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端嫔就从后殿赶了来。蕴和有些奇怪的往外面瞅了瞅,“姐姐今日怎的这般早?”
昨日皇上宿在了端嫔宫里,端嫔想必睡不踏实, 她还以为对方会多休息一会儿。哪知她来的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
端嫔内心惴惴不安, 她小心的看着蕴和, 发现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儿生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年端嫔也看透了,皇上的宠爱靠不住, 她不想因为皇上跟庄嫔起争执。
刚刚她过来, 孙嬷嬷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昨日承了宠。可她昨晚劝过皇上了, 皇上执意要留下她也没办法。
她怕庄嫔也跟孙嬷嬷一个意思,赶紧过来表忠心。
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端嫔有些不好意思, 她倒也大方,直接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蕴和噗嗤笑了。都说吃水果的人会长的水灵, 蕴和这些年没少霍霍空间门里的水果,尤其那些变异的。
如今的她眼睛水润, 笑起来波光流转煞是好看。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你不怪我自作主张把皇上推给你就好。”
端嫔的心彻底放下,她走上前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只钗在蕴和的头上比划着。
今儿蕴和穿了件浅蓝色的夹袄, 端嫔便给她选了个蓝色蝴蝶坠着流苏的发钗。
她道:“这宫里大概也只有妹妹把皇上当洪水猛兽一个劲儿的往外推吧。你怕是不知昨晚上皇上都说了什么。”
宫里的女人谁不是扒着皇上的, 就连她昨个不也只敢隐晦的试探提醒。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庄嫔。不过庄嫔有底气,这是她羡慕不来的。
蕴和:“姐姐这个形容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想?”玩笑过后, 她点了点头,“不过姐姐这个形容倒是贴切。”
她没问皇上说了什么,她觉得那是端嫔和皇上的私密话, 不管说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
端嫔却不这样想,她直接把昨晚上的话说给蕴和听。
“皇上问我对妹妹怎么看?”
怎么看?端嫔当时都被问懵了。
她能怎么看,在她心里庄嫔是个很好的朋友,两人很合得来。
她以为这样回答就完了,紧接着皇上就问她,庄嫔私底下有没有提过皇上,在庄嫔嘴里他是个什么样。
这话把端嫔吓得不轻。她还以为是谁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她赶紧帮着美言几句,结果皇上还生气了。
端嫔踌躇着:“妹妹,你昨晚上真没惹着皇上?”
她觉得或许是妹妹没注意说了什么话让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才去了她那里。
蕴和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啊。皇上来不就是为了那两个宫女的事儿。这事儿摆明了是冲着姐姐跟我来的,姐姐你无辜被当了卒子,皇上知道后来探望很正常。”
蕴和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是有心撵走皇上,但皇上若没这个心思她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归根结底还是皇上他自己想。
端嫔又想了想,摇头,“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皇上昨晚不只问了她庄嫔,还问了皇后、贵妃、宜嫔她们,皇上问她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这样看,问起庄嫔似乎也顺利成章。
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想不明白,端嫔也不再多想。
收拾妥当,两人又一起用了些点心垫垫肚子,这才坐上轿撵去坤宁宫。
端嫔长吁口气,“今儿我这怕是不好过了。”
皇上就一个,宫里女人那么多,只要有人侍寝,请安的时候就会被针对。
端嫔可以想象接下来自己将面对什么。
不过,她还能给自己找乐子,“幸好宜嫔被皇后主子禁足了,她那张嘴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宜嫔走直爽路线,她那泼辣劲儿在宫里出了名的。除了皇后、佟贵妃她不敢招惹,其他嫔位都被她阴阳怪气过。
说得好听是直爽,宜嫔的嘴往难听了说就是没理也不饶人。
端嫔娘家人牺牲的差不多,她又不受宠,面对这些宠妃总是没有底气。
蕴和不赞同道:“要我说姐姐你就是太和善了,大家都是嫔位,做什么非要让着她?说句不好听的,姐姐你已经这样了,就算得罪她被皇上知道又如何?”
