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树下,又一次发生了争执,简直和前几天阻挠摄影采风的情况一模一样。85岁的李木匠带着小弟李平印、儿子李开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来就扑到大槐树上拔钉子。

    那些钉子和传感器都是进口设备,巴掌大的扫描仪就价值好几万,魏柯怕被他们弄坏,赶紧上前阻拦。

    双方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推搡和争执。

    秦锋和侯海燕挡在中间劝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双方都冷静下来。

    其他村民也都听到消息了,严守荣开着三轮车打头阵,张太白老爷子坐在严守荣旁边压阵,车后斗坐了三个老头,旁边杵着锄头、铁锨、铁叉、洋镐等工具。

    十来个男女村民一路小跑跟在三路车后面,那气势汹汹的表情看起来是要打群架,和伤害大槐树的坏蛋拼命。

    秦锋只能赶紧向大家解释:“我请了省里专家来给老槐树看病,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侯记者吗?”

    侯海燕也站出来介绍:“是的,我听说老槐树病了,特地去省农大植物保护学院请了专家过来的,这位是魏柯,别看他年轻,已经副教授了,有很丰富的名木古树救治经验。”

    李平章举着烟袋锅子:“你们在树皮上钉钉子缠电线,这能治病?我看就是瞎胡闹!”

    魏柯捧着笔记本电脑走上前:“这位老先生,请您尊重科学,这是我刚才扫描大树的检查结果,你们村这棵树病得很重,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在电脑屏幕上的三维立体图像上,可以看到树身有一大团灰色图案,这代表真菌正在侵袭树的躯干。

    他又在图像这个还原了树干的裂缝,结果动画显示大半个树冠垮了下来,撕裂半棵树,好像从中劈开了一样。

    “看见了吗,等到了夏天树冠丰茂,一阵大风就会让这棵树遭到毁灭性打击!”

    这个动画无比直观,所有村民看到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张太白仰头看看古树:“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魏柯在笔记本触摸板上摸索了几下,展示了他要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和这位秦书记讲过了,由于长期放任生长,冠幅没做过必要的修剪,现在侧枝承重过大,又没有修筑必要的支撑,才会开裂。所以要先锯掉大半个树冠,截肢保命!”

    “不可以啊!”李平章还是不同意:“我觉得还有其他办法,我可以回去做一个支架,把这半边撑住,不让裂缝继续扩大……”

    魏柯摊手:“老爷爷,这棵树是从内部坏的,你这样做不是救它,而是耽误了治疗时机害死它啊。”

    秦锋也劝说道:“我知道各位都对这棵树有很深的感情,从不舍得折一根枝、伤一片叶,可是大家要相信科学啊,这棵树已经快不行了,真耽误了治疗,你们会成为大槐荫村的千年罪人!”

    李平章动摇了,六神无主的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董盛宗:“老董,老董呢,你快过来听听,这小青年说得准不准啊?”

    董盛宗早就来了,一直躲在人群里不出声,就是等着看李平章笑话呢,他虽然没有这些先进仪器设备,但是凭借祖祖辈辈侍弄果树林木的经验,得出的结论和魏柯差不多,治疗方案也是大同小异。

    这会儿听到李平章叫自己,他才慢慢走出来,冲着李平章耳语几句。

    李平章又向张太白低声说了些什么。

    几个加起来三百岁的老家伙嘀嘀咕咕一通商量后,董盛宗才走过来跟魏柯握手:“魏教授是吧?我是村里管林子的,我很赞同你说的治疗方案,只是你看我们这些人年纪都大了,想给这棵树治病也有心无力。你要是有心,能不能从山外找些人来干?”

    魏柯笑了笑:“我知道各位老人的心思,这样吧,正好我们学院有个科研课题,我过两天带着学生们来这里。检测、治疗、施肥、打药和人工经费都由我负责,上树修剪树冠的活也是学生们干,你们只要不为难他们就行。”

    李平章又不放心了:“这……让一群学生干,行嘛?”

    张太白拄着拐杖走上前,气氛忽然变得十分沉重:“魏教授,你可想好了,我们同意你给老槐树治病,你就必须得治好啊,要是砍了树冠又治不好,甚至直接治死了,我们可不饶你!”

    魏柯显然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冲着侯海燕手里的摄像机笑了:“大家放心,我既然敢来接这个任务,就有十足的把握。”

    秦锋忽然很羡慕魏柯,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村几十位老人都投以殷切的目光,饱含着嘱托与厚望。而他们平时看自己的时候,却无时无刻不带着怀疑。

    得到村民首肯后侯海燕带着魏柯回省城做准备了,秦锋送他们离开的时候,侯记者还冲他小声抱怨:“你们村真是太封闭了,老先生们什么都不让干,我朋友都快得罪光了,以后我可再也不帮你了!”

    秦锋双手合十不住地道谢又道歉:“感谢感谢……多多包涵……路上慢点开!”

    等到小越野车远去,他回到大槐树下,却看到32位老人全都聚到了一起,李开山搬来了供桌,董宝明捧来了香炉,钱长贵摆上了猪牛羊三牲贡品,李平印和严守荣安排礼乐等。

    李平章出面主持祭祀仪式,按照年终祭祖的排场规矩,行读祝文说明给古树治疗的良苦用心,又领着十几位老人依次上香磕头,行三跪九叩大礼等。

    秦锋有些无语,但是又没有理由阻止。

    他倒是挺好奇,张太白什么态度,作为一贯坚持党性原则的老党员,要是也参加烧香拜神的迷信活动,那就太可笑了。

    他甚至还专门查了一下《党纪处分条例》,其中第六十三条规定,组织迷信活动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参加迷信活动,造成不良影响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然而让他失望了,张太白没有往供桌前凑,反而拄着拐杖朝秦锋这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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