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在劳德家族领地现身的消息,  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在逐渐混乱失序的帝国境内爆炸。

    早先提图斯·劳德为了动摇政权,将尼禄受袭的影响向帝国公开。战争场面的惨烈程度,  加上白狼骑重伤濒死的事实,让人很难留有尼禄生还的幻想。

    但银发暴君却像涅槃的不死鸟,  奇迹般在战火中重生;

    并且还驱使猩红奔袭几千宙里,直接将提图斯·劳德截获在城堡家中!

    一时间,  帝国上下重新刷新了对这位少年皇帝的认知。

    帝国贵族私下谈论时,怀疑尼禄从一开始就没有受袭,  他只是利用提图斯·劳德制造的危机,潜入暗处观察,  并揪出帝国所有隐藏的叛徒——为此,  他甚至不惜折损自己的白狼骑。

    “说不定连提图斯·劳德都是跟他一伙的哩!还制造了惨绝人寰的人质事件,  就为了唱好这出双簧戏!”更恶毒的猜测在觥筹交错间传播。

    不过,  贵族们评估发现,  尼禄串通提图斯·劳德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因为只要他智力正常,都不会选择冒着帝国分裂的风险,  只为制造这样一出观察贵族的闹剧。

    但另一种声音,却随着德尔斐解除封锁,  在民间缓慢流传开来。

    “陛下莫非真是受到圣山庇佑,  才会活下来……”

    “……我当时就在德尔斐,目睹他跟叛军战斗的全过程……你们看到那张照片了吗?就陛下在激烈的战斗中,  仍不忘记守卫幼年子民的那张。那时恰好有一束光从穹顶降落,又恰好笼罩在他身上——难道是从那时起,众神的福音就已播下?”

    “他可是卡厄西斯家族几百年来,  唯一一个获得圣子祝祷吻的皇帝啊。圣子殿下唯独这样对待他,  肯定是因为某种神谕……”

    “你们没听说吗?陛下直辖的那些星系,  平民现在都早已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甚至还有免费接受教育的权利,由星省政府拨款建设的教育中心提供。如果卡厄西斯家族真如鲁铂特一支所说,全都是些生啖人肉的疯子……他为什么又要给子民提供免费接受教育的机会?难道被知识充盈的人肉,能更好吃不成?”

    “谁知道陛下当初为什么选择颁布税法令啊?如果国库空缺,一般不该从我们头上征收重税吗?剥削我们这些受奴役者,总是更安全,更无害的……结果他让大贵族代替领星平民缴纳欠税,这不是在与大贵族公开决裂吗?”

    “我不知道……我,我确实不知道……”

    外界舆论永远不会左右银发皇帝的脚步。

    在海德里希的期间上短暂休养几天后,尼禄当即召集王都审判庭,准备着手召开自他加冕以来,首场向帝国全程播送的公开审判。

    主要的审判对象,只有一个——勾结蝎尾,合谋攻打卡戎、德尔斐星系,致使数万帝国同胞或伤或亡;

    协助蝎尾制造惨绝人寰的人质事件,折损无辜帝国平民,甚至险些致使帝国圣子落入星盗之手;

    此后更无视德尔斐止战条约,悍然入侵皇帝护卫下的德尔斐,犯下袭击皇帝、损毁圣山等诸项重罪;更在皇帝失踪后,联合帝国反叛势力,妄图分裂银河帝国的提图斯·劳德。

    这些多如繁星的罪名,随意拿出一项都足以让一个家族被置于死地。

    王都审判庭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待提审的非重刑犯都被押后了,只为在公开审判日到来前,搜集从星律层面将提图斯·劳德钉死的罪证。

    其中,来自东境的一条匿名举证通道,竟然成了王都审判庭最期待的搜证来源:

