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里人声嬉闹,在这里,没多少路人会一直关注着他们。周岁声音不大,起初大家喝酒都有些晕醉了,并没有觉得什么,等反应过来时,眼睛一瞬间门直了。

    我草?!他刚才说了什么??

    江繁眼睛瞪得老大,无言的目光跟曹锐的撞上,刚才还昏沉的大脑瞬间门清醒。

    她没听错吧?

    周岁是说盛明寒不喜欢他?

    别说嘉宾们了,后面跟拍跟得有些疲劳的副导和摄像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卧槽,大新闻啊!!

    副导抑制住激动,让特写镜头跟上去,同时掏出手机给郑从容发消息,内容比新闻简报还简略,但字字都是要点――

    周岁首爆离婚是因为从未感受到爱。

    发完他看了眼消息,这标题……

    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没办法,老职业病了。

    十秒后,正在跟拍b组的郑导回了起码三十个问号,把屏幕挤得满满当当。

    看到他反应也这么激烈,副导心里一下子就舒服了,把手机调成静音,没再管他后续又发了什么,开始专心致志地工作。

    “你确定吗?”江繁把酒杯放下,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她谨慎地措辞,“他有当面跟你说过‘我已经不爱你了’这种话?而且你能肯定不是赌气?”

    夫妻只是比情侣多领了两本证而已,小情侣会拌的嘴、吵的架,夫妻之间门也一样不会少。情绪上头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冲动,只想逼对方认错、让对方痛苦。

    这一点,她很清楚。

    周岁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只是问:“你们平时聊天的时候,用微信还是电话比较多呢?”

    这个聊天对象,自然就是b组前任了。

    梁茴:“微信。”

    “我也是。”曹锐也跟着点头,“大多数工作方面的事都在微信上联系,手机号可能有私生倒卖,所以我换得比较勤。”

    “我们是打电话比较多。”江繁解释,“买菜接小孩这类的打电话比较方便。手机聊天的话用p,和微信差不多。”

    周岁没有意外。

    或者说,这才是符合大多数学生党和工作党需求的社交模式。

    “他和我聊天的时候都是发短信。”

    虽然,那只言片语不太能称为聊天。

    “短信??”大家一脸惊讶,十分疑惑。

    周岁说的是系统自带的那个短信?

    这年头还有人用短信吗?

    现在的骚扰短信电话太多了,再加上网络的普及,短信已经远远不如社交app方便了。要是有人突然说我发的短信你看到了吗,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呢。

    曹锐有些难以理解,“那他工作……?”

    “他也会用微信处理工作。”周岁说。

    这些事,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倾诉,就连盛明寒也不知道。周岁方才对江繁说的那些,其实只是九牛中的一毛。

    盛明寒加了很多合作伙伴、同行还有工作人员,但并不代表微信就是他的工作号。周岁也是慢慢才发现的,盛明寒和家里人聊天时用微信,和柳时宁也用微信。

    他就只对周岁开了这项‘特例’。

    但这种特殊待遇并没有让周岁觉得开心,反而有种被对方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并不是介意这一点点小事,而是这些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

    比如,盛明寒从来没带他见过家长,从恋爱到结婚,周岁了解他家庭的唯一渠道是爱瞎编乱造的三流媒体,以及偶尔会听到盛明寒接电话时若有似无的一声‘妈’。

    比如,周岁跟他请教演技时,盛明寒看着剧本沉默了很久,什么都没说,最后给他请了一节课二十万的中戏表演系教授。

    比如,他们在瑞士结婚的时候,周岁因为没有亲人,希望自己的好朋友们可以坐在主桌。但盛明寒却说不希望有别人打扰,周岁就没有邀请,举办了一场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只有他们两个的婚礼。

    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后来和朋友们再见时,周岁明显感觉他们态度冷淡了许多。

    他是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人。

    没有人陪伴,他也会空虚、难过。

    盛明寒或许也喜欢过他,只是那喜欢让他觉得像是在对待小猫小狗,里面有怜惜和责任,但是爱欲却很少。

    他们上床的次数并不频繁,除去工作出差的时间门,可能一周就一两次。盛明寒喜欢做完之后去阳台坐一会儿,抽一根烟。

    他总是冷冷淡淡的,连在这种事上都很克制,周岁看不出他有没有沉溺其中。

    盛明寒对他不感兴趣,连那方面的都没有。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比挫败。

    而且太私密了,他都没办法说出口。

    “说来说去,”他仰起头,露出一个漂亮但又难过的笑,“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所以他才说嘛,性格不适合。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手足无措。

