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锋梗着脖子道:“我不怕!动员搬迁是执行乡党委的决议,‘合村并居’是全省推进的重点工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健康着想,有什么错?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爸拍了桌子:“气死我了,你又不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怎么还这么幼稚!”
母亲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你们俩怎么还吵起来了呢?儿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少说两句!小锋啊,你爸也是担心你在外面吃亏,给你提个醒而已。依我说啊,那个动员搬迁的事情你也别太上心,拖一段时间,等换一茬领导估计就不再提了。咱最多是在村里耽误两年,实在熬不住还是送点礼,换别人干……”
秦锋火大了:“你们根本不了解村里的情况就捕风捉影胡乱猜疑,又是走后门拉关系,又是送礼求调动,你这是在害我犯错误,把我往邪路上领!”
他起身收拾行李:“这家我真是没法待了!”
“你这孩子,好多人都是这样干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住一宿明天早上再走呗?”
母亲搓着手叹了口气,看着固执己见的儿子,还是上前帮忙整理东西。
他爸赌气摔门而出,临走前放话:“不撞南墙不回头,早晚吃大亏!”
秦锋不想再和他们争吵,很快把衣服被褥装上车,重返大槐荫村。这次回家虽然惹了一肚子气,可他还是受了父母的影响,认真揣摩起村里这些老人的身份家世和背景,他自忖无私无畏,但也不愿意做螳臂当车的傻子。
如果这些老人家真的是有足够硬的财力势力和背景关系,那就得换一种突破方式了。
“纪书记有句话说得对,还是工作没到位啊,没有真正深入群众、融入群众。”他梳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觉得还是得先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回到村里他还是选择先暂时住在村委办公室,严守辙隔壁的宅院久不住人,需要彻底打扫一下,杀菌除味等。
他借着买清洁用品的机会,又找宝山婶套话:“我回来啦,房租定下来了吗?”
宝山婶有些意外:“哦,俺们还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那啥,张会计给你问了,人家真不愿意要租金,还感谢你不嫌弃愿意给照看房子呢。”
“财大气粗啊!我还没问呢,这房子原主人是干什么的?不会也是个老板吧?”
“他们老张家的,上辈人过世得早,留下一双儿女都成家了,在县城打工照顾上学的孩子,经济条件还凑合。”
“我还以为村里出去的都像你邻居似的混成大款了呢。”秦锋拐弯抹角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哎?对了,有在外面当官的没?”
宝山婶笑了:“大官啊,多大算大?”
秦锋试探着问道:“呃,县处级?或者厅局级?”
“俺不知道,村里有规矩,无论在外面混得多好,都不能臭显摆。”
“谁定的规矩?谁来监督执行呢?”
“祖上的规矩,张老太爷管啊!”
“我猜也是,这老先生党性原则太强了,以前是干啥的?”
“哈哈,你这拐弯抹角地套我话呢对吧?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
宝山婶打个哈哈,低头给他结算洗衣粉等商品。
秦锋不死心,还想继续打听,正好钱长贵进来盘货,这人小肚鸡肠爱记仇,把不待见写在脸上,秦锋就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他决定再去拜访一下张太白老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遇上张太爷拄着拐出来,看到秦锋就咧嘴一笑:“小秦书记啊,你来得正好,给我帮个忙。”
老人说他正要写挽联,结果书房的灯不亮了,他儿子和儿媳正好又去别家串门了。
秦锋当然愿意帮忙了,进去检查发现是led灯管烧坏了,立刻一路小跑到小卖部买了个新的给他换上。
老人对此赞不绝口:“这村里有个年轻人就是好啊!我听说你租了全顺家的院子,是打算在村里常住啦?”
“对啊,您消息真灵通。我中午回去带了些行李马上就回来了。一方面是觉得明天村里给守辙书记送行,另一方面也是想着我时刻在村来,有什么突发状况都可以照应。”
“哈哈,什么突发状况啊,最多就是给我这老汉换个灯泡罢了。”
“换灯泡虽然是小事,但绝不能大意,村里其他人也都六七十岁了,哪能让他们爬高摸电啊!以后啊,您家里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
“行,有点像守辙书记的样子!”张太白夸了一句,留他在家吃晚饭:“农村蹲点吃派饭是老规矩了,你在哪家吃不是吃?一会儿小严和桢年回来,让他们炒几个菜,咱爷们儿再喝一盅。”
秦锋赶紧劝阻,讲了讲现在的规矩。
按照现在的《驻村干部深入农户“吃派饭”工作的指导意见》,每人每天25元的餐标,但不得低于饭菜实际成本造成群众负担。尤其不得要求农户提前精心准备,有什么吃什么,平时吃什么“派饭”就吃什么,不允许饮酒,不准他人陪同……
“我知道您是最讲原则的,我留下吃饭可以,但是得服从组织规定。”
“好好,那就让他们按平时的做,粗茶淡饭别嫌弃。”
“瞧您说的,粗茶淡饭延年益寿嘛!”秦锋使劲儿套近乎:“我一直还没问呢,您膝下几个孩子?和您住在一起的是?”
“哦,我啊,有过两儿一女。老大是个闺女,可惜没等到解放过上好日子。老二呢,七九年去世了;桢年是老三。”
秦锋眨了眨眼:“然后呢?您孙辈呢?”
张太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要查户口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有点好奇,像桢年叔这年纪,不是应该去城里帮忙照看孙子孙女吗?”
“哈哈,他们不放心我呀。”
“那为什么不住到一起呢?四世同堂,想想就很温馨!”
老人笑着摇手指头:“又来动员我老头子搬家,你小子花花肠子不少啊!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是这一代的守业人,替祖宗和子孙后代守着这片山林,这个村子,这是我的职责。还是那句话,要是丢了这份祖业,无颜见列祖列宗。”
“是是是……”秦锋顺着对方的意思点头,可嘴上仍然不放弃:“也没说会让咱村丢了祖业啊,这山、这水、这树又不会跑。”
张太白冷笑:“嘿,别糊弄我!老张家的根在这里,就像那棵大槐树一样,扎根一千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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