    对方提供的证词句句精炼属实,全是只有劳德家族内部才能获知的密辛。

    有尼禄这种严苛的上司,审判庭倒也不敢相信什么天降馅饼

    ,他们差遣调查小组暗中深入劳德领星内部,并按照证词指出的几个秘密基地,调取出提图斯·劳德和蝎尾秘密联络的通讯记录。

    通讯记录一旦到手,后续搜证便易如反掌了。

    审判庭抽丝剥茧,一桩桩、一件件,将劳德家族从前犯下的所有罪行,摊开在王都的日光下。

    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劳德家族的发家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也与当前大半旧贵族家族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时间,声讨提图斯·劳德的声浪倒是小了很多,贵族们坐在家中战战兢兢,生怕这个落水狗在被尼禄砍头时,血会溅到他们的身上去。

    “陛下,公开审判已经准备好了。”

    收到王都审判庭的通知时,尼禄还在海德里希的旗舰上,跟一众将领密议德尔斐和东境动向。

    德尔斐方面,主要是圣子的下落问题,让尼禄确实有些头疼。

    据那群一惊一乍的圣殿祭司汇报,自从与尼禄同时失踪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圣子的踪影。

    不过圣殿平时就是核心和外层两种制度,能真正接触到圣子的只有红衣神侍,圣殿祭司主要是负责协助俗务、清扫圣殿的,在圣殿祭典以外的时间,他们也没法见到圣子。

    放在平时,现在本来就是圣殿祭典以外的时间,圣子需要在圣殿内接受神学教育、为帝国臣民祝祷,不轻易露面才是正常的。

    但当时尼禄遇袭,许多人都看见他和一架被击毁的星舰,共同砸穿了圣殿巡游艇的甲板,随后圣子便跟他一起下落不明。

    德尔斐严密封锁的消息里,当然也包括了圣子失踪这一事项。

    当初提图斯·劳德在下令袭击尼禄时,也从未想过会牵连圣子。

    他招惹不起圣殿势力,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因一心想要击垮尼禄,所以他只向外散播了皇帝殒阵的谣言。

    以是当尼禄遇袭的消息在帝国沸沸扬扬时,只有德尔斐的部队和少数几个圣殿祭司,知道圣子也一同失踪的事实。

    “陛下,您能绝境逢生,实在是帝国大幸,也的确如蒙神恩。在您降临战场的那一刻,我部下中最坚守无神论的士兵,都当场吼叫着宣布信仰众神。”

    席间将领说,他看着尼禄时,神情实在有些忧喜交加。

    “但是直到现在,负责搜寻圣子位置的狼骑,也还没有向德尔斐总部发回任何答复。圣殿内部事务,德尔斐的士兵又不好插手,导致搜寻时间无限延长……还是希望众神的恩赐,也能惠及他们的使者吧,因为一旦圣子殿下出了意外,帝国又将掀起巨大波澜——而到那时,我们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放心,圣子绝不会有事。”

    尼禄冷静道,“我甚至担心狼骑会在搜寻中磕磕碰碰,也不担心他能有什么意外。”

    他只是在说出实情。

    在被阿撒迦带回时,他就已知道是圣子把他拖到圣山深处,而那个诡谲的地方,直接导致他跟外界脱节了二十多天。

    此外,他还提前知道“原著”剧情:圣子可是辗转活到故事结局、跟几个“主角攻”大被同眠的人,不是他这个前中期就掉了头的反派暴君可以比拟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出这番话时,身侧的海德里希,似乎抬头盯了他一眼。

    他转过头,想搞清楚海德里希是否有话要说。

    但目光移过去时,海德里希却仍在专注处理光屏上的军务,面色如常。

    “陛下,我们当然相信,您与圣子殿下冥冥之中感应甚笃。否则,圣子殿下也不会向您施以祝祷吻,而您也不会如此笃信圣子殿下平安。”

    圣殿在帝国的影响力巨大,在座部分将领也持有信仰,此时

    看着尼禄的表情,齐齐透出一股欣慰。

    “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渴望,就是看见陛下与圣子殿下相亲相助,打破那群圣殿祭司、红衣主教在皇室和圣殿之间刻意制造的隔阂。相信众神能窥见陛下的苦心祈愿,也让圣子殿下能平安返回帝国……”