    周岁很少会表露出内心真正的情绪,好像温柔就是他的面具,他总是体谅其他人,背包里带着为大家准备好的风油精、冰水杯和创口贴,但是从不问别人要什么。

    他一直在等待被给予。

    就像自己对其他人做的那样。

    直到这一刻,周岁完美的表壳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柔软的又流着血的内里。大家才忽然明白,原来那层壳并不是虚假的人设,而是他最后的保护。

    因为意识到了,所以才更心痛。曹锐张了张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微信很明显只是一个最小的点,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一根稻草。大家心里都清楚,但现在是在镜头前面,更何况他们是局外人,也没办法断定:对,盛明寒不爱你。

    那样的话说出口,太伤人了。

    “我好像能理解盛明寒的想法。”

    梁茴忽然说,“他能这么做,应该是特别在乎你吧。”

    嗯???

    大家的目光齐齐地望向她。

    这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还是说情商单细胞生物之间门有独特的沟通方式??

    周岁也愣了愣。

    梁茴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视线,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周岁,语气冷淡但是很直白。

    “我觉得,他应该很爱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梁茴表情很认真。

    他们在k市休息了一个晚上,周岁喝得太多,头有点晕,半夜吸着鼻子爬起来冲了杯板蓝根。再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很多。

    官网的投票截止时间门在今早的七点,他们还在洗漱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了。

    四组排名,先后顺序分别是温溪组,江繁组,盛明寒组,最后是宋林书组。

    温溪的票数是最高的,这个大家也都猜到了,毕竟他去的地方小众好看又省钱,还有者摩山黄昏剪影,受欢迎很正常。

    不过第二名是江繁,看她一脸疑惑的表情,估计是连自己都没想到。

    一开始,江繁是觉得自己前一轮已经拿了第一名,没必要争。再加上她也不想东奔西跑的,就定了个养老路线,也没什么特色,没想到还能拿第二名??

    她疑惑地问了副导,合理怀疑是不是节目组控票了。副导流着汗委婉地表示,投第二组的大多都是盛明寒家的粉丝。

    大家:“……”

    看来盛明寒真实性格和大众印象有很大误差不是他们的错觉啊,他连自己的亲粉丝都骗过去了!!

    排名出来,道具组给大家发预算,从多到少,全都封在了红包里。

    曹锐叹了口气,“还好宋林书不在这儿,,不然估计毛都要炸得满天飞。”

    小花孔雀不仅爱漂亮,心气也高,太自尊了,大家想象着那个场景,都笑了起来。

    节目组请的两个导游都是当地的年轻人,皮肤晒得黝黑。其中一个叫贡布,另一个叫格桑,因为是文化宣传,所以他们特意穿上了藏族的传统服饰。

    贡布话少,内敛羞涩,负责给大家开车;格桑比较健谈,普通话还算流利,就是有点口音,笑起来还有酒窝。

    他们去的第一个景点是星月湖。

    星月湖是最近刚火起来的网红打卡点,周岁在小黑书上看过视频,因为航拍俯瞰时,中间门湖水宛若月勾,头尾尖尖连成一片,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池塘,看起来宛若众星拱月,所以才得名星月湖。

    从k市出发,坐车大概要两个半小时,他们走的是省道s434,路上车很少,风景也漂亮。透过窗看去,一片宁静悠远。

    他们绕过了好几座大山,七月的天气,这里依旧能看到难以消融的山顶积雪,和山下郁郁葱葱的平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星月湖藏在荷花海国家森林公园里,路上还遇到一家来旅游的,看到他们要拐到另一条路上去,格桑还打开车窗,好心地问他们是不是也要去星月湖。

    隔壁车主是个糊涂蛋,定位定错了地点,还好格桑细心,才没让她们多跑一程。

    周岁这时候才意识到,郑从容为什么要给他们派两个导游,恐怕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失散后找不到方向还迷路的情况发生。

