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看着康熙欲言又止,  见皇上并未曾领会他的意思仍旧在发呆,便小心的说道:“主子,天儿晚了,  该翻牌子了。”

    一连说了好几遍,  康熙才回神。

    养心殿正中央站着个身穿蓝衣的小太监,  小太监手里捧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的正是刻有妃嫔份位的绿头牌。

    作为皇帝要哪个妃嫔伺候都是先翻牌子,之后由敬事房的小太监去传旨,妃嫔洗漱干净后,  一铺盖卷送到过来。

    当然,  这是对不受宠或者份位不高的妃嫔来说。

    像佟贵妃,她入宫这些年康熙都是在她宫里休息,  可不会有这种看似羞辱的遭遇。

    皇上抬头,小太监立刻端着牌子上前。

    康熙垂眸,  盘子里最上方的皇后的牌子,皇后之下就是佟贵妃。宫里只这二人份位最高,  绿头牌也最显眼。之后便是嫔位的主子与一些答应常在庶妃。

    托盘不算大,不可能放下所有妃嫔的绿头牌,  主位之下的后妃有时候为了争的一个位子,还会给敬事房银子。

    康熙一眼就看到佟贵妃的绿头牌,  不过这回他并没有伸手去翻,  只是看着它出神。

    “皇上?皇上?”梁九功有些疑惑,今儿皇上出神的时候也太多了。

    康熙挥挥手,“拿下去吧。”

    这是不翻牌的意思?梁九功压下心底的诧异对着小太监点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康熙忽然开口:“梁九功,你觉得你贵妃主子如何?”

    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梁九功有些懵。

    他思忖半晌小心的说道:“贵妃主子心善、温婉对”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康熙一声冷笑。

    心善、温婉?

    若是以前他也这么以为。

    现在呢?

    他忍不住又想起那只京巴。

    狗舍的小太监把它交给承乾宫的奴才,  那奴才发现狗前腿有些毛病,对着小太监一通数落。哪怕狗舍的小太监表明这是皇上送的狗,那奴才却仍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这只京巴被关在笼子里,除了一日给两顿饭和水,其他时候不闻不问。

    康熙很生气,但他还是告诉自己,这是奴才的错,与贵妃无关,贵妃并不知情。

    醒来后他又去了趟承乾宫,“朕送你的那只狗收到了?如何?”

    或许心里也产生了动摇,他说完这话一眼不错的盯着佟贵妃看。

    然后,成功在佟贵妃眼里看到一抹心虚。

    佟贵妃扬起笑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仿佛对他送的狗十分欢喜。

    “收到了,是只很漂亮的狗。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是您送的,不如您给它取个名字?”

    康熙垂眸拨弄着茶盖,仿佛对承乾宫的茶叶十分感兴趣。

    片刻后他才答非所问,“表妹很喜欢?”

    佟贵妃毫不迟疑的点头,“臣妾很喜欢。也不知狗舍的管事怎么照看的,居然把它弄伤了,不过皇上您放心,臣妾已经让人给它看过,相信不日就会好的。”

    说道这里她还拿帕子擦擦眼角,十分伤心的样子。

    就是她这副做派让康熙没由来的一阵心寒。

    那只狗如何,他心里最清楚。

    什么请了兽医照看,根本没有的事儿。

    别说兽医,他把狗送到承乾宫一天一夜,除了刚开始看了眼,佟贵妃再也没瞧过它。

    奴才都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主子不待见,奴才又会好到哪里去?

    康熙也有想过后宫的女人在他面前与私底下或许是两双面孔,但这里面不包括佟贵妃,他的表妹。

    在他心里表妹是始终如一,是最纯粹的。

    哪曾想,一只狗就让表妹原形毕露。

    得知表妹是这样的人,康熙心里五味杂陈。

    伤心、难过,还有……被欺骗愚弄后的愤怒。

    蕴和带着万黼与胤穳去坤宁宫找皇后说话,她小声道:“娘娘,皇上最近发什么疯?”