    尼禄皱了下眉,总觉得对方理解的意思,好像跟自己表述的有些偏差。

    但他来不及细想,帝国审判庭又呈交了一批提图斯·劳德的罪证,他便迅速开始埋头审理。

    他从猩红出来后,只在晚上短暂地躺过治疗舱。常常两三小时的睡眠后,便又起身工作。

    白狼骑被他留在德尔斐,自然也没有人像从前一样管束他。

    尼禄审理了三四屏,就开始感觉文字在视网膜上扭曲。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疲劳过度,捏了捏眉心继续工作,但这样的情况,却开始愈演愈烈。

    他猛地想起,系统到现在还只能哔哔啵啵吐乱码——

    这意味着,他的疯症预警没有了。

    尼禄本能地抬起手,先关掉面前拥有最高指挥权限的光屏。

    席中的将领还在讨论定罪的问题,抬头发现投影罪证的光幕被关了,不由纷纷困惑地向主座看来。

    “诸位,我暂时……”

    他只能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

    在德尔斐被压抑许久的疯症,如同一只疯狂报复的凶兽,自精神海的深渊中朝他袭来,也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咙。

    “陛下,你是否需要再休息一会?”

    离他最近的一名将领,发现了银发皇帝煞白的脸色,和额发间淌落的汗珠,被吓得一下站起身来。

    “您的伤势未愈,本不能这样高强度工作才对!医官,医官!”

    千钧一发之际,他听见海德里希的声音,在身旁沉稳地响起。

    “抱歉,刚刚收到来自王都的机密军情,请诸位暂且回避。”

    男人平静地按住喊医官的将领,“下次会议时间,我会在与陛下确定后,发送到个人智脑端。”

    会议室中的将领微愕。

    但海德里希是尼禄的心腹重臣,陛下有些不为人知的要务让他处理,也十分正常。

    将领们便纷纷收拾光屏,快步离开。

    最后一个将领关上门的同时,海德里希就大步走到门前,直接将门反锁。

    然后转头返回,并将尼禄面前的所有尖锐物品,全部扫落在地毯上。

    等他俯身抓住尼禄肩膀时,尼禄仰起头,眸光已经凌乱不堪。

    但他仍在死死咬着牙关:“海德里希,我的病……”

    海德里希冷静道:“是,陛下,我知道。”

    他关掉桌面所有光屏,然后绕到主座前方,熟练地脱下军装斗篷,将尼禄腰身紧紧缚在椅背上,最后攥住尼禄的双腕,牢牢按紧在两侧扶手。

    “陛下,请将一切都交给我。”

    黑发将领声音低沉,那双深深凝视他的蓝眸里,只有一如既往的冷静和笃定。

    “我向您发誓,您的执剑人永远忠于帝国。无论情况如何,请相信我都有能力妥善处理。”

    尼禄没能把他的话听完,只听到那句“忠于帝国”,仍在强撑的神经,突然“啪”地绷断了。

    意识远去的最后一刻,他只记得身体在骤然下坠,无法自制地堕入地板下的无尽深渊。

    地板下等候他的,并非是原著中的断头台。

    蝎尾的幻影已在深渊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周而复始聚拢、爆炸、然后凋零的玫瑰星云。

    “我的帝国……”

    他张开口唇,紧皱着眉,也不知道是在向谁嘶吼,“我的帝国绝不会……”

    待那些杂乱的光斑和扭曲的物象,终于从他视网膜中消退时,尼禄猛地吸了一口气,浑身都慢慢瘫软下去。

    他仍在座椅上被压制着,浑身都是淋漓的冷汗,胸口和腰身痉挛般反弓,嘴里还咬着靠垫的一角。

    海德里希也仍是他发作前的姿势,但军装斗篷已经甩到了一旁的地毯上,应该是过程中激烈的挣扎所致。

    他双手牢牢按着银发皇帝的手腕,蓝眸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唇角抿得非常紧。

    难以想象一个人的眼中,可以容纳如此沉默又激烈的情绪。

    尼禄透过浸湿的长长雪睫,眸光对上男人幽暗的双眸。

    他甚至能从对方眼中,看见某种一闪而过的疯狂和孤注一掷,跟海德里希平日的冷静秉性极不吻合。

    但确认尼禄的神智开始恢复后,他的淡蓝瞳眸内泛起剧烈涟漪,一切激烈和幽暗的情绪褪去,到底显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陛下,”他声音很低沉,“我知道您终究会回来。”