    还算有点良心。

    交了拦车费,他们停车下去徒步散心,放眼望去一片碧色。

    山体连绵,海拔近三千米,高可入云的冷杉云杉绿得发黑,漫山遍野的连成一片,将这片星月湖环抱包围了起来,形成一片湖泊山谷。湿地和湖水把草地浸润得潮湿,踩过去时有种湿润润的苔藓的脚感。他们仿佛误入了一片原始森林。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叫人心摇神震。

    湖水是水碧色的,绿得清澈,被风吹出细碎连绵的皱纹。无人机飞得很高,然而也不能将这方景色一揽进小小的取景框里。

    江繁哇地声音就没停过,狂录视频。

    她心里有很多感慨。

    其实在盛明寒确定加入之前,节目组的情况不容乐观。有名气的综艺大腕不想给有黑历史的综艺站台,更何况救不救得起来也另说,再加上还要暴露离婚/分手生活这样的苛刻条件,想凑满两桌人挺难的。

    江繁是过气后没戏拍、再加上郑从容诚心游说了她很久,才同意参加的。

    然而消息一放出去,同时期跟她有过龃龉的女港星没有一个不笑话的。

    甚至,她的名字还被耻辱地挂在了港报副页,标题写的是‘昔日金红女星有望综艺再现八婆吵架’,□□裸地嘲讽。

    开拍前,她心里憋了很多不甘。

    但是现在,那口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甚至能幸灾乐祸地想,芒果台请郑从容真是请对了,综艺界的鬼才不是说说而已。现在的话题和质量就已经甩了同期一大截,只怕那群人肠子都要悔青了呢。

    这样一想,她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她回过头,看见周岁站在一旁出神,就走过去招了招手,“小周,在想什么呢?”

    周岁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说:“……没什么。”

    他举起相机,浅淡色的瞳孔被相机盖遮挡,盖住了轻微的颤动。焦点聚集、模糊又再次聚集,蓝天碧湖,倒影在他眼中。

    明明呼刮在脸上的是凛冽的风,呼吸的是冻成冰碴的空气,但是周岁却不可抑制地被回忆拉入了带着柠檬和薄荷的初夏。

    他又想起了云海的那辆双层列车。

    这天,他们看了星月湖,还去了海螺沟的红石滩,这里曾是电影画皮的取景地。梁茴头发又长又黑,还穿着一身漂亮的白大衣,副导就让她趴在一块巨大的红色礁石后面,微微探头,模仿小唯刚出世事时,懵懂天真的眼神。

    黑发红唇,雪白皮肤,照片出来后,画面感和氛围感简直要冲破屏幕。

    副导都能想象作为预告发出去时,底下反响有多么热烈。他美滋滋地想,看来自己也不是不能转行拍电影嘛。

    下午,他们又去了贡嘎雪山。

    贡嘎雪山海拔有七千多米,放眼整个s省内都无敌手,又被称为‘蜀山之王’。

    周岁在山底下的商店买了氧气瓶,大家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挺有数的,以防事故发生,都没打算爬太高。

    但是爬到三千五百米的时候,梁茴就有点不太行了。她是土生土长的平原人,别说爬这么高的山,她连跳楼机都没坐过。

    高反不是什么可以忽视的小病,眼看梁茴脸色已经有些苍白,涂的口红都提不起气色了。

    周岁抠了两粒药给她,但梁茴嗓子痛得咽不下去,厚厚的手套一直捂着氧气面罩,他都担心一拿开就要出事。

    最后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让贡布先陪着梁茴到矮一点的地方休息,其他三个人和格桑一起继续爬山。

    a组里好歹也有两个大男人,总不能播出时让大家一起看他们半途而废。

    那也太难看了。

    爬到四千米的时候,江繁也有些不太行了,呼吸急促,缺氧、头痛。

    山上信号也是好一阵坏一阵的,没个定性,周岁幸运地没什么不适,能帮着曹锐搀扶一把,把江繁和梁茴带下山休息。

    出发旅游的第一天,他们还特意把爬山放在了最后,没想到高反会这么严重。

    梁茴回到住宿地点的时候,脸上明显的微微浮肿,还流鼻血,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说视线有点模糊。