端嫔不受宠,皇上两三个月不见得召见一回。宜嫔是宠妃又如何?皇后公正,该端嫔的一样不会少。顶多就是在皇上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她本就不受宠,印象不好又有什么打紧?
哈出一口气,蕴和接着说:“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在后宫一味地忍让躲避是错的。别人不会因为你忍让对你另眼相看,她们反而会认为你好欺负从而变本加厉。”
就像她当初一样。
蕴和有时候会想,假如她当初没有委曲求全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端嫔跟以前的她不一样,她那时候只是个贵人,贵人在后宫不值钱。嫔是一宫主位,就算是犯了错,也不可随意处置。
就说乌雅贵人吧,别管多不待见她,听闻皇上要杀她,皇后不还得去阻止?
这就是主位娘娘的优势所在。
端嫔感叹:“谁说不是呢?”
两人来得早,她们到的时候坤宁宫偏殿坐着的人并不多,只有僖嫔、赫舍里庶妃、荣嫔和惠嫔。
看到她们,郑嬷嬷笑着上前,“给庄嫔主子、端嫔主子请安,庄主子还是老样子?”
两人是坤宁宫的常客,尤其蕴和。郑嬷嬷对她们的喜好比较清楚。
就说喝茶,比起毛尖、云雾,庄嫔更喜欢枸杞红枣茶。
蕴和颔首,“还是嬷嬷了解我。别说,这大冷的天,灌上几口热茶就是舒坦。”
她话音刚落,赫舍里庶妃就眨巴着眼睛看过来,“庄嫔姐姐喝的什么?嬷嬷能也给我一杯吗?”
赫舍里庶妃仗着年纪小,经常装天真。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发现别人吃喝与她不同,总会开口来要。似乎真的很好奇一样。
郑嬷嬷不喜赫舍里庶妃,看到赫舍里庶妃她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先后。
宜嫔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位庶妃跟元后长相相似,性格上也有共通之处。
比如,都会装无辜。
不过先后会顾忌身份有所收敛。这位仗着年纪比较肆无忌惮。
虽然不喜欢赫舍里庶妃,她开口,郑嬷嬷也没忽视,直接又让人上了杯红枣茶。
她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不知庶妃爱这口。”
蕴和也道:“太医说她有些气血不足,建议我多喝红枣养身。之前皇后娘娘还说呢,这宫里就我嘴巴刁难伺候,这回好了,日后有赫舍里庶妃作伴,看皇后主子还怎么那我开涮。”
赫舍里家是大族,纵然赫舍里庶妃是庶女出身,待遇肯定也跟她不一样。红枣茶很常见,她不信赫舍里庶妃在家的时候没喝过。
她这好奇的样子未免太假了。
赫舍里庶妃僵了一下,她有些气馁。
这跟她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赫舍里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姑娘,她就是靠着这份无辜、乖巧,一路杀出重围入了宫。
她以为自己是元后的亲妹妹,宫里面除了皇后、佟贵妃其他人都得看她脸色才对。
哪知她入宫皇上只封了个庶妃,虽让她享受嫔位待遇,但她上头正经的嫔位就有九人之多。
幻想的巴结、讨好并没有出现,就连僖嫔对她都是面子情。
或许僖嫔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赫舍里庶妃还是感觉到了,对方不喜欢她。
荣嫔、庄嫔也就算了,人家有儿子有宠爱,还是正经的满军旗出身。僖嫔一个依附他们家的,还有端嫔这些不受宠的包衣凭什么也骑在她头上。
想到昨日端嫔侍寝,她好不容易压下的气又来了。
“端嫔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是因为昨晚伺候皇上吗?皇上是不是不好相处啊,我好怕会惹皇上不高兴,姐姐有什么好主意吗?”