    尼禄微微转过头去,看见会议室窗外的午后日光,已经变成了金橘色。

    窗口上方有时钟,在没有系统的协助时,这次发作足足持续了三小时,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长得多。

    他的一双腕骨生疼,不用看也知道淤青斑斑。

    帝王执剑人在履行必要职责时,确实用上了狠劲——这点跟白狼骑截然不同,但也正是现在的他最需要的。

    “做得很好,海德里希。”

    尼禄哑着嗓子出声,一如既往给他的爱将赞誉,“放心,你不需要一辈子都做这样的事。你的才华应属于帝国,不能一直跟一个疯子皇帝绑在一起。”

    海德里希猛地一顿,抬眼紧紧盯住尼禄的红眸。

    “为什么惊讶?”他的银发君主睫毛上还挂有冷汗,但活动手腕时的神情,已恢复往日的冷酷平静,“我以为之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也许可以换个思路,陛下,不一定要走到那一步?”

    海德里希轻轻地说,他几乎像一个溺水者,勉强挣扎出水面,竭尽全力想吸入一口空气,“如果您的……病……确实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或许我可以为您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个远离世人视野和政治中心的地方——”

    他一个不慎,竟将自己最隐秘的想法暴露了。

    还没来得及懊悔,就见银发皇帝皱着眉,一把拽住了男人的领带。

    他被尼禄拉到脸前,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撞上银发皇帝精致的鼻尖。

    “……我希望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只是在开玩笑,或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否则,我必须重新考虑你的执剑人资格。”

    银发皇帝盯着他的双眼,嗓音都微微嘶哑了。

    “我绝不会允许自己以那样的姿态苟活,听明白了吗?我让你成为我的最后一道保险,是因为我相信你知道怎么样处理我,才能保证帝国的利益最大化。有悖于这个目的任何怜悯,我都不需要——如果你一开始没有这种觉悟,为什么要对我起誓?”

    海德里希的薄唇张开又合上。

    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皇帝。

    他心想,就算再转世几百次,也不会再遇见这样专横霸道的人了。

    ……分明是这个人逼迫自己起誓的。

    而且对他的痛苦和请求,完全熟视无睹。

    但是正如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对尼禄决意要达成的一切,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与那双烈火般的红眸对视良久,海德里希最终只能喃喃:“……谨遵您的意愿,陛下。”

    当说出这句话时,他听见心底深处,传来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或许是一条充斥着欲念的锁链,也

    或许是他心中的最后一个妄想:

    一个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仍然可以在往后的人生里,继续注视、接近、乃至拥抱这团光火的妄想。

    尼禄慢慢松开他。

    当放开手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肘,似乎碰到了一些湿润的东西。

    低头一看,海德里希鸦黑的军服袖口,正在不断渗出液体来。

    “等等。”

    在海德里希转身前,他伸手拽住对方的衣袖,然后兀自将衣袖拽起。

    果不其然,在海德里希的腕骨部分,又有血淋淋的犬牙齿印。

    而且还不止一枚,从腕骨到肌肉结实的小臂,都有深深浅浅的咬痕。

    男人手背上,甚至还有不少猫抓般凌乱的血痕,可见当时疯症发作的激烈程度。

    尼禄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陛下,请相信我,实际情况远不如您想象般糟糕。”

    海德里希感觉对方的情绪正在急剧变差。

    他非常了解尼禄的高傲,于是迅速放下袖口,并将这只手臂藏入斗篷。

    “您即使在发病期间,也从未抛弃自己的尊严和礼节。我只需自行包扎,并使用治疗射线,几个小时内,痕迹就会消失。”

    “……让医官来为你处理吧。  ”