    江繁比她要好一点,但是也不是很舒服,周岁就让曹锐留在宾馆里照顾两个女生,他去跟格桑买一些葡萄糖和高原安。

    如果特别严重,还要送去就医。

    周岁在药店里挑了一大堆,格桑推荐什么他就买什么。

    其实几类药物的效用都差不多,但是耐不住这趟来的人也多,不说嘉宾,就算工作人员倒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多准备一些也是好的。

    周岁的私人手机已经被节目组收了,他结账的药费都是从自己的预算里划的,满满一个塑料袋就花了他七八百块钱。

    收银员给他找了零,周岁正把硬币一枚一枚地抠起来,盛明寒忽然打来了电话。

    他也听说了江繁和梁茴高反的事。

    “喂?等一下。”

    周岁让格桑帮忙拎着药袋子,快速拐出了玻璃门,站在暗影里跟盛明寒打电话。

    “是,梁茴有点严重,繁姐还好。嗯……我刚刚买了药,先回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好的话,要送到医院去输水。”

    盛明寒问他买了哪些药。

    周岁便拍了个照片发过去。

    药多得他数不清。

    “你们也注意一下吧。对了,如果你要买药的话,先别买红景天。我听他们说,这个要提前好几天吃才有用的。”

    “今天爬山的时候我也考虑不周,买的氧气瓶比较小,等到下去的时候都快用完了,差点出事。你们可以租个容量大的一起用。这两天也先别洗澡,会受不住的。”

    他叮嘱了一些事项,其实这也是他进川之后才慢慢发现的。节目组没刻意给他们科普、在镜头前美化他们的行为。

    旅游多多少少是要吃些苦头的,观众不能只看见好的,看不到背后存在的风险。

    盛明寒嗯了一声,“我们今天也去爬了山,还好没什么不适的,药也备了。”

    知道周岁在忙,他也没再打扰,挂了电话。

    周岁和格桑带着药回去,梁茴靠着坐在床上吸氧。都说进川藏吸氧可以解决80的问题,他们换了个价格贵一些的氧气瓶之后,梁茴看着气色都好多了。

    估计再喝一瓶瑞佑欣,就缓过来了。

    这一出把大家吓得,身上都是冷汗,都没心情吃晚饭。周岁松了口气,打开手机想点外卖,忽然发现微信多了条消息。

    他们使用的手机都是节目组统一发的,里面存了大家的微信和电话,陡然看到名字备注的盛明寒时,他眼皮微微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门,他差点以为盛明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特意……

    但看到未读消息是转账信息的时候,他眨了眨眼,心情又平复了下去。

    盛明寒给他打了一千。

    估计也是从他预算里抠出来的。

    转账到了账户,周岁想无视都不行。

    他叹了口气,点开转账填好金额,确认,然而下一秒就跳出了一个新弹窗。

    [请确认你和他(她)的好友关系是否正常]

    ……盛明寒把他拉黑了。

    周岁傻站了两秒钟,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盛明寒会有的操作吗?

    盛明寒是那种连长按消息可以引用回复都不知道的人,微信对他来说就是个聊天工具。看来为了让周岁收钱,他还特意百度了一番,只拉黑没删除,真是煞费苦心。

    周岁只好给盛明寒发短信。

    [你打钱给我干什么?]

    没过几秒,就弹出了盛明寒的消息。

    周岁一度怀疑他把手机攥在手里,不然怎么回得这么快。不过盛明寒盯着手机秒回的场面……打扰了,他想不出来。

    [你买了那么多药,肯定也不好意思问节目组借,都是花的自己的钱吧][我钱还够,带过来的药也是柳时宁买的,其他除了吃饭也没有要支出的地方]

    [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吧,到时候跟车贷一起转给我就行,我月末再查账]

    语气不容反驳。

    周岁:“……”

    盛明寒一连发了三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一周岁缺钱,二他不缺,三这钱算是借的,你不必多想。

    周岁沉默了一会儿,心道算了,也不必为这一千来块钱跟盛明寒计较,更何况a组里两个女生,身体弱一些,看病吃药的都要花钱,他留在手里就当是以防万一吧。

    他回复了个‘好’,原本以为话题到这儿就结束了,没想到盛明寒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有a组的旅游路线么?]