    钮祜禄皇后横了她一眼,轻笑:“庄嫔,如今你是越发肆无忌惮了。”敢说皇上发疯的,估计她是第一个。

    蕴和耸耸肩不说话。

    皇后也不怪她。

    地龙的时候,她就看出养心殿那个宫女不是安分的主。果不其然,这事情刚处理完,皇上就纳了对方做庶妃。

    成了后妃那就是她的职责,她就要安置对方。只还没等她想好把对方安置在哪个宫殿呢,皇上就开口了。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永寿宫。

    说什么,庶妃与庄嫔都姓那拉,肯定能聊得来。

    呵呵,

    她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茶泼到他脸上。

    皇上这话说的真有意思,谁规定的都姓那拉就一定有话题说。再则那拉有四大分支,两人可不属于同一支。

    真要论这个,惠嫔岂不是更亲近。他怎么不送到惠嫔那里?

    蕴和对皇后有救命之人,她本人也是真的安分,还莫名合了她的胃口。

    宫里面想找一个说话的人都难,更别说对脾气的。

    皇后可不想给庄嫔弄这么个人恶心她。

    可皇上就跟吃了迷药似的,铁了心要把人送永寿宫。她不过多说几句就怀疑是不是钮祜禄家要跟那拉家联合,扶植万黼与太子对抗。

    把皇后给气的直接把人给撵了出去。

    如果只是这样,庄嫔也不至于那么大气性。永寿宫那地方别说一个那拉庶妃,在住四五个都没问题。

    这个那拉庶妃是真的不老实,才住进永寿宫没几日,就打听起万黼与胤穳的事情来。她还想往前殿摸,若不是庄嫔对万黼两兄弟的事儿最上心,看管最严,就让她摸到万黼跟前去了。

    儿子就是她的命,蕴和当即就炸了。当着众人的面她给了皇上两个选择,要么把那拉庶妃弄走;要么她走,给那拉庶妃腾地方。

    她宁愿去偏僻的景阳宫住,也不跟打她儿子主意的女人住在一起。

    庄嫔当然不可能走,最后走的是那拉庶妃。

    打那以后庄嫔对皇上就是这幅德行。

    蕴和押了口茶,凑上前去,“娘娘,您真不知道?”

    皇后挑眉看她,“你又不在乎宠爱,问这个干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她知道了。

    蕴和摊手,“我这不是有备无患么?昨儿个五阿哥被皇上训斥了,我担心万黼。”

    皇上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伺候的奴才、后妃就没有不被他训斥的。

    就在昨日,他把情绪发泄在了才几岁的保清身上。

    据说是因为地龙的时候保清没顾及他,自己跑了。他就说保清冷血,不顾父母兄弟。

    蕴和只想翻白眼,保清才几岁。小孩子遇到这种事儿都快吓死了,能保住自己不是应该庆幸?

    再说都快过去一年了,现在翻旧账有意思?

    皇上嘴里说对所有皇阿哥一视同仁,实际上他最在乎的太子,其次是排行第五的保清。

    保清都被骂,蕴和很担心万黼。

    万黼年纪小,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神经,被骂了,她得心疼死。

    皇后也不瞒蕴和,她微蹙着眉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我猜跟承乾宫那位有关系。”

    她是皇后,钮祜禄氏又是大族,掌管宫务这么多年,她在宫里还是有些人手的。

    皇上性情大变之前去过承乾宫,还是黑着脸出来的,之后好几日没进后宫。这本就不正常。

    “佟贵妃?”蕴和有些不解。

    宫里都说佟贵妃是皇上的真爱,皇上对佟贵妃的特别她也看在眼里。与佟贵妃怄气,这还是头一次。

    皇后点头。“皇上前一阵送了佟贵妃一只狗。”

    皇上送佟贵妃东西是很常见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送佟贵妃狗,皇后也不确定是否于此有关。

    蕴和:“莫非佟贵妃虐待狗被皇上发现了?”

