎墨闭着眼,小声开口,“先、先让别人下车……”
耿安环顾一圈,整辆车只剩自己和阎墨,连司机都在等着他们:“都下了啊?”
阎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眼,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思瀛也已经下车了。
他松了一口气,瞬间放开耿安的手臂,起身快速跑下了车。
耿安刚才还被阎墨死死抓着手臂,现在就看到对方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还有点失落。
他慌忙起身:“诶,阎墨你等等我!一起走啊!”
……
在集合点,带队的张老师给每个人分了房卡,让大家先把东西放到房间里去。
阎墨和耿安分到了一间房,耿安兴奋地想表现,就一个人拎着两个人的行李先回了房。
阎墨在车上蜷缩了很久,感觉浑身都是僵硬的,下车后到四周走了走。
由于前几天下雨,沛来小镇的游客很少,每个商家都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前,等着客人光顾。
他没来过这里,看什么都新鲜,从背包里翻出手机,拍了几张照,又跟着人群顺着小镇后面的山路往上走。
大巴抵达的时候是中午,学生们可以自行解决午饭,再在小镇和后山的景点里逛逛,晚上集合去参加篝火晚会。
阎墨走了将近三十分钟,脚步停在一个视野开阔、风景漂亮的平台。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背包里的画板,拿着铅笔在上面画起了素描,阎墨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画画,不过他小时候总画一些梦境里的东西,大人们说看起来太恐怖了,总是刚画好就被撕掉。
他只好转而学起了素描,画一些风景和人像,后来画的越来越好,凭着这个技能获得了不少绘画比赛的冠军。
七月的山风很凉快,阎墨沉浸在景色里,浑然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等他画好一副山水速写,收拾画板时才发现,竟然已经快五点了,离规定的集合时间只剩半个小时。
阎墨慌忙翻出手机,想让耿安告诉老师自己迟一点到,却发现手机信号栏那一格显示的是一个叉号。
……难怪这么久了,他一个电话或者信息都没收到。
阎墨起身就要走,但刚站起来就眼前一花,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摔到了地上。
“咚!”的一声,他的膝盖和胳膊肘都重重砸了一下。
阎墨忍着疼爬了起来,低头一看,胳膊摔红了,膝盖上也摔破了一块,正在流血,但他包里没带创可贴,创可贴在行李箱里。
他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走了没几步,就感觉浑身越来越热,一种奇异的感觉自身体里缓缓升起,像是身体里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突然觉醒了。
阎墨身体很热,他甚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孤独感,想捏碎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拥抱什么东西。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这种感觉和发烧不同,阎墨难受的浑身是汗,脚步却异常沉重,几乎抬不起来。
这时,他突然感觉身边有东西在窥视着他。
这种感觉来的突如其来,就像是那天冒雨回家时的感觉,阎墨凭借直觉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草丛。
几乎是瞬间,阎墨瞪大了眼,他突然发现那种感觉不是错觉:草丛里,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东西不同于阎墨见过的任何生物,它通体漆黑,连眼睛都是黑的,四肢细长,头上却长着一张人脸,只是那张脸上的五官是错位的,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一张嘴,鼻子在眼睛下面,像一张被随意拼接却组错了的拼图。
阎墨第一反应又是幻觉,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人形以外的幻觉,下一秒,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让阎墨猛地抱头蹲下。
在他低头的瞬间,那个东西朝他冲了过来,从他头上飞扑而过,重重落在了另一边的草地上。
幻觉并不会给人造成伤害,但这个东西从阎墨头上擦过的那一瞬间,阎墨的手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真实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他的确遇到了一个怪物,并且很可能是妖族。
这个世界是有妖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妖族正式现身,和人类划分地盘。
妖族统一居住在一个叫云访市的地界,然而人间偶尔会有一些流窜的小妖,这些妖有专门的机构处理,普通人类遇到了,需要立刻报警。
但现在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报警自然是不可能了,阎墨只能迅速转身朝着山下跑去。
阎墨的血似乎刺激了那个妖怪,妖怪猛的吼叫一声,朝着他再次扑了过来,它的叫声很奇怪,既像是虎啸,又像是猴子的尖叫,混合在一起,让人听了头痛欲裂。
身后呼啸的风声让阎墨跑得更快,但可惜他没有那个妖怪快,很快阎墨就被扑倒,背后又出现了一道伤痕。