    郑从容给他们两组制定了不同的旅游路线,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周岁就把手机里的截图发出去了。

    他在副导那儿看过b组的路线,从g市到k市一路,只有中间门的两个县级市是交汇的,也是他们住宿歇脚的地点。

    换句话说,雅江和理塘是他们唯一有可能相遇的地方,错过了就没可能再见。

    不过按照计划,盛明寒他们明天晚上才到雅江,那时候a组应该已经离开了。

    擦肩而过。

    短信显示图片已读,盛明寒没有再回消息,周岁也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梁茴休息了一晚上,精神好了许多。因为昨天的变故,他们改变了计划,打算从新都桥出发,沿着雅江再到理塘,逛一逛村镇和街市,这样不仅不会引起高反,好好休息一天,也能拍一些素材。

    城市也是文化旅游的一部分。

    到达雅江后,贡布把车停在县城外面,他很有经验地说,雅江太小了,在里面停车很麻烦。

    好在大家这几天下来,都练就了一双金刚腿,就连梁茴的体力也好了很多,在县城里走走停停,也不会很累。

    雅江一面依山而建,一面临靠着湍急的雅砻江,因为海拔低,只有两千六百米,所以成了旅客们进藏前的最佳休憩地。

    从高处望去,整个小县城皱巴巴地缩在大山脚下,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都是六七层的老式居民楼。黄砖白瓦在阳光的照耀下,像覆盖了一层复古滤镜,透着一股慢生活的自然与宁静。

    进了城他们才发现贡布没有说错,这里的街道很窄,开车远远不如走路自在。

    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是藏民,因为城市小,街头街尾住着谁都知道,感觉路上随便遇见的两个人都能热络地聊起来。

    太小了,反而团聚在一起,很温暖。

    散了一会儿步,已经接近中午了。

    格桑带他们熟门熟路地拐到一条巷子里,角落一家店铺挂着红色的门牌,上面用汉语和藏语同时写着:雅江松茸面。

    这应该是雅江最出名的美食店了。

    就连话少的贡布也举起大拇指,认认真真地说:“松茸,外地人,好吃。”

    乍一听怪吓人的。

    周岁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说的是‘松茸面外地人都说好吃’,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皮肤白,笑起来像是越南春卷外面裹着的米皮,晶莹剔透的。好像阳光再猛烈一点,就能看到皮肤下隐隐的血管纹路。

    小伙子贡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幸亏他皮肤黑,也不怎么看得见。

    店内物价不算贵,大碗的松茸面只要20块钱,量不多不少。他们还点了藏式腊肉,酸菜饺子,奶饼子和青稞酒。

    光是听这些菜名,就觉得胃口大开。

    更何况,夏季是松茸盛发的季节,咬一口,舌头都能鲜得掉下来。

    暑假进藏的人不少,正值饭点,涌进来不少吃饭的游客。他们推门走进来,往周岁他们的方向看了两眼,之后就不感兴趣了,点了餐又开始大说大笑,分享照片。

    越往川西深处走,越是没人在乎他们网红又或是明星的身份。这里更多的是平平凡凡生活的藏民,还有热爱风景的背包客。

    之前在d市时游客簇拥下山的喧嚣城市场景,好像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

    江繁正在跟梁茴分享自己之前做的指甲款式,曹锐在搜索稻城的旅游攻略,周岁撑着下巴发呆,偶尔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消息。

    他们坐在中间门靠墙的位置,店铺不大,坐几个大男人就显得有些拥挤局促了。

    周岁打开消消乐,正准备好好营业一把――这也是他们的金主爸爸之一,忽然听到了店铺外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说是车轮还不那么准确,更像是行李箱在地上滑过的声响。

    咕噜咕噜,哗啦哗啦。

    由远及近。

    他直觉一定要抬头。

    于是他抬起目光,朝远处看去。

    街道上,盛明寒穿着一件黑色立领大衣,脸色一如既往地冷淡。他右手拿着一双小一号的绒毛手套,左手拎着沉沉的行李箱,从他们面前不快不慢地走过。

    只差一秒。

    再晚一秒,周岁就看不见他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盛明寒!!”