    好歹也在承乾宫住过一点日子,蕴和清楚佟贵妃并不是真心喜欢狗,只不过是为了迎合皇上罢了。

    她伺候佟贵妃的时候就曾见过佟贵妃骂狗,不,骂还是轻的,有时候心气不好,还会踢两脚。

    如果真是这样……

    蕴和脸上的幸灾乐祸怎么也掩盖不住。

    真想皇上也变成一只狗,最好就是被佟贵妃虐待的那只。让皇上也看看他心爱的女人是什么德行。

    蕴和不知她一语成真。

    就在这天晚上,康熙睡着的时候又又变成了狗。

    还是那只前腿有些瘸的残疾狗。

    皇上多日不来承乾宫,佟贵妃的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就要发泄。

    以前她都是打砸瓷器发泄心中的不满。去岁地龙事件后,皇后严格控制了宫里的开支,后宫瓷器摆件缺失不再由内务府无条件补上,而是自己补齐。

    佟家不差银子,但也经不住她这般消耗。

    佟贵妃打砸两次之后便不再拿瓷器出气。

    气憋在心里不发对身体不好,瓷器不能动,其他的就遭了殃。

    “嬷嬷,把这扁毛畜生扔出去,本宫看着它就心烦。”

    佟贵妃心情不好,有宫人擅作主张把皇上送的京巴抱了来。原以为能哄得主子开心,却不知是火上浇油。

    孟嬷嬷对着宫人挥挥手,“主子这又是何苦。皇上是一国之君,繁忙的很。您看,他虽没来承乾宫不也没去别的地方。奴婢算过了,这个月您侍寝的日子比皇后还多呢。”

    “这说明在皇上心里,还是您最重要。”

    见佟贵妃似是听进去了,她上前抱起那只京巴狗。

    “奴婢知道主子不喜欢这扁毛畜生,可您别忘了这是皇上送的。上回,皇上不还问起它的情况。若皇上下次再来,问起这只狗,您怎么说?”

    她说着就想要把狗放在佟贵妃怀里,“做戏做全套。”

    佟贵妃抬头就对上京巴那双寒冰似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扬手把狗摔在地上。

    被摔疼的康熙呜咽几声,扭头就往外跑。

    他真是受够了。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狗。

    此时他不在自欺欺人说是做梦,因为梦不会痛。而他会。

    第一次痛,是佟贵妃故意踩在他的前爪上。

    就因为他用肉嘟嘟的爪子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

    他看的清楚,那一下一点划痕都没留下,饶是如此,佟贵妃还是惩罚了它。

    十指连心,他身上痛的时候,心更痛。

    最重要的,当他回到自己的身体发现左手手背红了一片,那位置赫然与被踩的狗爪子一模一样。

    原来狗受伤,他也会跟着受伤啊。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总之不好就对了。

    偏偏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他曾试图过不睡觉,却还在转瞬间变换了身体;他也曾试图附身在别的猫狗身上,却发现只有这只瘸腿的狗可以,其他都不行。

    更甚至,他还想控制附身的时间,转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第二次挨打,是佟贵妃想要抱他,他躲避不小心撞到桌子弄撒了茶盏,撒了她一身茶叶。

    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佟贵妃那时的脸色。

    他眼里的佟贵妃一直是柔弱的,那次他清晰的明白了什么叫‘满洲姑奶奶’。

    那飞来一脚差点把他的腰给踢断。

    康熙觉得这事儿不能怪他。

    作为一只狗,还是一只刚刚被踩过一脚的狗,畏惧是很正常的表现。

    不过湿了衣裳,洗洗就干净了,佟贵妃不至于这么狠。

    今天是第三次,康熙、哪怕变成了一只狗,他也忍不了。

    他真的怕啊,怕被抓回去,哪天被佟贵妃弄死了。

    若真是一头畜生,死了也就死了。

    康熙他怕啊,他怕这狗命没了,他人也跟着完。

    太子还那么小,吴三桂余党未清,真到了这个地步,大清只有一个下场。

    玩完。

    所以,为了保住狗命,他一定不可以被抓。

    承乾宫他来过很多次对地形还算熟悉,加上狗狗身体小,在树丛、小路上钻来钻去,竟真让他跑出了包围圈。

    脱离了狗舍,这只狗的环境更差了,跑了许久康熙渐渐体力不支。他一个没刹住车栽倒在一宫装妇人的旗袍下。

    德嫔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狗毛,“哟,这是谁养的京巴,看样子莫不是吓坏了?”

