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妍屋里回去后,沈蔚拿出了那本带回的手抄经书。滁州一行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她必须得告诉父亲。

    翻开那些书信,她思索片刻,叫芸香拿来了纸墨,执笔伏案认真写了起来。

    完毕后,她才将东西拿到父亲书房,并将见到陈安的事一一相告。

    沈寰捏着书的手微微发白,静默半晌,才问她:“那陈安说的话,你觉得如何?”

    “真假难辨。”沈蔚拧眉道,“他说他手上还有别的证物,这月会来京城找我,要是他真能拿得出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沈寰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参合到这桩事情上,“你伯父家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奢靡铺张?”

    沈蔚点点头:“就是京中都见不到几户,祖母寿宴时,一桌的花费就能抵得上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开销,其他就更不必提了。”

    沈寰重重叹一口气,“蔚儿,若真与他有关,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父亲自然应当以理为先。”沈蔚答道,如果沈承平真是一个贪官,那他花的每一文都是从百姓身上压榨出的血汗,不能将他绳之以法,只会有更多人受罪。

    答案如何,沈寰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他放下册子道:“我已经与大理寺的吴大人商定好了,如果证据确凿,即刻便能重启此案。”

    沈妍第二日早晨出门后,过了午膳时分还未归来。

    芸香看着气定神闲在家刺绣的小姐,急得来回踱步,直晃得沈蔚眼花。

    她终于忍不住:“芸香,你若真是闲不住,就去剥些莲子,吃了正好平心静气。”

    “小姐,你就不担心吗?这样放任她去姑爷府上,万一她真使了什么招数,将姑爷迷住了可怎么办?”

    “要是他这么容易就被别人迷住,就算没有沈妍,来日也有其他人,难道我个个都去担心么?”

    沈蔚并不担心沈妍与祁阳会有什么,他之前的一言一行已经给了她足够的信心,她心中忧虑的是陈安来京城找她之事,按他之前说的,也快到约定的日子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阿木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小姐,回来了。”

    沈蔚停下手中的针线,问他:“一直在祁将军府上?”

    “没有。”阿木摇摇头,“上午去祁将军府上后,没过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她乘着马车去了百味楼,直到这时候才出来。”

    “百味楼?可还有别人一起?”

    百味楼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如果沈妍单单自己一人,去那吃饭未免有些突兀。

    “这没有探听到,楼中人口风紧,我也不敢再往深了问。”顿了顿,阿木又道:“不过,我看到申国公家的公子李思源也进了酒楼。”

    沈蔚听后眉头又皱起一分,“好了,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别人。”

    “是。”阿木刚要退下,像是想起什么,对沈蔚道:“对了小姐,方才我回来时,看到府外有人叫卖茶叶,说让我问一声你要不要,他特地说了是沧州的茶。”

    普通商贩少有如此行径,阿木为人机灵,觉得有些古怪,所以向她说了这事。

    “他人在哪儿?”沈蔚听到他的话,猛地站起身问道。

    “就在后门那巷子口,一个褐色短衣,头戴笠帽的担夫。”阿木看出她的焦急,问道:“可要带他进来?”

    “要,就说他的茶我都要了,让他挑到后院。”沈蔚叮嘱道,她此时一颗心惴惴不安,那人十有八九是陈安,他果真来了。如若他带来了所谓的证据,那他们一切的疑虑都能落下了。

    “是。”阿木应允离去。

    不到一刻钟,他就将人领了进来。虽然那人戴着笠帽,遮住了脸,可从身形上看,沈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陈安。

    沈府虽然下人较少,可也不能保住没有外人掺入,她走上前面色如常问道:“这真是沧州新茶?”

    陈安抬起帽沿,看了一眼沈蔚后,又放下道:“不是,是陈年旧茶了,不过保存得当,味道和新茶并无差别。”

    “那要如何储存?”沈蔚顺着他的话问道。

    陈安躬下身子,从担子里摸索一阵后,拿出一本册子,对她道:“这是我家搜集到的保存方法,您可以参看。”

    说完,他将册子递给沈蔚。

    沈蔚镇定心神接过那本泛黄的簿子,只见封面写着“茶录”两字,从外表看去,并未有什么异样。她翻开前几页,上面规矩地写着一些茶叶相关的记述,再翻几篇后,纸张的颜色质地有了明显区别,所书写的内容也与之前大相径庭。

    她先看了几字后还不明所以,往下继续看全后,一股寒彻脊背的感觉陡然升起。

    这是一本账簿!她明白了过来,账上记录了每一笔进账以及出账,数额庞大,绝不是普通人家的。

    她再往下,看到了沈承平的印章。

    夏日午后的日头滚烫毒辣,照得整个京城闷热不已,而此刻沈蔚却浑身发寒,连握着簿子的手都冰凉。她有想过陈安手中或许真的还有别的证据牵扯到沈承平,或是书信,或是物件,可从来没料到会是账本这样直接的东西。

    一切都已原形毕露。

    “沈小姐,可看完了?”陈安见她的反应,猜她已经看到,出声问她。

    沈蔚思绪回拢,她聚集目光,看到簿子停着的这一页正好记录了一笔大数目,而收账者只单单写了一个“李”字,款数为十万,而它的日期也恰好就是三年前。

    “好了。”她手心被冷汗弄得一阵黏腻,将簿子合上后,归还给陈安:“多谢。”

    陈安将簿子按原位放回去,又拿出了几罐茶叶给阿木,继而对沈蔚道:“若是小姐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这两日就住在福来客栈,你来后找一个叫周平的就是了。”

    “好,如有需要,我定来拜访。”

    “那小的就先去别家问了。”陈安重新挑起担子,准备离开。

    “阿木,你送这位大哥出去。”

    “不敢,小的自己认得路,不劳烦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沈蔚心乱如麻,震惊、愧疚、慌乱都有,可位于所有情绪之上的,是发自肺腑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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