他挣扎着想起身,但那个妖怪四肢有力,爪子也非常坚硬,紧紧按着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随后,那个妖怪低下头,在他背后嗅来嗅去,似乎在确认他能不能吃。
阎墨被身上巨大的压迫力压的浑身疼,止不住地颤抖,手在地上抓了又抓,却没办法找到一个能用的武器,由于情绪太过激动,眼泪不受控制地开始外涌。
那个妖怪停止了动作,脑袋停在他纤细脆弱的脖颈上,似乎准备开始进食。
这时,整座山似乎都晃了一下,阎墨背后的妖怪也愣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抬头,朝四周望了望。
下一秒,一股更为巨大的压迫力朝着两个人冲了过来,妖怪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危险,尖叫一声,转身朝着山里跑去。
很快,那个妖怪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人。
阎墨身上的桎梏松开后,他立刻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之前那股可怕的热度来得更加强烈,别说站起来,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有高有低,有男有女,像是来自遥远地狱的召唤,幽幽地吟诵着,听得阎墨痛苦地蜷起身子,整个人缩在草丛里,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救命……”他无意识地呻|吟着,声音沙哑,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
这时,他隐约感觉有人靠近。
说是人不太确切,因为对方没有一点脚步声,只是给人一种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的直觉。
阎墨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人形正朝着自己走来,随后,一双冰冷的手将自己抱了起来,触碰到对方的瞬间,阎墨冷的轻轻抖了一下。
那个人开口了,声音很好听,像是千年的古玉轻轻碰撞了一下:“哪来的人类?”
随后,他顿了一下:“……哦,不是人。”
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一句好话,但阎墨已经顾不上别的,只能颤抖着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
那人身上的气味原本很好闻,此刻却混杂了浓重的血腥味,阎墨能分辨出来这个人已经处于重伤状态,只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
“这是……暗魔族人?”那人仔细地看了一眼阎墨,随后摇摇头,“不对,不是纯粹的暗魔血脉,不过……似乎血脉提前觉醒了?”
“这可难办了,我现在自身难保,既不能把你送回暗魔族,也找不到别人帮你。”
“你族中……”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可有给你寻过血契伴侣?”
阎墨其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艰难地抓着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用力到指节发白:“救……”
那人只好又低下头,凑近阎墨的耳朵,轻声询问:“小暗魔,你有伴侣吗?”
他的声音像是一阵轻柔的晚风吹过,吹得人四肢舒软,阎墨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热,只能努力睁开眼,正对上一对湛蓝色的漂亮眼瞳,美的摄人心魂。
阎墨盯着这双眼睛看了许久才颤抖地开口:“……没有。”
对方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办。
在那一刻,阎墨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无数古老而陌生的内容涌进脑海,来自身体深处的欲望翻涌而上,他抓着对方的手臂猛地用力,手指几乎快陷进对方的肉里。
“帮我,”他每句话都哈出滚烫的热气,连带着瞳孔也开始逐渐变红,“成为我的……伴侣。”
对方似乎有点愕然,没想到只是顺手救个人,怎么就这么被人讹上了。
阎墨死死抱着他,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本能战胜了理智,他把头埋进对方脖子边,不管不顾地咬了一口,尖利的牙齿刺穿了对方的皮肤。
血液涌出的瞬间,那人猛地抬头,把阎墨拉离了自己怀里,恐怖的杀意几乎是下意识弥漫开来。
但阎墨只是迷糊地看着他,眼眶通红,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流下来,看着柔软又可怜,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无辜漂亮的小脸,即使前一秒他刚咬破了别人的脖子,别人恐怕也很难真的对他下手。
“……”对方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放轻,声音也充满无奈,“你……”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也只能变成一句。
“……你成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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