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凌晨的长安大街上,灯火依旧灼灼辉辉,流光照得整条街宛如白昼,永远有人在为这座不夜城着迷。

    黎孟知很久没被人这么喝了,蒋一凡扶着黎孟知从酒桌上下来,“走好,黎总。”

    “哎,你怎么和路崇宁搞一起去了?当年你不也不怎么看得上他吗?”

    蒋一凡笑了笑,“您想知道啊?”

    “说说。”

    蒋一凡笑道:“我以前可真没有看不上他,只是觉得他没什么眼力劲,他这30年来的人生,拜您所赐,也称得上大起大落。”

    他们的相遇,也算是路崇宁主动找上门来的吧。

    蒋一凡当年没有去北京,后来还是因为帮着黎孟知打点过娱乐圈的关系,手里握了点影视圈的资源,浮沉几年,也有些了名头。

    三年前,有人眼红他手下的他手里资源不断被对家截胡,公司也被挖走好几个核心人物,当时上海有个项目,他带着手下几个艺人赶过去参加,喝到头晕眼花,也没聊出什么结果。他当时是喝大了,进电梯时不稳当地脚一崴,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搀了他一把,“小心。”

    他当时压根没认出这人是谁,听人和他胡邹了两句,真以为是哪个小明星真就相互交换了个名片。

    没想到,过了两天,他真接到了这个电话,“你好,我是路崇宁。”他才翻出那张名片。

    “我至今也就只认识一个路崇宁,知道他跟着您去了北京,也听说过一些事。”

    “然后呢?”

    路崇宁后来多次联系自己,他一直没做好决定,直到他对家的当家花旦接了部商业大电影,这部电影本来谈的是他手下的女演员,他争取了很久,结果只得到了个不出彩的女配。

    他看着路崇宁名片上的“寰宇盛世”,最近几个出挑新人好苗子都是些公司的,他得承认路崇宁这公司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几年风头正劲的“thez”网红咖啡也是“寰宇资本”投的,实力雄厚,不可小觑。

    “您手下所有艺人我都接手,有兴趣我们可以见面谈吗?”他势在必得地给

    他们这次约在了上海最大的一家thez,路崇宁正在拉花,普通的制服围裙给他穿的盘靓条顺,人冲谁都笑的温润谦和。

    “您现在什么处境,您比我清楚,您手下的好些人可都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路崇宁给他做了杯拿铁。

    他摆好杯垫,蒋一凡看着他,“就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黎总,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黎孟知示意他继续。

    “他说,‘我一直十分相信黎孟知的眼光’,我这还是托了您的福了。”

    “我每次问他要不要再走到台前去?当年他也是红透半边天的人吧,他每次拒绝了。”

    黎孟知点点头,让司机送蒋一凡回去,“辛苦蒋总,项目书这周会送去你那的。”

    看来路崇宁多年沉寂,如今重回北京,是不是要开始搅弄这一池春水。

    陈森开的是一个月前被她撞散架了的那辆车,修好后居然看不出太大的痕迹了,她有些烦躁,凭什么留不下印记,“明天换辆车。”

    “好的黎总,现在送您去哪?”

    “回家吧。”用思念筑起的盾牌在遇见他的那天就已经开始慢慢崩塌,脑海里的那个连回忆都抵触的人影最近活跃了起来。

    有些想法悄无声息地发生,又日渐声势浩大,她笑自己做事竟然畏首畏尾了。

    北京郊区。

    几个知名娱乐公司的训练室都这边,寰颂北京的训练室刚刚搬到这边来,袁湘湘刚好在附近和朋友玩完剧本杀,吵着要过来。

    娄萌不解,“你来干嘛?有这时间不如去做个皮肤管理,马上进组了。”

    “不,我去看宁宁哥啊,我好不容易有时间,他耶闲着了,要来要来。”小姑娘在电话里撒着娇,搞得人不好拒绝。

    “得得得,你来吧,我让人接你去。”

    没一会儿,安静上课的人群起了不小动静,“袁湘湘?真的是袁湘湘,她怎么来了?”不少人都认出她了,而路崇宁坐在教室后面,盯着前面表演的人情绪。

    袁湘湘本想尽量不打扰大家,却还是引了众人的注目,她只能笑意盈盈地看着路崇宁,“打扰大家,你们继续,我来听听。”

    前面上课的老师摆摆手,让她到前面去,“各位同事们,大家好。”她大大方方同众人打招呼,未来可能都是一个公司的,没什么避讳的,“你们接着上课,我来旁听。”说着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袁湘湘听了两耳朵,这堂是声乐课,她听的云里雾里的。

    路崇宁悄悄拉门出去了,他昨天熬了会夜,现在有点扛不住了,在外面点了支烟提神。

    没一会儿,袁湘湘也跟着出来了,东张西望在找谁。

    “这儿呢。”

    “宁哥,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路崇宁抬了抬手,直接灭了,“我准备回去了,你怎么来了?”