    谁养的京巴?德嫔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但此时的康熙筋疲力尽摊在地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根本没听出来。他只觉得那双手温柔的抚摸过他的身躯,似乎有无尽的怜爱。

    菖蒲小声的说道:“主子,这好像是正殿贵妃主子的狗。您听,前面嘈杂的很,八成是在找它呢。咱们还是把它送到前头去吧,免得贵妃主子知道了,又来找您的麻烦。”

    德嫔叹息,“你看这只狗,瘦的都要皮包骨了,可见它在贵妃娘娘那儿也不受待见。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就当是、就当是给胤禛祈福吧。”

    说着她弯腰把狗抱起来,“今儿个你们什么都没看见,懂了吗?”

    “奴才明白。”

    得救了。

    康熙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皇上病了,距离上次闪着腰没多久,这回更惨,他直接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康熙是个勤奋的皇帝,亦是个敬老的皇帝。

    他在宫里的时候不管多忙,每日都要去慈宁宫、慈仁宫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

    连着三天没见到皇帝,太皇太后坐不住了,众人这才知道皇上病倒了。

    皇后当即跪下,“都是臣妾失职,请太皇太后责罚。”

    皇上病了,她竟然不知道,确实是她这个皇后做的不合格。

    钮祜禄氏就是这样,哪怕对皇上有怨言,该是自己的责任她从来不会推脱。

    太皇太后示意苏麻把皇后拉起来,她不赞同道:“皇后说的哪里话,这怎么是你的错。哀家看,都是这群奴才被惯坏了,连皇上都照顾不好。”

    皇上住养心殿和乾清宫,这俩地方不是后妃能来的,皇后也不例外。最近皇上又没去后宫走动,皇后不知道皇上病了很正常。

    皇后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到底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身为一国之母,钮祜禄氏做的很合格。

    梁九功带着养心殿的奴才跪在地上,皇上病倒他责无旁贷,对太皇太后的话,他没法反驳。

    哪怕他也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皇上就病了,还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

    康熙挣扎着说道:“皇祖母,孙儿不孝,又让皇祖母操心了。”

    只有康熙最清楚他为何如此,可惜这件事他不能说。哪怕是他最敬爱的皇祖母都不行。

    不是他信不过皇祖母,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再则,他也担心隔墙有耳。

    万一被旁人知道,那就是明晃晃的把柄。

    如今三藩未尽,还有前朝余孽兴风作浪。

    他赌不起。

    太皇太后伸手按住他,“皇上,你身体不好就躺着吧,咱们祖孙俩还用得着这种虚礼。”

    康熙顺势躺在床上,太皇太后又道:“哀家知道皇上政务繁忙,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你是大清的皇帝,若你有个什么,哀家怎么跟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好端端的病倒,在太皇太后看来康熙这就是累的。

    太皇太后欣慰的同时,不免有些心疼。

    面对太皇太后的关心,康熙心虚了。

    若真是劳累还好了。他这分明不是。

    抬头间发现站在人群中的德嫔,想着他昏迷前是被德嫔所救,康熙的眼神缓和下来。

    他道:“老祖宗说得对,我是应该放松放松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再过几日就是十四的百日宴了吧,要不然大办一场热闹热闹。”

    十四阿哥是德嫔生的第二个儿子,他生于十九年二月,目前还没有取名字。

    德嫔救他于水火,他理应给对方奖励。

    “还有一个事儿,孙儿想重新修玉碟改排行。”

    如今他儿子生了十四个,女儿也有好几个,实际上活着的孩子根本没那么多,好几个儿子都不满一岁便夭折了。

    重新排辈这件事他早就在盘算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两年事情多,就给耽搁下来。

    现在,吴三桂已死,区区一个吴世璠不足为据,大军马上就能班师回朝。

    他觉得也是时候了。

    对这件事,太皇太后并不反对,她道:“皇上你决定就好。”

    “皇上你身体不好,还是需要人伺候的,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安排吧。”

    康熙:“老祖宗,孙儿没事,这里还有梁九功呢,不需要她们照顾。”

    他现在身上有秘密了,身边的人越多,越有暴露的危险。如果可以他一个都不想留。

    太皇太后面露不赞同,皇后直接说道:“皇上莫要任性,您现在生着病,怎么没人照顾。我看不如这样,皇上刚才提了德嫔,看样子对德嫔很是满意,不如就让德嫔伺候皇上吧。”

