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出来了一个男人,一头墨发,象牙白的肌肤,眉眼间竟然和沈亦覃有三分相似,不过比起像沈亦覃,更像薛楚想象中的溥临。
他走的很慢,眉头时不时微蹙,喘息声没断过,只是眼神一直放在薛楚身上。
“你就是颜九吧。”
“我现在是……颜九。”
男人隐忍的话语,眼中饱含的情愫,几乎让薛楚有一瞬间的相信他真是溥临,可早已得知真相的她又怎么会随便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
也不知道是谁特地准备了这个人送上门来,是方礼吗,薛楚下意识瞥了眼后方站着的人。
不过就算知道了,薛楚满眼不可置信,等颜九靠近她时,忍不住捂住口鼻道:“你往后退些,几日没沐浴了?身上的味儿都熏着我了。”
“我如今得了世子青睐,不管你是或不是溥临,我能帮你的也就是些银钱。正好,你拿去治病吧!”
薛楚作势解下荷包,从里面掏出几个银疙瘩,递给面前的人。
那人眼眶一红,连连退后几步,对于薛楚的举动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我不要。”
方礼也震惊地看着薛楚,她不是一心只想找溥临吗,现在人在她面前了,反而一改恣态,她怎么一回事?
难道……不可能,方礼在心中否定自己的猜想,薛楚怎么可能知道这人是假的,都七八年了,她要是早知道世子的身份,也不会现在才到王府。
薛楚反手将银疙瘩塞在方礼手里,眼神深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还是给他好好看病吧,我可不记得世子身边会养一个没用的暗卫。”
她的话如一道警钟敲醒了方礼,他面色并不好看,事情被戳破了,这出戏还是太拙劣了。
“是,薛楚姑娘提醒的对。”
两人之间无话,走的时候却没有来时那般轻松,方礼落在后头,看着薛楚的眼神多了份揣测。
“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要不是你给他安排的身份,说不定我还真信了。”
薛楚指的是颜九,一个和沈亦覃有三四分想似的人可没有那么好找,至少,把他安排进来的人,肯定是早有谋划的。
如果不是……她有七成会相信,薛楚低头浅笑,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好玩,也不知道把这事跟沈亦覃说了,他会怎么想。
“街上捡来的小乞丐,世子也知道这人。”
方礼本来想借着这人诱使薛楚离开王府,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他的病弱也是一贯如此吗?”
“并非如此,东院怎会养无用之人,颜九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方礼欲言又止,最后闭上了嘴,任薛楚反复问也不答话。
是夜,得到世子回来消息的薛楚早早在房间里翘首以盼。
幽幽灯光下,她拿着笔却迟迟未动,吸饱墨汁的羊毫笔终是搁下。
今日这封信是写不成了,原本还想再将花老板约出来小坐的,她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原本安排的事都得往后挪挪。
半开的门“吱呦吱呦”作响,气温渐凉,夜晚的风也大起来了。
薛楚穿的单薄,抵不住这凉意,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跟前的雁儿连忙拿来衣裳往她身上披好,语气却有些埋怨:“姑娘这性子,大意得很,总是不顾自己的身子,世子若是见了,定会生气的。”
这话倒是的,她身边的一个两个都比她自己敏锐,这些生活上的琐事总能处理得妥妥帖帖,薛楚自己索性倒不管了。
“哎呀,好雁儿,这不是有你吗。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呀!”
见雁儿不理她,薛楚笑嘻嘻就朝她腰间袭去,雁儿哪里抵挡得过她,一下就认输了,笑得泪眼婆娑:“好姑娘,饶了我吧……”
两人闹作一团,全然忘了等的人已经来了。
被忽视的沈亦覃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薛楚。
她的发髻闹得有些松散,有些已经散落下来,脸颊却是红红,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形状,手还不老实地捉弄旁人。
雁儿比薛楚要先注意到回来的世子,连忙转过来身行礼:“世子安好。”
薛楚这才讪讪地朝着沈亦覃走过来,也屈膝行一礼:“世子安好。”
“下去吧。”
沈亦覃点点头,这话显然是对着雁儿所说,而雁儿自然识趣地退下,走的时候还不忘将门紧紧关好。
桌上的摆着的纸笔吸引了沈亦覃的注意:“最近一直和花老板联系?”
