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荫村地无三里平,要是开发房地产肯定得先拆现有的村居,然后侵占坡地梯田,以现在村民的抵触情绪看,真这样做一定会出大事的!”
一直到下班回家,陈颜还在忧心忡忡,她又不敢越级反映,只求郭伟民能够警惕地产商的糖衣炮弹,坚守党员干部底线。
此时的她还不会意识到,自己将因为那句不该说的话,卷入大槐荫村“合村并居”的烂摊子。
在郭乡长与地产商见面商谈投资开发的时候,大槐荫村还在努力抢救老宅子。60万的经费其实并不多,买点建筑材料和日结维修工时费很快就捉襟见肘了。
秦锋不得已又去找张桢利“化缘”,他知道羊毛不能总逮着一只薅,这次是恳请对方牵线搭桥,与其他出村闯荡的成功人士搭上线。
张桢利不敢擅自做主,先向太白叔做了汇报。
老太爷这次没有惯着秦锋,吐了个茶叶梗:“我瞅着最破败的老房子已经修上了,剩下的修修补补也能撑过这个夏天,就让他先消停一阵子吧。不是申报了那个什么美丽乡村嘛,要是评上了自然就有钱了。”
张桢利担忧地问:“叔,要是评不上呢?”
老人家把玩着盖碗,撇去浮沫:“评不上正好!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有你们这些后辈在外面打拼,事业越做越大,村里修修补补总能撑下去。”
张桢利很矛盾,他不忍老人们为了守护村子在深山里过苦日子,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像严守辙那样延误治疗枉死,但是眼下老太爷的话也不能不听。
思考再三,他给秦锋打了个视频电话:“哎呀,小老弟啊,最近大家都是钱不凑手啊。生意不好做,有个老乡财务暴雷了,我们刚刚集资了几千万去救他的公司了,很难再拿出钱来修那些无人居住的老房子。”
秦锋还不死心,想要讨几个联系方式亲自去游说,张桢利便劝他消停一阵子。
秦锋听了就很难受:“怎么每个人都劝我消停一阵子?我是党员干部啊,每天受到的教育是整顿工作作风,永远都不能有喘口气、歇歇脚的念头啊!”
张桢利吐着烟圈儿劝他:“口号嘛,喊喊得了,也就那回事。”
可是秦锋就坚持着:“作为大槐荫村的党支部书记,我也是村里的一份子,我必须要为全村人,为这个传承千年的村子负责,我可不想在你们村志的最后一页留下千古骂名!”
看到对方要拒绝,他终于还把最后一个条件抛出来:“张总啊,你行行好,想办法把我再筹点钱,一百万就行,算我们村委借的,按照10%的利率付息怎么样?12%、13%,不能再高了……”
张桢利纳闷:“你哪有钱付息?”
“我们评上省级或者国家级最美乡村建设示范试点后,财政拨款就下来了,到时候就有钱付利息了。”
“可是借贷要抵押物,你拿什么抵押呢?村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你都做不了主啊!”
张桢利的话让秦锋陷入沉默。
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厢房里的老物件,里面的随便一件都可以解燃眉之急,他这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啊!
可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永远都不能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哪怕是提也不能提,否则自己将再一次面临村民的排斥。
“这样吧,我把我在城里的房子抵押给你。”
张桢利对他肃然起敬,可既然张老太爷发话,他是绝不能违背的,便挤出个不屑的表情:“谁稀罕你们四线小城的房子!我们缺的是固定资产吗?缺的是现金流!”
看到事情没得谈,秦锋也只好偃旗息鼓,停了修缮工程,收了施工材料,回到大槐树下面的防疫检查点无所事事坐一天。
按说“抢救古建筑”的工程停了,钱也花光了,张萂沁应该离开村子才对,可是这小丫头却以还没有请来专家验收为由,赖在村里不走。
通过接近一个月的相处,她已经对秦锋有了一个全面认识,称呼从“秦书记”变成了“秦哥哥”,每天甜腻腻地叫着,惹得宝山婶等老太太调侃:“是秦哥哥还是情哥哥?”
秦锋就赶紧哀求各位婶婶奶奶饶了自己:“我真的只把她当妹妹看的。”
张萂沁却对这调侃满不在乎,经常央求秦锋带她出山,去城里买东西、下馆子、看电影等等。
秦锋每次想要拒绝,她就噘着嘴泪眼汪汪,说自己年纪轻轻被困在深山里太可怜,下班时间改善一下伙食有什么错?周末去看一场最新上映的电影不行吗?天气转暖,带的衣服都不适合穿了,不能买新的吗?
“你不是把我当妹妹吗?你就忍心看你妹妹受苦?”
秦锋就很无语,递上车钥匙让她自己开车去市区,她又说盘山道路窄弯多好可怕……
于是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秦锋隔三差五就被迫陪着她去逛街、吃饭、看电影,有时候aa制,有时候又被敲竹杠。
不是情侣却朝夕相处,做着谈恋爱一般的事情,秦锋很别扭,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脑子转过弯来:“你看,我们这小城市你也都跑熟了,以后我把你送到市区,你爱干嘛干嘛去,我就不陪着了。”
“那你干嘛去?”
“我啊,我回家呀。”
“回去相亲?”
“呃……”秦锋一咬牙:“对啊,我得尽孝啊,既然父母安排了,哪怕不喜欢也得装装样子。”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萂沁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呀好呀,你相亲要带上我!我可以在旁边偷偷帮你参谋。我看人很准的!”
秦锋才不会去相亲,更不会带张萂沁去相亲。
在资金用尽工程暂停后,他立刻下了逐客令:“我的大小姐,你在这里的食宿都是我们村委承担,每天要计算房费和伙食费的,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空空如也的钱包?”
“嘁,小气!我们都给村里捐了一百万了,几百块的食宿还要斤斤计较!你这样赶我走,以后还怎么合作?”
大槐树下,秦锋学“拐子”那样骑在光溜溜的树根树根上,颓然地哀叹:“还合作啥啊,我走投无路了,不折腾了,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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