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横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自是要救的，只是，若能借此事让吴相公露出些马脚，为殿下回朝扫清障碍，想必更能让殿下开怀。”
几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那么如何栽赃嫁祸呢？
“枢密院那边，咱们到底势弱，此事还需让吴相公主持。”张自横对严迪道：“文元，将此奏章抄一份，送到吴相府上，请他定夺。”
“是！”
吴归远昨夜被召入宫中与官家和二殿下探讨西北农事。
华州今春误了农时，当时农官商讨出了几个法子，一是利用淤泥田种莲藕，二是由官府将别处存着的种子借给当地还想务农百姓，抓紧播种，若是还能赶上今年收获，再将新打的种子还给官府。
都是好法子，除却早春的暴雨，到如今也一直算是风调雨顺，昨日华州知州杨铭恩，已经上报了金秋预计的收成。
对的，就是原来河中府知府杨铭恩，当时事出从急，见河中府受损不大，瘟疫也已稳定，便将他就近迁入华州，职权虽有下调，作用却非比寻常。
“杨大人果然稳重干练，华州各地恢复极好，救回的百姓也已安抚，昨日他信中言及今秋收成还算乐观，只是仍需请朝廷蠲免。”赵瑞将奏折内容简单概括了一下，主要是说给自己光占着位子不操心的父皇。
官家点点头，“吴爱卿怎么看？”
这句话他可说的太顺嘴了，从张皇后薨逝以后，不是问吴爱卿怎么看，便是问太子怎么看。只是这大半年，已经问不到太子了。想到这儿，官家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山中修行的大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吴归远早就习惯了官家屁股坐在皇位脑子不知在哪儿的状态，丝毫不影响他自说自话：“华州等地能有收成，已是意料之外，经此天灾，自当蠲免。三司已在计算，约莫后日便能拟出章程。”
“父皇，张大人当初极力主张调杨大人至华州，又提出了借苗之法，华州能有眼下成绩，他亦是功不可没。”赵瑞天真道。
“正是。”吴归远嘴上应和，面色如常，心里却觉怪异。不知从何时起，二殿下和张自横走得极近，虽说他们以前也不曾有过龃龉，但相敬如宾和亲密到底不同，让这个叱咤朝堂近三十年的老狐狸觉出一点危险。张自横那一帮人，一天天像打了鸡血，但凡旧制有点疏漏，就咬住不放，吴归远这半年过得极不舒服，比太子在时还不舒服。
出宫的时候天已黑了，吴归远仰头看着天上皎皎明月，脑中闪现二殿下那极力推崇张自横的样子，突然觉得没意思。
圣人云五十而知天命，自己如今已过了八年，却越活越不明白了，跟他们争来争去图个什么？不如让他们唱独角戏去吧！
于是一回家，他便“病”了。
严迪到相公府上的时候，恰好碰到太医从里面出来，正是给太子殿下日常看诊的胡太医。他从前出入东宫时曾有过几面之缘，故尔上前见礼道：“胡太医。”
“严大人。”胡太医也认得他，这位最近可是太傅身边的红人。
“胡太医来看吴相公？”
“正是。”
“不知相公身体是何问题？”
胡太医心中呵呵冷笑，心想我也没看出来。但是话肯定不能直说，毕竟是快六十的人了，大问题没有，小问题还是能找出一些。
“忧劳过度，犯了眩晕之症。”
严迪上前一步，低声问到：“可是严重？”
胡太医没躲开也没凑近，只是不着边际地说了句，“到底有些年纪，底子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滑不溜丢。
严迪对这些奸猾之人很是不齿，不过问句话，遮遮掩掩，生怕担一点责任。
二人别过，严迪将奏折送入宰相府中。
吴家管家将他迎入待客厅中，“严大人稍候，小人去禀报相公。”
“吴管家请便。”
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吴管家便回来了。
“严大人，相公请您入内。”
吴归远躺在床上，半闭双目，看着很是虚弱，屋里开着窗也散不去浓浓药味。
“吴相公身体有恙，文元实在不该叨扰，但此事，确实耽误不得。”
“该是老夫惭愧，把一干事务都推给希言（张自横表字）兄了。不过文元见谅，老夫眼下晕的很，看不得这奏折，不知是何要事？”
“凤翔府秦知府上奏，有人告密太子殿下被匪人藏于深山一寨中。”
“什么！”吴归远闻言惊坐起，“哎呦！”又头痛跌回床上。
吴管家赶紧上前询问，吴归远摆摆手，“老夫无事！竟是有了太子殿下的消息！”后半句是对着严迪所说。
“正是！太傅说，此事重大，如何营救殿下，需得请您定个章程。”
“老夫有愧啊……不过，为何说营救？老夫刚刚漏听了什么吗？匪人有提什么要求吗？”
“不曾。只是一句话。”秦言上奏的时候，把那封信也附在奏折之内了。
“‘太子在此寨中’，这话没头没尾，也不知对方何意。”吴归远捂着头想了片刻，“不管真假，总要去看看。老夫的意思，匪总是该剿，不若让秦言先领兵去看看，若是太子真的在，再设法营救。希言兄如何说？”
“太傅也是这样想，只是不知，要不要调禁军相护。”
“若确认消息为真，定要出动禁军保护太子殿下。”
“那，调哪一路禁军？调多少人？由谁领兵？”
“这可难住老夫了，若老夫好一些，定马上去政事堂与各位大人商议，但是眼下，哎，实在不支呀！还望希言兄多担待。”
“这就够了。”张自横听完严迪的转述，露出似开心似悲痛又似解脱扭曲的笑容。
“您的意思是？”严迪不解。
“吴相公让秦言领厢军剿匪，这意思还不明确吗？”张自横反问他。
严迪想了半天，却有些惊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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