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上做生意的小贩,皆都是此处的老人了,这场春雨一下来的时候,他们陆陆续续的从摊子下拿出油纸伞,橘黄色的纸伞,似花一般,一朵一朵盛开在这条漫漫的旧老街道上。

    向北而走的道路,是由一块块的青石板铺就,雨水落在参差不齐的瓦片上,雨珠沿着屋檐缓缓而下,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已经被水浸湿的青石板上。

    撑着雨伞的人,在这条小径上漫步走着。

    而更多的行人,则是在快步奔走着,似是想尽快些回到家去,冬儿带着阿舟避到了一处屋檐下。

    少女纤手微微拾掇了下脸上的水珠,随后便笑着端看身边人,阿舟也在学着她的样子,意思意思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还摸了摸头上的头发。

    见他目光轻轻疑惑般微蹙了蹙眉,冬儿心里本来因这场猝然而来的春雨烦闷的心情,就这样被身边少年的搞笑举止抚平了下去。

    察觉到她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站在她身边的少年,也跟着少女轻轻的笑了起来。

    “咱俩这样子可真傻!”冬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稍顿片刻后,她不由对二人的境况轻笑着评价。

    “不傻,冬儿才不傻。”听了她的话语,身边的少年阿舟忍不住为她分辩,“冬儿会,会很多东西,冬儿很,很厉害。”

    冬儿听着眼前人一字一句,神色间,又颇为认真计较的样子,她不由顺着他的意思,目光含笑着道,“是是是,冬儿最厉害了,冬儿下次还给你买冰糖葫芦对不对?”

    “嗯。”阿舟双眸对上她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

    在他二人相视而笑间,清河酒楼上的二楼雅间内,江东同他一村的前辈们,恰好用完了午膳,雅间的靠北方向,雕花的隔扇都轻轻支开着,雾蒙蒙的春雨斜斜飘落在空中。

    隔着这场淅淅沥沥的微雨,他们垂眸朝楼下的方向看去,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不远处粼粼波光的南湖。

    湖上烟波飘渺,几艘乌蓬窗载着客人游行在湖中,撑杆的老叟头戴着斗笠,一双布满粗茧的大手稍握着船篙,一收一放间,乌蓬窗也渐行渐远了,还有几艘没有客人的小舟,休憩在湖泊的岸边。

    因为这场乍然而来的微雨,湖泊边游玩的行人少了许多,只零星数人还撑着油纸伞,在湖畔边漫步闲荡,江东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的时候,便看到了清河楼对面屋檐下避雨的两道身影。

    因着只是随意的欣赏下窗外的景致,所以,江东只轻轻的扫了那两道身影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收回,他看的不仔细,不过也知晓那两道身影,是一对很是年轻但家境不怎样的男女。

    就在他将眸光投向别处的时候,江东心里只觉着有些不大对,好似自己错漏过了什么事儿一般。

    于是,他又将视线落在了楼下对面的那少女身上,她穿着一身破旧夹带着补丁的衣衫,她微微仰头间,那一双灿若朝霞的杏眼落尽了他的眼底。

    少女一头束在身后的青丝,或许是因为匆忙之间,几根微卷的青丝贴在她两侧的面颊之上,隐约间,江东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种熟悉之感

    静坐在二楼雅间的年轻男子,他紧盯着楼下了少女多看了几眼,只过了小片刻的间隙,他想起来自己曾在何处见过她。

    “二叔,吴哥,你们看。”这个名为江东的年轻人,他因为情绪带着几分激动,口中发出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好几分,“楼下的那个年轻女子,是不是前些日子,咱们一起经过山里时遇到的那个人?”、

    用完膳食的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了此处,早知晓坐在清河楼上,能看到此处小镇上最美的景致。

    他们这次来酒楼,也算是花销好些钱,便也想着像那些雅致之人,欣赏一番清河楼下的这些雅致之景。

    听到江东的话语之时,不是所有人都有了反应。

    席上的有些人饮了酒,浅浅的有些醉了,且又加上他们这群人之中,就江东此人最不消停,他们似乎都有些对他免疫了。

    只有落座在他身旁的人,顺着他的话侧身朝窗外看去。

    淅淅沥沥的微雨下,隔着一树稍稍泛着淡青嫩叶的枝桠下,他看到那两道男女身影正站在青瓦檐下,一副似在等待骤雨暂歇的模样。

    “嗯,的确是那个小丫头。”他轻轻的瞥了眼后,觉着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随即,他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是吧,我就说刚才看到她的时候,怎么会觉着有些像是从前见过一般,按着之前咱们认识的那位赶考书生的话来讲,叫,叫”这叫江东的少年原本还想表现一番自己的见识,只是突然间,他却忘了那个能表达此情此景的词儿该怎么说了。