蕴和诧异的看向赫舍里庶妃,啧啧,这就是大家族出来的?小小年纪心机不小,说端嫔脸色不好,确定不是再给端嫔挖坑?
还什么皇上好不好伺候。
呵呵
端嫔还未开口,僖嫔脸黑了。她头一回没顾及赫舍里庶妃的身份,当众训斥她。
“什么脸色不好?你这眼睛还没好?”她转头对着众人解释,“诸位姐妹别见怪。她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今儿还跟我抱怨起太早眼睛不舒服有些花呢。”
赫舍里庶妃胆子不小,居然敢阴阳端嫔。真以为皇上去看过她几回就是宠妃了?这宫里想要长久不衰可不是只做谁谁的影子就够的,最关键的是要能看清局势,不作死。
赫舍里庶妃鼓着嘴巴,不满道:“我哪有。”
她还想再说,就被僖嫔一个锐利的眼神给止住了。
她低垂下头,心里想着,居然敢凶她,等下次额娘进宫,她非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看着给自己出头的僖嫔,端嫔有些感激。她也不是那种只让别人冲在前面的人,“千人千面,庶妃的话,本宫还真不好回答。毕竟在本宫眼里皇上是极好的人,可能在庶妃心里皇上就比较难相处呢?这都是说不准的。”
赫舍里庶妃被堵的无言,场面寂静下来。
不过这寂静也没多久,随着宫妃的到来又再次热闹起来。
佟贵妃坐在贵妃椅上,搭眼就看到端嫔。她开始阴阳怪气,“哟,今儿个端嫔气色不错啊,这侍寝的人就是不一样。我说庄嫔,你不行啊。你好歹是永寿宫主位,怎么就让个后殿的给截胡了。”
以己度人,佟贵妃以为她心里有皇上,不想让别的女人觊觎,其他人就跟她是一个心思。她以为自己说这话庄嫔肯定生气,哪知蕴和纹丝不动。
佟贵妃冷笑,装,给她装。
赫舍里庶妃咦了一声,“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说端嫔姐姐从庄嫔姐姐那儿截走的皇上吗?可她们不是好姐妹吗,端嫔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歪着头,似乎真的很不解。
庄嫔放下手里的茶杯,茶杯不轻不重响了一下,吸引众人的目光。
目光看向赫舍里庶妃,好似看轻她所有的打算。
“本宫发现,庶妃特别喜欢给人扣帽子。贵妃主子分明是在酸端嫔得了宠,怎么到你这就变味了。还是在你心里皇上就是个会让人随意摆布的?”
看着赫舍里庶妃变了脸,蕴和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皇后娘娘的话才说了几天,庶妃就忘了。用不用本宫在提醒你一回。”
赫舍里庶妃面色惨白,佟贵妃只冷眼看着也不帮她。
她讨厌庄嫔不假,但也不喜欢赫舍里庶妃。俩人斗正好,她乐的看戏。
蕴和可没有给人看猴戏的打算,说了这几句就闭口不言。
僖嫔也没帮她,只低着头佯装不知。
赫舍里庶妃没来之前她跟庄嫔、端嫔关系都不错,今日赫舍里庶妃这般,让她很是难看。之前的那些维护都喂了狗,对方一点也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僖嫔特意甩开赫舍里庶妃,她追上庄嫔和端嫔,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
蕴和打断她,“做什么道歉?如果是你做了对不起我俩的事儿,就算了。若你是为了赫舍里庶妃,大可不必。在我心里她是她,你是你。”
端嫔也附和:“就是,咱们认识也有几年了,你什么人我们会不知道。”
僖嫔有些感动,“我,”她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赫舍里庶妃站在原地委屈的样子。她深呼吸,“我是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人。”
一开始,她想着对方小小年纪被送进宫,肯定是惶恐的,作为同姓,又都是家族棋子的她感同身受,便想着帮一把。
哪知不过三四个月,对方就露出本性。
僖嫔为她的心机感到心惊,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为了赫舍里家她付出的已经够多,僖嫔不想再被赫舍里庶妃牵着鼻子走。她道:“你说如果我去跟皇后主子说想要迁宫,把主殿让给她住,怎么样?”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赫舍里庶妃对住在后殿很不满,不是一心想住正殿,她干脆成全对方好了。
她自己去找个好相处的人,凑合一辈子也就是了。
蕴和诧异的看着她,“为什么是你搬走,而不是她?”她意有所指,“听说乌雅贵人这胎养的不错。”
乌雅贵人住永和宫,之前没搬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胎儿稳了,让她搬到后殿,让赫舍里庶妃住进去不就行了。
先来后到,僖嫔还是正经册封有金册金印的,凭什么让给赫舍里庶妃?
