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快醒来……”

    “大夫说,你今日若再不醒,便醒不过来了,姐姐……我好怕……”

    觉树感觉到有人在悉心擦拭她的双颊,湿湿凉凉的,很是舒服,紧接着这股湿凉的触感一道了她的脖颈处,她皱了下眉,手指曲起

    忽地,她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

    “姐姐!”

    乌若淳惊喜地看着她,眼睑下有一圈乌黑的印记,面色有些白,他破涕而笑,将手上的巾帕扔下,双手捧着她的脸。

    觉树茫然地看着他,又扭头看了看周围的摆件,这是她在乌府的寝屋。

    骤然腹部传来一阵痛感,让她的脑子清明了些,想起了自己身上这伤是如何来的。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苦涩,眼眶渐渐泛红。

    “姐姐?”乌若淳见她神情不对,急切又无措:“怎么了?”

    觉树眨了好几下眼,极力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让自己想些高兴的事。

    “没事,疼的。”她吸了吸鼻子,转移注意力,问道:“我躺了多久了?”

    “两日。那日医馆的李大夫差人传话,说你性命攸关,我便立时赶到了那里,等你伤处理好后,就将你带回了府中,外面太危险了。”他的目光沉了沉:“爹爹明明向我保证,你不会再受到伤害,可你还是差点死掉,我不会再相信爹爹了,姐姐,以后我会亲自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着你。”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好。”

    “姐姐,爹爹说你这回还是被同一批人刺杀的,可知道是谁?”

    同一批人?乌朗倒是会替宋玄烛遮掩,她这般想道。

    “不知。”

    乌若淳叹了口气,气愤道:“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我非得杀了她替姐姐出气!”

    “若是那人权势很大呢?你恐怕都近不了他身。”

    “那又如何?只要能替姐姐出气,我豁出这条命又何妨?”

    觉树脸上有些动容:“傻子。”

    她将手抬起,想摸一下他的头,乌若淳看懂了她的想法,主动弯下腰。

    “我不需要你为我出气,你好好的便好。”

    死了这一次,她才方知活着是多么好,亦让她对死亡心生畏惧。

    她揉了揉他的头,正要将手放下,落下之时却又被凌空抓住。

    乌若淳抓住她的那只手,温柔缱隽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双耳红得滴血:“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我不能没有你,我想让你好好的。”

    话落,他又觉羞涩,迅速将她的手放下,不敢看她,只胡乱说道:“姐姐饿了吧,我去命下人给姐姐准备些吃食。”

    他匆忙地站起身,出门时与正在进来的李大夫撞了一下,他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药箱,这才放心出去。

    他落荒而逃般地在这庑廊下疾走,转了几个弯,到了尽头阴暗无光的地方,这才停下了步子,他扶着旁边红色的圆木柱,目光幽暗下来。

    他方才在说什么?是疯了吗?他是知道她是个假冒的啊,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姐姐,知道她来到这里别有用心,可为何他方才心会跳得这般快?为何会看见她醒过来时这般激动?

    他皱眉,滑坐在地上,背靠着那根红色的圆木柱。

    他盼了这么多年,才将乌苏灵盼回来,即便知道她是个假的,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这么多年的念想投注于她身上,会因她偶尔给予的关怀而高兴许久,会不自觉地想要对她好,想将这么多年缺失的全在她身上补回来。

    在知道她性命危已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天要塌下来了,上天好不容易还给他一个姐姐,却又要将她夺走?他承认,他慌了,他怕她死去,怕这世间唯一的念想没了,怕日后再无人关心他,那可真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当他看见她醒来时,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快要逼疯他,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将她牢牢看住,不准让任何人再伤害她,不准任何人觊觎她,那是他的姐姐,也只是他的!

    乌若淳仰起头,将头碰到身后的柱子,阖上双眸。

    “宋觉树,日后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你能一直陪着我吗?我不能没有你啊,姐姐。”

    觉树看着手背方才被乌若淳吻的那一块有些愣神。

    “他怎么了?”

    觉树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李大夫温和地笑着朝她走来。

    “李大夫。”

    “方才进门就听人说乌小姐醒了,身子可好了些?”

