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院的庭院静悄悄的, 唯有厅中传来稚童哭哭啼啼的声音。
英娘的脸颊慢慢红肿了起来,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
愤怒之后是不甘,不甘之后又是木然。
“阿娘,我要阿爹, 我要阿爹……”
莫麟抓住他母亲的袖子, 哭求道。
英娘看着儿子, 摸了摸因脸颊疼痛而落下的眼泪,强忍脸颊上火辣辣的不适,耐下心来再次哄他“那谢叔叔已经去邕州救你阿爹了。”
“阿娘骗人,阿娘根本不喜欢阿爹,阿娘嫌弃阿爹, 根本不会救阿爹的……”说到这, 莫麟伤心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麟哥儿, 不是这样的,你别听方才那个女人胡说八道……”
“阿娘就是骗人,就是骗我, 我再也不喜欢阿娘了!” 莫麟大吼这么一句话后,推开他阿娘的手臂,往厅外就跑了出去。
英娘连忙追了出去,生怕儿子跑出院外。
见儿子是跑回了房,把房门关起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想起方才翁氏那句句挑破她心思的话, 心虚在心底缓缓浮现, 双手更是不受控制地发颤。
她蓦地握紧了手, 可依旧没控制住发抖。
她没错的……
没错的……
望着紧闭的房门, 陆英娘想到入侯府的这段时日来, 对儿子的谎言一个接着一个, 她没了勇气去敲门。
陆英娘最终没有敲门,只守在了门外。
院中的几个下人似乎都随着翁氏走了,整个院子除了她外,安安静静的,只隐隐约约听见麟哥儿在哭。
许久之后,她情绪渐渐缓了过来,可想起了翁氏提起的邵倞,不知又联想道了什么,面色瞬时煞白。
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麟哥儿这么个血浓于水的亲人,没有别人了,所以她最在意的就是他了。
她今日惹恼了翁氏,翁氏若是一气之下,想让他们母子做诱饵,引出那邵倞,又该如何是好?!
毕竟翁氏的心肠也是毒的,既然能对她下毒,又有什么狠毒的事情做不出来的?
况且以那邵倞的为人,既想要翁氏,便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会放过翁氏,又会放过她和麟哥儿吗?
思及此,陆英娘顿时惶惶惕惕。
翁璟妩回了院子,便见澜哥儿朝着自己迈着小短腿跑来,她把所以的脾气都敛在心底,蹲下身子,面待笑意地把他抱了个满怀。
“阿娘~”小奶音糯糯的。
翁璟妩亲了亲他软乎乎的脸颊,温柔的问“睡醒了呀?”
澜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口齿不清的说“醒了,想阿娘。”
翁璟妩好久都没听他提起过谢玦了,便问“那爹爹呢?”
“贴贴?”澜哥儿头一歪,努力去想爹爹是谁,好半晌后,似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爹爹,小嘴儿一扁,好像要哭了“澜哥儿想贴贴。”
翁璟妩见他想起的谢玦,心里也欢快了些。
总不能谢玦万分凶险的回来后,竟发现儿子不认识自己了,那多伤他的心呀。
翁璟妩把澜哥儿抱到小凉亭中坐了一会后,院子外有婢女拿着一信走入了褚玉苑,停在了亭子外一礼“主母,清尘院的陆娘子让奴婢把这信送给主母。”
说着,呈上了信。
明月去取时,也让婢女退下了。
翁璟妩似乎早有所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后,便拿了起来打开。
纸上所写,便是那牧云寨贼寇,也就是陆英娘口中名叫邵倞贼寇的信息。
有性格脾气的描述,也有样貌描述。
纸上说邵倞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身高约莫六尺,喜爱穿深色衣裳,样貌俊美,不是阳刚的那种俊美,但也不是阴柔那种俊美,是一种像是会蛊惑人的样貌。
而在瀚云寨中,掌管大局的人不是寨主,而是他这个二当家,也是瀚云寨贼寇信服之人。
邵倞极其自负,且行事乖张,偏执,所想要之物,必然是费尽手段也要掠取到手。
翁璟妩看了这些内容后,面色凝重地把纸张给了明月,明月接过看了一眼,脸上一沉。
“娘子,会不会是那陆英娘夸大其词了,想要吓唬娘子?”
翁璟妩琢磨了一下,随而摇头“她不敢,虽然她嘴上也说那什么二当家是奔着我来的,可她既然又把这信息给了我,心里必然也是怕的,她想借我的手解决了二当家这个隐患。”
想了想,她又说“再者,就这么点儿信息,她能有什么可造假的?”
余光暼了眼纸张“先拿去烧了。”
明月应了一声,然后退下。
翁璟妩摸了摸澜哥儿的脑袋,思绪渐渐飘远。
极其自负,且行事乖张,偏执,所想要之物,必然费尽手段的掠取到手?
若真如此,那么这个人到金都,还真的是冲着她来的。一日不抓到此人,此人便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可又要如何去抓呢?