    “这么快!我都没和你讲几句话。”

    路崇宁笑了笑,“听说你还在公司打听我的行程啊?”

    “啊?谁这么没素质,在你面前瞎说大实话。”

    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和他当年刚来北京的年纪差不多,科班出身,演过几部古装戏,年轻貌美,难得的性格也出趟,不怪邵文淮邵小公子会穷追不舍。

    娄萌见他们都出来了,收起了手机,从车上下来,“二位,下面什么打算?路老师,蒋总去你家,让我们早点过去。”

    “走吧,湘湘也和我们一起。”

    “去哪去哪?”小姑娘走在路崇宁旁边,超过了安全距离,嬉皮笑脸得没个正形。

    “好好走路。”娄萌还得管着她,“去路总家吃火锅。”

    “听说《春满楼》的本子,你拒了?”

    “是,我不太合适。”其实给她的女二很出彩,公司综合评定下来,都觉得她很合适,不过,这是邵文淮牵头的一部剧,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宁哥,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不会惹事。”

    “不用担心,现在这剧已经完全是我们公司主导,邵总那边已经没有话语权了。”

    袁湘湘有点惊讶,懂这话的意思,“你和蒋总买过来了?”

    “嗯,你可以考虑一下,当然要是不喜欢,你萌姐会帮你找更合适的。”

    “你们公司也太好了吧!”

    对,她刚签到公司还没半年。

    路崇宁突然停下,转了下头,“湘湘,你最近太瘦了,要约个营养师调理一下。”

    “嗯嗯嗯。”

    黎孟知手里翻着关于寰宇的资料,“寰宇”的最近一次融资的“明扬资本”的冯添,她记得是她介绍给他的认识的。

    他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她推了晚上的安排,赤咧咧地敲章了他家的门。

    很快,有拖沓的脚步声传来,门开了,“这么快?都买齐……”声音渐渐散在空气中。

    他头发松散地耷拉着,眉目隐在玄关昏黄的暖意里,声声温润细腻,顺带着江南草荇间湿漉漉的和煦,洋洋盈耳,与长相其实不算特别适配。

    她以前就常常好奇是不是南方人说话都会天然的带着调子。

    他一直注视着她,她也看着他。

    里面的人喊了一句,“路老师,你愣着门口干嘛?”

    黎孟知闻到了从里面飘出的火锅味。

    “来了。”

    面前的女人也不再白裙飘飘,如今红唇细眉,精致的裙装,娉婷独立。佳人依旧是佳人,只是瘦了许多,眼底散发着没有一丝杂质的冷意。

    盛年难再,忽然而已。

    “进来吗?”他迟早会遇到她,也设想过他们会在各种巧合下相遇。他倒没想过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找过来,所有阴霾埋进心底,时隔经年,他们又面对面站在了一起,怎么说也是值得高兴的。

    “不进来干嘛来?”她带着一腔的忿然,再无法冷静自持下去。

    这般熟悉的问句更盛当年的骄横冷傲,令人心神动荡,他领她进了门,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

    “坐。”

    房子面积挺大,装修简单到很新,南北通透,基本没什么隔断,一大扇落地窗前的客厅里七八个人围着桌子,已经坐满了位置,她只能在他的位置上坐下。

    她看着杯子里的葡萄汁,她看得出是刚倒的,他还是喜欢喝这种甜甜的汽水,她突然动了要尝试一下的念头。

    路崇宁赶在她把他杯子送入嘴里前按住了她的手臂,“我重新帮你倒。”

    她看着手臂上的大手愣神,这是六年来最近的一次接触了。

    路崇宁从她手里交换了一下,“好了。”他有些刻意地清了下嗓子,“这些是公司的同事,你们不介意多个人吧?这是我……朋友。”

    一圈沉默了很久的众人像是被唤醒了,“不介意不介意,快吃了。”“开得正好,刚好可以吃了。”

    “朋友”两个字,他咬字很清晰,不愧演了那么多年的戏。

    蒋一凡靠着椅子后背,也把他说的“朋友”这两个字囫囵过了一遍,朝着黎孟知举了举手里的杯子,“黎总,上次的合作谢了,果然一如既往人美心善。”

    她和他碰了碰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夸人。”

    “现在你又不是我老板了,路总才是。”

    路崇宁不解地看着两个人,猜想他们应该私下有过什么。

    大家还真没因为她的到来而拘谨,他们谈到公司的内部的企划,黎孟知听而不闻,听到熟悉的名字也没抬过头,专注着碗里路崇宁不停给她添的菜。

    “《春满楼》湘湘不接,就要安排其他人试镜了。”

    袁湘湘有身为女演员的自觉,动了两筷子就开始玩手机了,“啊?宁宁哥,我先看看剧本,行不?宁哥?”

