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觉树一脸茫然。
乌若淳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走至梳妆台前拿过一面铜镜。
“你自己看看。”
觉树接过铜镜,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
“……?!!”
她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镜中这般憔悴的人是她?!好似有点……丑?
“姐姐,方才我也唤了你好些声,你就是醒不过来,整个人都在发抖,身子也凉得紧,我都准备唤那两个婢女去请医师了。”
乌若淳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温病,估计只是受凉了。”
觉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头刺痛了一下,她的眉头紧锁,扶着额,再次想起了方才梦中的事,那种感觉是这么的真实,就好似真实经历过一样,可是,为何她偏生就是记不起来这段记忆是在何处发生的?
“姐姐,我瞧你身子不大舒服,要不今日的晚膳你就别去了罢,我去帮你说一声,你好好休息,过会儿我让膳房的下人将饭食送至你屋内。”
觉树思及片刻,还是决定去,毕竟这头一回替她接风洗尘的晚宴她若是不去的话,着实有些不大合礼。
“不了,我收拾收拾,过会儿同你一道去罢。”
“姐姐,你的身子真的撑得住吗?”
“嗯,没事的。”
半刻后,觉树收拾妥当从屋内出去,与侯在门外的乌若淳一同前往正厅,她在脸上擦了些脂粉掩饰掉面上的灰败,除了嘴唇仍有些许苍白外,其他都一如往常。
路上,许是为了让她从方才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乌若淳一直在同她说笑,时而说些燕华这片儿的趣事,时而扯些他们年幼时的故事,说时眉飞色舞的,一副极为高兴的样子。
觉树就在一旁默默听着,将他话中的透露的信息记下来。
她看着少年开朗的侧脸,嘴角也随之上扬,她想,他可真是她见过的人中最为活泼纯善的了,他的笑如同一簇灼热的篝火融化了周围一片寒冰。
但,此刻的她万万想不到,这个温暖了她片刻的少年有一日会变得那般冷酷无情。
侯在前厅门前的婢女将帘子打起让他二人进入里头。
还未迈进,就听得一阵欢声笑语自里头传来。
觉树抬脚迈入,里头的笑声自她出现后渐渐变小直至彻底没了声音,里头坐着的几个人纷纷朝着她这边看来,然后相互交耳窃窃私语。
她端正地行了一礼。
“见过主母及许姨娘。”
觉树抬眼看向坐在萧氏身旁的女子,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两岁的男婴,想来这便是那三位姨娘中最为受宠的许氏了。
“快来,方才听下人说大姑娘方才被梦魇着了?瞧瞧,这小脸都白了不少。”萧氏招呼着她坐过去。
觉树弯了弯眼朝着她走去,腹诽道,她这刚梦魇完,这么快消息就传到萧氏耳中了,看来,这萧氏还真是一直在盯着她啊,还真是让人……膈应。
但她面上不显丝毫,乖顺地坐在萧氏身旁,乌若淳则挨着她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这席间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不难猜出这二人便是乌玉珍与乌松青了。
他们二人看上去都很是内敛,每每觉树朝他们看过去的时候,他们都会慌张地低下头,让人心觉好笑。
“我瞧着大姑娘长得是越发标志了,还记得大姑娘幼时走的时候面上有好大一块红斑,很是骇人,如今倒是见不着了,真是上天垂怜,没可惜姑娘这幅美人胚子。”许氏笑着打趣。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这话落在觉树耳中就有些不舒服了,可能因着她是假的乌苏灵,所以不由心慌起来。
萧氏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故作不经意地接话:“是啊,大姑娘这面上的红斑是如何掉的?之前倒是未听老爷提起过。”
觉树的心中一凛,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她该怎么回答?她怎么知道这红斑是如何没的?
“姐姐前些年在楚国寻访到的名医给了个方子,只需每日用那方子洗面,久而久之脸上的红斑便会淡去,现在看来已是完全没有了。”
乌若淳淡淡地瞥了一眼萧氏,旋即回头笑着看她:“姐姐不用羞于言说,你现在很好看。”
他的目光十分真挚,惹得觉树面色一红:“确实如此,之前一直用个方子净脸。”
许氏见他二人关系甚笃,调笑道:“这么多年不见,这俩姐弟关系还这么亲近,想来这双生子是要比寻常姐弟近些。”
“哈哈……,在说些什么趣事儿呢?”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笑声朗朗地走了进来。
萧氏原先还想继续追问,却被这声音打断,她立时在脸上堆满笑意,目光柔和缱隽地看向门口,软声细语地:“老爷来啦,方才正说着这大姑娘的事儿呢。”
觉树侧头看向来人,一身玄色深衣,腰上别着块翡翠双兽纹玉佩,下坠着些流苏,走时随着风摇摇晃晃的,朝上看,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中人之资,不甚出众,但周身气度不凡。
她随着身边的少年站起身,微微行礼。
“见过爹爹。”
“灵儿回来啦,爹爹事儿忙,未能及时迎接,可有怪爹爹?”