庭院外树木的树杈之间,有蜘蛛结了网。
约莫因有枝叶遮掩,所以不是很明显,有小凤蝶缓缓悠悠地飞着,丝毫不知前面有什么危险的陷阱等着它。
没有任何意外,不多时,小粉蝶落到了蜘蛛编织网中,即将成为蜘蛛的网中餐。
翁璟妩觉得自己与那粉蝶好似是一样的处境。
但转念一想,那贼寇能设下陷阱抓她,那她也是能设下陷阱反抓他的。
自负的人往往自大,且自信过度,肯定会露出马脚的,她只需先把人手都安排好,然后再等那人来找她。
金都繁华富贵迷人眼,晚上的街道更是熙攘热闹。
洛小郡王在年初的时候便听父亲的话从骁骑军中退了出来。
等到五月底听说骁骑军出征邕州的时候,才约莫知道父亲为什么忽然让他退出骁骑军了。
对于这种逃避的行为,洛小郡王觉得不耻,也就与父亲吵了起来。几个月过去了,父子俩每次见面都会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天听闻邕州一战,谢玦胜了,洛小郡王才算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不想面对他父亲,所以白天黑夜都不想待在府中,打马东街西街。
身旁有几个好友,有人侃侃而谈“要是小郡王这回也去了邕州,没准也还能立下功绩。”
“可惜了,不过想想,郡王怎会允小郡王去邕州平乱。”
洛小郡王摇了摇头,说“送我入军中的是他,逼着我从军中退出来的也是他,搞不清楚这老头在想什么。”
好哥们一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无非呀,就是担心小郡王的安危。”
几人都无奈地笑了笑。
洛小郡王摇了摇头,说“罢了罢了,说那么多也没用了,但好在谢侯打了胜仗,这比什么都重要。今儿个我高兴,我请你们到酒楼好好的撮一顿。”
几人立刻起哄“走,去最大的酒楼狠狠的宰小郡王一顿!”
几人双腿夹马而去,但这时忽然有不远处有鞭炮响起,几人的马微惊,他们正要停下,等炮仗响完了再往前头去,但却不想有鞭炮直接飞来,打到了其中一匹黑马的腹部上。
刺耳的响声本就让马有些惊了,现在与腹部一痛,惊得马猛然抬起前蹄嘶鸣,马背上的人连忙拉住缰绳控制,但黑马还是往前蹿去。
洛小郡王惊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随后快速策马追上去。
前方路口有贩夫赶着一辆放着布匹的木板马车路过,听到一声高喊的“让开”时候,抬头望去,便见有一匹受了惊的大黑马朝着他这处奔腾而来,贩夫脸色蓦然一变。
眼见马就要撞过来了,慌急之中,贩夫拿起车上的木棍跳下马车,朝着马前脚就狠狠挥打而去,速度快,且狠。
马前脚被一棍子下去,庞大的身体还是往前摔去,马背上的人当机立断的跳马。
大黑马撞到了木板车,车上的布匹掉了小板车,随而黑马继续滑上前,在撞坏了两个摊子后,马才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男人也在跳马的时候摔在地上。
好在也有些身手,才不至于摔残。
贩夫也不去看那摔倒的黑马与男子,而是连忙把落地的布匹搬回马车上。
赶来的洛筠与其他两个好哥们连忙下马,他见那个好哥们已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后,松了一口气,也就顺手把地上的布匹拾起。
才拾起布匹时,愣了一下,但下一瞬便被贩夫立刻抢了去“不劳烦这位爷了,小的自己来就好。”
洛筠愣神间,贩夫已全部把布匹搬上了马车,不再停留,赶了马车便走。
洛筠则略有所思的看着离去的马车。
那布匹很重,重得好似在布匹之内藏了东西一样。再结合那贩夫的紧张的反常举动,布匹绝对有猫腻!
“乌云,乌云!?”
这时,身后的几声呼喊把洛筠喊回了神,他转过身,便见好友蹲在那倒在地上抽搐的黑马身旁焦急的唤着。
黑马抽搐的想要蹬蹄子站起,但前蹄却好似动不了了,怎么都却站不起来,只能痛苦的嘶鸣。
洛筠在军中,也在严格如谢玦的手底下待了快两年的时间,警惕性比普通的纨绔子弟要强了许多。
洛筠凝着脸走到了黑马旁,往黑马抽搐发抖的前脚摸去,摸到了关节处,面色瞬间一沉。
——骨头断了。
这在惊慌之中,没有丝毫准备,一棍子就把马脚给打断了?!
寻常人哪里有这等力气?
洛筠面色严峻,倏然站起,看向另外两个朋友,让他们附耳过来,然后压低声音,快速道“方才那一马车的布有猫腻,我怀疑是他朝派来的探子。我现在就追去,沿途会留下新安郡王府的记号,你们立马去新安郡王府与我父亲说,让他派几个身手敏捷的人循着我留的记号寻来。”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转身便往人群中而去了。
两人也不敢耽搁,一人留下照看,收拾残局,一人立即策马去新安郡王府转告这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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