薛楚点点头,瞥了眼作废的白纸,其实也没写什么,不过沈亦覃的心思细腻,知道了也很正常。
“世子,今日我见到了一个人,此人还真有点意思,竟然还敢冒充您。”
薛楚挪揄地笑道,眼睛却紧紧盯着沈亦覃,生怕错过什么,失望的是,他平静如常。
只有沈亦覃自己知道他的心里一片波涛汹涌:“他和我有几分相似。”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况是有几分相似的人,也许是凑巧吧。”
薛楚想了想,也没有太过执着于这个话题:“你知道了就好,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蒙在鼓里被自己手底下的人戏耍了。”
明明有几分关心他,薛楚却刻意为自己辩解,也不知道是怕他误会还是自己误会,虽然两人的身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是她所求的可不是这些。
沈亦覃解开披风,挂在衣架上,长舒一口气,对她莞尔:“我知道,谢谢你,楚楚。”
灯下看美人,自然又要有几分不同,平日里的沈亦覃已是赛过西子之姿,明明是男子,比女子还生得姣好。
偏偏又不是那种阴柔之美,脱离了俗世的出尘容颜,怕是大家出手的画作也比不上他。
此刻又多了一分尘世的烟火朦胧,薛楚也怔愣了片刻。
好半天,她才别过头小声道:“别客气,我答应了要帮你就会做到,我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言而无信。”
被说成言而无信的沈亦覃不由失声笑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还好你不计前嫌。”
他的眼眸比室内的灯火还热还亮,薛楚一时要说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故意忽视掉他话语里的宠溺:“世子,可查清楚了颜九的来历?虽然这事是方礼的自作主张,但我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目的。”
听到方礼的名字,沈亦覃的眼中的温度微凉,他缓缓坐下,一时思索不语。
薛楚也自觉搬了张椅子坐到沈亦覃跟前:“这件事小惩大诫一番,过了就过了,好歹依着方妈妈保存他的颜面。”
“好,不过颜九的身份还得再查。”
也就是在他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就已经把他放到东院了吗,这不太像沈亦覃会做的事。
沈亦覃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提起颜九的事:“当日机缘巧合下救了他,后来发现他居然和我有些相似,加上这么多年比较安分也就留了下来。”
居然是这样,和薛楚想的有所不同,她挑眉:“今日我可是不认他冒充的溥临哦,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有点草率了……”
若是将计就计探出点什么底细就好了,薛楚扼腕地叹气。
“我说,这样也好。”
沈亦覃摇头,瞧着薛楚丧气的模样,低声笑道:“之前你不是说想尝尝御品斋新出的紫薯芋泥饼吗,这次也带回来了些,明日可以尝尝。”
薛楚眼前一亮,嘴角几乎弯到天上去,她上次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成想有人比她记得还牢。
“你记得啊!”
薛楚嗜甜,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如今,口味一直不曾变过,这点沈亦覃比谁都记得清楚。
甚至因着她的原因,也改变了自己的喜好,沈亦覃心情很好地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是明天啊!”
虽然糕点放一会,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不能立即尝到,薛楚还是闷闷不乐。
“夜深了,吃多了会肚子疼的,楚楚。”
她的名字在他的嘴里多了几分缠绵缱绻,薛楚想纠正他,可想到以前也是一贯如此,一时无话了。
“今夜我还是宿在这里?”
“不然,明日你想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吗?”
薛楚已经体会过丫鬟们的碎嘴子,一想到明日要传的话,就连忙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世子一路舟车劳顿回来,我怕晚上扰到你休息。”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沈亦覃瞧出她的心虚,只是淡淡说道:“这些日子,习惯了。”
习惯了这三个字从沈亦覃嘴里说出来,薛楚就是在不害臊也有几分面热,一时立马道:“那世子在床榻上休息,我趴一夜就好了。”
她指了指桌子,示意自己趴一晚就行。
可沈亦覃坚定地拒绝了她的提议,反而道:“楚楚是想我今夜睡得不安吗?”
“可是……”
薛楚气势弱了下来,每次到这种时候,她就好像那受人欺压的鹌鹑。
“没有什么可是,本来就是我拉你趟这浑水,若你连睡都不能睡得安稳,那岂不是可笑。”
他像哄孩子一样耐心,将她的顾虑打消,指了指床榻:“要我抱你过去吗?”
“不不不……”
一张芙蓉面,此刻红得要滴血,她熟练地钻进里面的被子里,连脑袋也不肯露出来。
这算是将她得罪狠了吗?沈亦覃心里也不平静,他亲手挑灭灯芯,一下,屋子里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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