    黎孟知终于抬头了,一张倩丽冶艳的脸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目光却不掩饰看着她对面的袁湘湘,多年身处高位,眼睛里没有了女子的娇柔,高不可攀压迫感顿时袭来,袁湘湘茫然地看着她,又回头看路崇宁,“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大佬你怎么这么盯着我看!”

    “没,你吃你的,多吃点。”路崇宁摩擦着水杯的边缘,笑容纯净,他右手在黎孟知后背拍了拍。

    他身上没了以前那些野心、不甘和想出头,只剩了这份骨子里就带着的温柔,被他慢慢沉淀成了不骄不躁的安暖和自信,形成他的独特之处。

    可明明他现在更多地是在和钱权打交道。

    一群人吃完火锅,本来说好打个麻将,来两把游戏,结果都被路崇宁赶走了,连助理要留下来收拾餐厅也被赶走了。

    她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睡着了,路崇宁一直在她面前坐着,看了她很久,回想他们是怎么走到那最后一步的。

    整整六个季节轮转,他怀着不安和忐忑在心底悄悄思念她,从没想过,她有一天还能再躺在他身边。

    直到她的手机被一个一个未接来电填满,他才舍得叫醒了她。

    她懒懒地接过手机,“严齐?怎么了?”

    “黎先生今天晚上到,您要去接机。”

    “我爸回来了?好,知道了。”黎孟知不急不缓地回道。

    她挂了严齐的电话,就看到了来自韩晨一长溜的未接来电,在这档口,他又打了进来。

    她站起身,松松筋骨,等响了好几声才接了起来,“韩晨怎么了?有事?”

    “知知姐,我今天生日啊,你要过来玩吗?”

    “你在哪里呢?”

    对面的人听到这话,有点兴奋,“在三里屯,你要来吗?我去接你?”

    她没犹豫地拒绝了他,“我有点事,过不去,你好好玩。”

    对面的人失望地妥协了,“好吧,那你不要太累,早点休息。”

    她挂了电话,给严齐发了个店名,让他去把韩晨的单买了,又简单翻了下其他的消息,直到后面的声音传来,“醒啦?”

    “嗯。”

    “韩晨是华越的那个韩晨吗?”

    “你认识他?”她最近都没怎么约过韩晨。

    “见过几次。”

    路崇宁卷袖子准备收拾餐厅的一片狼藉。在同一个空间里,他得自己找点事做,她审视的视线他一分钟都受不住。

    客厅的风光模糊了她的轮廓,终于才能和脑海里她鲜眉亮眼的样子重合起来。

    她到底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些什么呢?

    黎孟知也走过去,看着那一柜子的各种奖杯,装得不经意,“这几年怎么样?”

    “还行,这不拜您家所赐,现在才敢来北京。”往事无法随着时间消散,他容忍阴霾、克制想念,同时也再无少年的恣意,那些晦涩的爱意到头也成了藏于时光的冰山一角。

    可她这个人天生骄纵不羁,“还是手下留情了,你还能转圜到有现在的地位,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连累到今天吃饭的这些人?”

    路崇宁只觉得荒诞,“知知,你当真有如此恨我?”

    黎孟知看着他,“不,是你不放过我!”路崇宁只能心里暗暗叹气,到底以回忆建起的云塔高楼终敌不过岁月侵蚀。

    黎孟知静静地倚在吧台旁,看着他的背影,涓涓水流好似冲刷在她的心上一样,“舟舟的事,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手里的盘子落在水池里,刺破耳膜,路崇宁眼睛里少了许多温度,所剩的余温再燃不起这冷清的黑夜。

    他终于转过了头,恢复了一贯的温润明澈,“我为什么要解释?”

    即使他们当年的相遇并不光彩,可从年少密语到鲜衣怒马,再不想承认,她也曾一见倾心,有潮湿蕴了眼眶,那些纷争,那些藏怒宿怨,痛苦又久远,宛如上个世纪的事情。

    经历的多了,才知道那些不合时宜的相遇都是遗憾。

    “温省舟的事我很抱歉,但和我无关。”对于已经离世的人,他再怎么着,也说不出一丝一毫的责怪。

    时间还是刻在了脸上,一笔一画。真实的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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