“再说了,你打算搬去哪里?敬嫔的储绣宫吗?”
咸福宫跟储绣宫相邻,敬嫔也同样是无宠的隐形人。
所有妃嫔当中,荣嫔、宜嫔跟惠嫔那边已经住满了;安嫔因着八阿哥对后妃们保持警惕的态度,未必会愿意跟人住一起;宣嫔又是蒙军旗地位特殊。除了敬嫔她想不到别处。
再说,敬嫔虽无宠,但就真的愿意跟别人同住吗?
同份位的住一起事情很多,只管理宫殿就是个麻烦。像她跟端嫔就是她只管着主殿的事儿,后殿交给端嫔自己处理。
权利这东西未必每个人都放得开。
蕴和觉得不是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去考验人性。
僖嫔道:“你说的也是。我在想想。”
迁宫不是容易的事,她又看透了赫舍里庶妃。若今天她去找皇后说此事,对方一定会怪在庄嫔跟端嫔头上。这不是她想要的。
大抵是在庄嫔这吃了憋,康熙心里头不舒服,一连半月他都没去永寿宫。
他以为庄嫔应该会意识到自己错了,或者翘首盼望希望他出现。然,他又猜错了。
安插在永寿宫的人告诉他,庄嫔这些时日过得很好。
有多好呢?
嫔位的份例不算少,跟其他妃嫔总要拿捏半个不一样,庄嫔每日的份例都会用光。
用过膳,她就会与端嫔一起带着两个皇阿哥在花园子里散步。
晚上,永寿宫的门也会开着,但到时间门就会立刻上锁,一秒钟都不带耽误的。又或者皇上宣了别的妃嫔,天刚擦黑,永寿宫就大门紧闭了。
明晃晃的不待见。
康熙气结,他以为庄嫔是最近才开始改变的,问过梁九功才知道,永寿宫一直如此。
所以,他这是早就被嫌弃了?
看着皇上来回变换的脸色,又多次询问庄嫔娘娘的事情,梁九功心里有了数。
继乌雅贵人之后,庄嫔主子这是要起来了?
想想又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乌雅贵人看样子是彻底失宠了,宜嫔又被皇后娘娘禁了足,剩下的那些主子们,佟贵妃、皇后主子、荣嫔都是得宠的老人,庄嫔平日也算得宠,又有着两个皇阿哥,现在起来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联想到那日皇上在永寿宫听到的话,作为一个合格的奴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主子分忧。
“皇上,万黼阿哥今儿来找奴才要了张您的字帖,说是要练字。您可要去看看?”
说到这,康熙的目光就转了过来,顶着压力,他又道:“您批了一下午折子,太皇太后知道了又该心疼了,不如休息片刻,放松放松。”
他心中腹诽,皇上是批了一下午折子,效率却很不好。一本折子以往他三两下就看完了,如今放在眼前一炷香都不带更换的。
皇上心里明显有事儿。
康熙收回视线,有心说不去,他又特别想知道庄嫔看到他会是什么样?
是不是还跟上次一样赶他走?
犹豫了很久,他最终泄气,“那就去看看吧。”
他心说,我只是去看万黼跟胤禶,可不是去看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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