    这一声,是不假思索的。

    他声音很大,带着几分急促,一下就盖过了隔壁桌的几个壮汉,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

    江繁不明所以,下意识看了眼街道外,还没看到盛明寒的影子,周岁已经拉开椅子,小跑了出去。盛明寒也停住了脚步,他隐隐听到了周岁的声音,只是找不到人。

    然而下一秒,周岁从一家店铺里追了出来,盛明寒微微睁眼。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撞上,心头都是重重的一击,敲得耳膜和指腹都颤抖发麻。

    因为跑得急,有点岔气,周岁说话时都带着轻微的喘。他抬头看向盛明寒,大脑一片空白,两人无言注视了良久,周岁才慢慢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你怎么跑到雅江来了?”他看了眼四周,没有看到宋林书他们的身影。

    “不用看了。”

    盛明寒说,“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我……”盛明寒想了想,“唐逸文托我给江繁带一副手套。”

    周岁瞥了一眼,他手上确实有一副羊毛手套,一看就很暖和,适合登雪山用。

    他顿了顿,情绪有些微妙。

    “你就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过来?”

    雅江和理塘之间门虽然不远,但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按照时间门算的话,他应该是一大早就起来赶车了吧?

    “不行吗?”盛明寒思忖片刻,换了个没那么敷衍但很笨拙的理由,“我们关系好。”

    ……两人d市游下来都没说过几句话,现在睡了两个晚上,就好了??

    算了,不说实话就不说实话吧。

    他也不是很想关心这些。

    周岁不说话,嘴唇抿成薄薄一条线。盛明寒盯着他看,不知怎么的,嘴角难得勾了勾,笑得很克制、很隐晦。

    他平时总是眉眼冷峻的模样,但一笑起来,就像贡嘎山上的雪消融似的,被阳光暖出几分温度,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一开始坠在下巴尖上,又一跃跃进领子里,在干净的衬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周岁忽地移开眼。

    “郑从容不是说,必须要跟队走完全程么?你脱队算违规了吧?”

    他语气突然冷淡了下来,盛明寒微微一怔,看了眼后面跟过来的摄像和江繁等人,也收敛了表情,“嗯,所以我弃权了。”

    “弃权?”

    还有这一说吗,郑从容怎么没提过?

    “嗯,违规了就算任务失败,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绑定在你的名下,预算也全都交给你分配,直到你完成旅行,走出川西。”

    盛明寒顿了顿,说,“那才算是胜利。”

    我绑定在你名下……

    周岁心里一颤。

    他反复在口中嗪着这句话,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漫了上来,但总之算不上好过。

    “随你吧。”

    周岁也没那么狠心想赶他走,盛明寒没钱,人生地不熟的,独自在外会很危险。

    “我先说好,住宿名额都是安排好的,你想加塞,就自己去解决订房问题。”

    盛明寒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很耳熟,但是还没等他回想起来,周岁已经回去了。

    盛明寒便拉着行李箱跟了过去,江繁正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他脚步微微一顿。

    江繁扫了一眼崭新漂亮的羊绒手套,明知故问:“我前夫给我的?那谢了。”

    盛明寒没回答,冷冷地看着她。

    “……”

    看得江繁打了个哆嗦。

    年轻人怎么回事,禁不起逗。

    她撇了撇嘴,在盛明寒快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叫住了他。

    “喂。”盛明寒回头,这次江繁脸上戏谑的笑意隐藏不见了,十分严肃,“郑从容跟你说了什么?”

    盛明寒反问:“他应该跟我说什么?”

    江繁愣了愣。

    这话的意思……

    她原本以为郑从容是给盛明寒看了前天晚上的录像带,盛明寒知道原因后才赶了过来,想要澄清误会。

    难道不是这样?

    盛明寒说:“他只跟我说,劝我不要去,如果我来了,我一定会追悔莫及。”

    江繁:“……”

    靠,郑从容,正话反说真有你的,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做啊。

    “那你还敢来啊?”她忍不住问。

    “想来就来了,有什么不敢的。”

    盛明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着,爱惜地把羊绒手套叠了叠,塞到大衣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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