乌朗一派祥和地走至她面前。
若非事先听宋玄烛说这乌朗是知晓她是假冒的,恐怕她就要信了他这番话。
她抬眸故作一派温婉贴心的女儿模样:“怎会,爹爹事儿忙,女儿都是知道的。”
乌朗在她抬头之际,目光凝了一瞬,他兀然想起下午宋玄烛临走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乌朗,今夜有份大礼要送给你,你且看着吧。
他看着面前姑娘的脸,眸中闪闪烁烁,眉心微微蹙起,但很快又敛下,内心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她……真是像极了那个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与记忆里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父亲。”乌若淳恭敬地端身行礼,看似知礼体贴,实则冷漠疏离。
乌朗收回神,看向旁边的乌若淳。
他的脸与旁边的少女的脸乍一看很像,但又有许多不同,乌若淳是他的亲儿子,但……这个少女究竟为何会这么像那个人?为何会有一张与乌若淳这般相似的脸?!看来,要找时机问一问这宋玄烛了。
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多年的官场之道让他不露分毫地掩下心中地这些疑问,摆出一副慈祥地笑,让他们自行落座,然后走至萧氏的另一边坐下。
“老爷,方才啊,妾身正与妹妹说着这大姑娘变得越发好看了,您瞧着呢?”
萧氏一边摆手让一旁侯着的婢女退下,亲自替乌郎置弄碗筷,一边笑着提起方才的事。
闻言,乌朗隔着她又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觉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是瞧着比幼时好看了许多。”
“老爷没发现大姑娘幼时脸上带着的红斑没了吗?”
“哦?这多年不见,倒是没注意过这个,但瞧着和淳儿极像,一看便是随了她娘,只是幼时没有长开罢,我记着她娘也是极好看的。”说完,他出神了一瞬,似是在忆亡妻之容。
萧氏一听他提起上一任妻子,身子骤然滞了一瞬,嘴角的笑都变得有些紧绷,顿时闭嘴,不再言语。
觉树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正欲将垂在身侧的手拿上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边少年的手,温热的触感与宋玄烛那刺骨的凉截然不同,她偏头看向身边人。
乌若淳同样看了她一眼,温和一笑。
觉树疑惑地转回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方才好似看见了他眼中那稍纵即逝的戾气。
“姐姐,吃肉。”乌若淳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入她的碗里。
她再看他一眼,道了声谢,回头时摇了摇头,想到该是白日里的梦魇让她有些心绪不宁,这才产生了这般错觉。
他这般无邪的少年怎会露出那种眼神?
夜里起了风,吹得这府院里头树木上葱绿的树叶沙沙作响,二月的风仍是冷得刺骨,自袖口灌入里衣,引得觉树瑟缩了一下,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前头的婢女提着盏灯笼为她引路,但这点光亮仍是很暗,仅仅只能照亮这周围两步之内的距离,正逢今夜云层厚,遮掩住了月光,路上漆黑一片。
觉树特意让那婢女走得慢了些,她怕黑,夜路向来不敢走快。
“小姐怕黑?”
婢女看出了她面上的不安。
“唔。”
“那方才离席之时,大公子想要送小姐回屋,小姐缘何拒绝了?”
“也不远,我一个人可以回去的。”
觉树想起方才乌若淳的神情,他好似因为被她拒绝了而有些伤心,心下觉着好笑。
这个“弟弟”可当真是黏人,虽已有十六了,却还跟个孩子似的,但莫名的,她并不抗拒他的亲近,许是在母亲死后她再也没感受过这种亲情,即便这暂时的亲情是她顶替别人,窃取来的。
及至屋前,觉树从婢女手中接过灯笼,让她退下,独自走了进去,她不喜夜间留不相识的人待在她的屋内。
甫一踏入门内,一股熟悉的白芷香萦绕在鼻尖,她正欲抬起灯笼看清里头人的模样,兀然“扑通”一声,手腕被人抓住,灯笼被打落,身后的门也旋即被合紧。
觉树心中一惊。
“宋玄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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