    给皇上生阿哥的妃嫔不少,十四阿哥是皇上头一个开口要大办的皇阿哥。

    子凭母贵,想来皇上对德嫔是满意的。

    而所谓的伺候,就是给他端茶倒水,这种事儿皇后可不愿意干。

    谁让皇上自己提了十四阿哥,那就让德嫔干吧。

    别人不愿意干的事,她瞧着德嫔很乐意呢。

    佟贵妃眼中嫉妒的神色一闪而过,她道:“臣妾也愿意留下来照顾皇上。”

    她们平日里想见皇上一面都难,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她可不想给德嫔。

    佟贵妃开口,宜嫔、那拉庶妃也都站了出来,“臣妾(卑妾)也愿意留下来。”

    她们都是同年入宫的宫女,宜嫔最先封嫔,原本志得意满,谁知半路杀出个德嫔。如今两人隐隐成抗衡之态,争的你死我活。

    宜嫔生的十三阿哥胤祺只比十四阿哥大三个月,当时地龙刚过去没多久,京中一片惨淡,十三阿哥洗三、满月都是能简就简。

    都是皇上的儿子,她的儿子还被抱给太后抚养,凭什么德嫔的儿子百日就能大办,她儿子就不行?

    伺候皇上好啊,这样才能让皇上记住她。

    就算没有德嫔,她也很乐意。

    宜嫔与佟贵妃相争,蕴和不觉得意外。这几个本就是争宠争的最厉害的。

    此时她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拉庶妃。

    当日她大闹一场,都把人打发到偏僻的景阳宫偏殿了,还以为这位就此失宠。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功夫,这位又让皇上记起了她,把人调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跟永寿宫一样都是距离养心殿、乾清宫最近的宫殿。这两处宫殿一般住的都是皇帝的宠妃,宜嫔住翊坤宫可以理解,让人侧目的是那拉庶妃。

    蕴和撇撇嘴,皇上的口味还真独特,喜欢的都是这种虚假、有心机的女人。

    只是,那拉庶妃在这个档口说话,也不知宜嫔怎么想?

    宜嫔这人看着爽朗大气,实际上傲的很,她只跟自己看得上的说话,比如皇后主子、佟贵妃。其他人,哪怕是六嫔之首的安嫔她都看不上。

    整日昂着头活像谁欠她几百两银子。

    那拉庶妃想从她嘴里夺食儿,有胆量。

    皇后嘴角挂着笑,在皇上拒绝之前开口:“如此也好,佟贵妃与德嫔同住承乾宫,那就你们一组;宜嫔带着那拉庶妃为第二组。”

    其他人没开口,皇后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让别人留下伺候。

    回去的路上,皇后忽然对蕴和道:“那拉庶妃有点本事,你刚得罪了她,小心着点。”

    皇后也没想到那拉庶妃胆子那么大,一个小小的庶妃居然妄图诱拐庄嫔的儿子。按理说这种事既然捅出来了,皇上应该就此厌恶那拉庶妃才对。

    事实却是,不过月余那拉庶妃就从景阳宫迁出来了。

    想着如今住在翊坤宫的那拉庶妃,她又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横竖还有宜嫔呢。”说到这她笑了出来,“也就知道咱们这位皇上才会以为宜嫔爽朗大气,有容人之量吧。”

    她是皇后,后妃迁宫都要经过她的手,当时皇上就是这么说的。

    皇上说宜嫔大气,把那拉庶妃迁到翊坤宫不会受委屈。

    啧啧,

    这话说的,好似那拉庶妃在永寿宫受了委屈似的。

    明明受委屈的是庄嫔好不好。

    宜嫔爽朗不假,那要看是什么事儿,男人上,宜嫔比任何人都小气。

    瞧瞧与她住在一起的亲妹妹郭络罗贵人就知道了。

    只要皇上去翊坤宫,宜嫔必定早早地打发走郭络罗贵人,她吃肉,一口汤都不会给亲妹妹喝,更别说那拉庶妃了。

    蕴和赞同的点头,“可不是么?宜嫔同样出自包衣,郭络罗家比那拉家厉害的多,那拉庶妃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捡漏,难如登天。”

    马上就是康熙二十年了,只要她把人看住,二十年的时候不得晋封,那拉庶妃再怎么蹦跶都没用。

    不欲再提那拉庶妃,蕴和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十四阿哥马上要过百日,也不知皇上打算取个什么名?”