    “除了腹部还有些疼痛其他都无大碍。”

    “乌小姐这也算是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日后可更要当心些啊。”

    “我知晓的,还要感谢李大夫的救命之恩。”

    “不必,在下也是收了乌大人的金钱,自当尽力,小姐请将手放过来,在下替小姐把个脉。”

    “唔。”

    觉树将手翻过来,看着他替自己诊脉,很想问问他那日将她救回来了,那捅了她一刀的人现在如何?他是死是活?可又觉着烦闷,不想去问关于他的任何事。

    李大夫给她诊好脉,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说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觉树提起心,听他这语气,怕是不好的事,难不成是宋玄烛他……

    “但说无妨。”

    “乌小姐要留心些府上的大公子。”

    闻言,觉树心中松了口气,但又对他此话很是疑惑:“为何?”

    他压低声音:“前几日他来我那医馆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味,此香与小姐之前找我验的那沉香味道相同。”

    “什么?!怎会……”

    她不敢相信,乌若淳一直以来都待她这般好,那让她陷入梦魇的沉香怎会是他所为?她一直都认为那是萧氏做的,难道是她错判了?!不会的!她不信!

    “当然,也许是在下年纪有些大了,记性不好,记错了,若真如此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觉树这才释然,真的是他记错了吧?

    李大夫说完后,便收拾好药箱,站起身准备离开,兀然,快到了门口时,他停了下来,回头轻声说了一句。

    “他还活着,多亏了你摘到的云菱花。”

    他……还活着……宋玄烛吗?

    觉树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喜是忧,她很想去问问他为何要捅她一刀,她气,她恼!可她又害怕见到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夜里,更深露重。

    少女躺在床上眉头紧蹙,额头沁出冷汗,不停地摆动,口中一直在喃喃地说着两个字——不要。

    她做了噩梦,这次的梦境不再是那些过去的记忆,而是一把匕首和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眉眼冰凉,好似极厌弃她,将手中的匕首,一下下捅在她的身上,她感受不到通感却因那少年的眼神而心痛,眼中不断溢出泪水。

    她看见自己身下满是殷红的血,绝望地摔倒在地,紧接着那个少年掐住了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让她不能呼吸,她看见他眼底的兴奋与疯狂,浑身颤栗。

    死亡的恐惧将她淹没,眼前愈来愈黑,一黑一白两道鬼影幽幽地向她飘来,手上拿着沉重的锁链。

    她好似听见他在耳边说了一句——“你敢逃,就是这个下场。”

    她猛烈地摇头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兀然,她听见有人在轻声唤她,一阵天旋地转,她睁开了被泪水模糊的眼,眼前渐渐清明。

    “阿树?阿树?”

    她看向坐在床边的那人,瞬间惊恐地缩到床角,将被子抱紧,身子抖成筛糠。

    “你……你来做什么?”

    宋玄烛敛眸看她,眉心微蹙,想要碰她又见她缩起来的身子,将手收了回去。

    “我来看看你。”

    觉树怀疑地看着他,心道,这个疯子深更半夜地来找她,是嫌捅她的那一刀不够没把她杀死,这又来补刀了吗?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她扭过头,下逐客令。

    “我醒来后,问了李大夫,他说你是去替我采药才离开的。我错怪你了,抱歉。”

    “……”

    “阿树,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病,这是真的,不是在和你玩笑。流着宋王室这一脉血的人都有病,骨子里嗜杀、嗜血,时而会疯得失去理智,我亦如此。”

    觉树默然,心中有些沉闷,好似确实如此,她名义上的君父——宋国前国君亦是暴虐成性,而她的一些兄弟姊妹亦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

    “宋王室这一脉的疯病大多会于及冠亦或及笄后展现出来,但我比他们都早,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那一年我刚被送入王畿为人质,自那之后,我便会时常发病,我比宋王室所有人都病得厉害。”

    少年神色淡漠地说出这些话,他低下头凝视着乌黑的地面,本就幽深的眸子愈发骇人,他问:“你知道为何我说我比他们都病得厉害吗?”

    觉树抱着锦被,摇了摇头:“为何?”

    说了这许多话,终于收到了回应,他粲然一笑,抬起头看她,张开薄唇,声音带带着笑意。

    “因为我把他们都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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