    尼禄仍然没有把头转回。

    不知道是不是海德里希的错觉,他的声线低沉了许多。

    “我知道这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不过,你无需忍耐更久……”

    海德里希的旗舰穿过茫茫星海,从前线锚点跃迁返回王都。

    除了正在执勤的驻防部队,几乎所有待命的王都军士,都赶来港口迎接他们的皇帝。

    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到像要冲破天花板。

    但在舱门开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带着渴切,注视从舱门出现的银发皇帝。

    他们绝处逢生的君主,正坐在轮椅上,眉眼一如离开时那样冷淡而秾艳,犹如帝国最高傲的蔷薇。

    半晌,不知道谁先发出了第一声呐喊。

    港口内开始响起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浪潮。

    “——荣耀尽归皇帝陛下!”

    “尼禄陛下万岁!!”

    群情亢奋的呐喊声中,不少从赫卡星系追随尼禄而来的年轻士兵,甚至不得不低下头,悄悄拭去眼角激动的泪光。

    “怎么了?”

    尼禄没懂他们的反应为什么如此激烈,脸上甚至露出一点愕然。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在舱梯下方定住:

    身形仍微微摇晃的白狼骑,正紧紧攥着舱梯最下方的栏杆,眼灯闪烁着朝他看来。

    “……你——”

    尼禄微微睁大眼睛。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没有植入神经动力装置,险些要扶着轮椅把手站起来。

    白狼骑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迈上舱梯,直接冲到尼禄面前。

    “陛下,您怎么可以那样做!”

    白狼骑单膝跪在轮椅前,一抬头就开始激动控诉,但控诉内容却无关自己,“您当时的伤势那么重,怎么能驾驶机甲出征?狼骑竟然也没人劝谏——我现在就要查出当时在德尔斐的狼骑是谁,给他们量身定制最严酷的训练计划!”

    始终跟在轮椅后方半步之遥的狼骑,不由同时打了个寒颤,拿闪烁的眼灯去瞅自己的小主人,期待他能为他们说点好话。

    尼禄唇角勾起,并熟练地倒打一耙:“是你自己从急救舱跑出来的,还是打晕了医官出来的?”

    “是……是医官放我出来的。您看,我现在已经可以抱起您了。”

    说罢,白

    狼骑咬牙忍住骨裂的剧痛,暗自驱动狼骑盔甲,让盔甲辅助自己的手臂抬起来。

    随后,他伸手环紧尼禄的腰,尼禄只轻轻一勾他的脖子,便稳稳坐在骑士的怀中。

    “陛下……”

    人生第二次重大分离过后,骑士终于将失而复得的小主人抱在怀里。

    当他闻到尼禄发间的蔷薇香味时,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包括那些在他带着伤、日夜兼程赶往王都时,脑中一条条列出的控诉事项——他的主人竟然骗他休眠,然后抛下自己奔赴战场——都远不及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体温重要。

    他抱着尼禄,在士兵们的热烈欢呼声中大步前行。

    人群自动为他们的君主让开道路,他便一路穿行,直到走上停泊在港口的穿梭艇。

    狼骑们收起已经无用的轮椅,像一群忠诚的大型犬科动物,亦步亦趋跟随在首领身后。

    海德里希奉命处理提图斯·劳德的交接,并将被关押在囚舱里、面如死灰的劳德家族司令们,正式移交给王都审判庭。

    当他处理好手上事务时,恰巧看见狼骑在人群中穿行。

    银发皇帝扶着白狼骑的肩甲,洁白的指尖轻轻攥着厚实的披风,素来冷冽狠决的红瞳,此刻竟然有种淡淡的疲懒神色。

    他们在穿梭艇的舱梯上走过,很快消失在舱门内。

    海德里希看着这一切。

    他刚为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这种程度的伤口,对一个曾被流放过的帝国军人而言,其实跟被一只激烈挣扎的幼狮抓咬差不多。

    但在这一刻,酸涩的疼痛感,如同无数扎根在心底的尖刺,朝他密密麻麻包抄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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