    “似曾相识是吧,就这几个字,你还能忘记,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这般差呢?”席上的人,听他顿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将话说下去,他忍不住便给对方做了提醒。

    “对对对,是似曾相识,真不能怪我,你说都是一个意思,咋能有这么多表述的方法呢,文邹邹的,实在太难记了”江东他手掌抬起轻轻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场猝不及防的春雨,来的急匆匆,去的也急匆匆。

    若不是瞧着泛着绿意的嫩叶尖上,还浮着轻浅的水珠,约莫还以为这场午时的微雨,只是一场梦里的画面般。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不知觉间,渐渐的又多了起来。

    青瓦檐下,躲避雨水的冬儿和阿舟,也从屋檐之下走了出来。

    站在青石板铺陈的台阶上,冬儿微微仰头,视线目及之处,便是不远不近之处的连绵青山,或是因着这场雨的缘故,层林绿意尽染的青山深处,淡淡雾气缭绕

    视线微微往下,接着便就能看到山下的那大片的湖泊,深且蓝的南湖,倒映着两侧的连绵群山,倒有种说不出的生机盎然之美意。

    站在檐下台阶上的少女,她看了会儿远处的景致。

    稍静片刻,她便敛下了眼眸,侧身看向身旁的少年,她纤手伸出牵住他的手,温文出声道,“阿舟,今日逛的差不多了,咱们现下便回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不由被自己的所言轻轻惊了下,她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竟然将深山之处的那个山洞,当成了自己的家。

    “嗯。”听了她的话,少年下意识的便伸手牵上她的手。

    阿舟垂眸凝着她的手,少女的手指根根纤细修长白皙,好似他轻轻的一用力,便全皆折断了般,想到这儿,少年克制着手上的力量,只更轻更柔的握住了她的掌心。

    初春的天,还是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微寒意。

    冬儿的掌心,就像暗暗藏在温暖表面下那抹冷意,阿舟牵着她的掌心微凉,他手里的余热一丝一丝儿的朝她传去,只希望她的身子,可以不受这场忽来的寒雨有所浸伤。

    从清河集市北街离开后,冬儿便带着阿舟回到了摊贩集中之处。

    因为雨停,街道上撑着油纸伞的摊贩们,一一的皆将遮雨的纸伞收拾了起来,只零星的还有数个摊位,还是将橘黄色的油纸伞支开着。

    冬儿来到卖纸鸢的小摊这儿,小贩儿正在收起纸伞,他的父亲在一旁指挥着,让他小心着不要碰到了旁人,或是旁人的摊子。

    见到了冬儿二人前来,中年汉子早将拾掇好的材料递给了他们,他一面将包裹递上,一面笑着同冬儿聊上。

    因着瞧他们的年纪和自己的儿女一般大,便语气颇有些关心的问道,“刚突然下了会儿雨,你们姐弟俩没淋到吧?”

    “嗯,刚才下雨的时候,我和弟弟在一处屋檐下站了会儿,待到雨停的时候,我们这才来到了老板这儿来,想着今日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冬儿听了他的话,她语气平和的轻声回道。

    “是的,你们是该早些回去,说不得过会儿可能还要下,若是家离得远,还是早些出发比较好。”

    就在他们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中年汉子从摊子中拿了把纸伞出来,“这回去的路上,说不得突然又要下雨,你们还是带上一把纸伞比较好。”

    “那便多谢老板了。”冬儿看了眼老板递来的油纸伞,声音感激的说道。

    两人各自客气了一番,冬儿便带着阿舟一同离开了集市,回去的路上,因为这场雨,山路变得有些泥泞了起来,冬儿和阿舟的一身衣角,还有他们的鞋子都沾上了好些的黄泥,实在脏的厉害。

    也有值得幸运的是,回去的一路上,都没再又下了雨。

    幽幽的深山林中,远离了烟火人家的喧闹,越是往深处走去,四周便越是清幽,耳畔边,只余山风吹拂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冬儿原以为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寂静的,但因为这些日子的长居,她竟莫名的有了种终于要归家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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