    蕴和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很多关于清朝的书,有人说六阿哥是被人害死的,愿意就是他的名字。

    胤祚,国祚的祚。

    胤穳出生的时候,康熙曾拿着好几个名字来问她,其中就有祚这个字。蕴和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挑选穳。

    这个名字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她总觉得换个名儿,就不是她儿子了一样。

    蕴和与皇后说着德嫔儿子的事儿,养心殿康熙也在说这件事。

    经历过这些事情,哪怕有佟家的因素在,康熙也没办法面对佟贵妃。

    至少此刻不能,他道:“贵妃宫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还有胤禛需要照顾,这里有德嫔就行,你先回去吧。”

    德嫔能快速晋位不是没有理由的,佟贵妃走后不久,她就把皇上哄得心里舒坦了。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道十四阿哥上头。

    然后康熙就让人把他拟好的名字拿过来让德嫔选。

    德嫔一眼就相中了祚这个字。

    德嫔出身包衣,入宫前是不识字的,更别说名字、含义,可就是这样,她还是选中了祚。

    “祚,赐福、有福气,不错。那就叫胤祚。”

    康熙忘了,祚除了有这个解释,它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帝位。

    五月初十,康熙下旨重新计算皇阿哥、公主们的排行,并且重新赐了名。

    行五的保清居长是为大阿哥,赐名胤禔。

    行七的保成是为二阿哥,赐名胤礽。

    万黼为三阿哥,赐名胤祫。

    在他之后是荣嫔所生的四阿哥胤祉,德嫔所出但养在佟贵妃膝下的五阿哥胤禛,万黼同母的亲弟弟六阿哥胤禶,宜嫔所出养在太后膝下的七阿哥胤祺,以及德嫔所出还未赐名的八阿哥。

    公主之中,长公主出生于康熙十年,她是养女,生母为恭亲王福晋。

    二公主为荣嫔所生,是她仅有的女儿。

    三公主、四公主的生母都是贵人,三公主生母兆佳氏、四公主生母郭络罗氏也就是宜嫔的亲妹妹。

    到目前为止,皇上总共有八位皇阿哥、四位公主,一改之前人丁稀少的局面。

    初十重新进行了排行,等到十五,八阿哥终于有了名字————胤祚。

    蕴和发现,八阿哥名字出现的瞬间,索额图夫人的脸就变了。与她一样的还有佟贵妃。

    僖嫔凑到蕴和耳边嘀咕,“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僖嫔不是德嫔,她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祚这个字的意思。就算不知道,看索额图夫人的脸色也能明白一二。

    只有跟太子有关,才会让索额图夫人当众变脸。

    僖嫔同样出自赫舍里氏,以前因为特殊的身份,她跟后妃都保持着距离。

    地龙那日蕴和拉她一把,自此她跟蕴和亲近起来。

    另一个就是,她听说今年赫舍里家准备再送个格格进来,那是元后的亲妹妹。

    等那位进来,她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如此她跟谁交往也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蕴和偏头,“能什么意思,我估计皇上根本没想到那一层。至于德嫔?”她耸肩,“谁知道呢。”

    皇上对太子的看中有目共睹,太子是中宫嫡出,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德嫔不过是个包衣,先不说她儿子只是个奶娃娃,就算成年,非嫡非长的,皇上凭什么越过前面众多皇阿哥立他?

    别的她不清楚,叶赫那拉一族对皇位可是有想法的。

    再说德嫔,

    德嫔入宫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在家里到底有没有识字只有自己最清楚。反正这事儿没办法检查,她完全可以表现的自己不识字。

    哪怕她是真的不认字,从十七年到现在也快三年了,总该学几个吧?

    万一这里头就有祚呢?

    这都是说不清的。

    僖嫔若有所思,她看看淡定喝茶的蕴和,叹道:“也是,你这有儿子的都不着急,我一个无子无宠的瞎操什么心。”

    说道儿女和宠爱,僖嫔满腹辛酸。

    索额图一句话就把她送进宫,让她进宫还不许她生孩子。皇上若是留宿,就会有人敲打她。

    何其残忍。

    蕴和顿了下,紧接着又若无其事的吃喝。

    吃完嘴里的东西,她用帕子擦擦手,胳膊肘捅了下僖嫔,意有所指,“我虽然有儿子,这事儿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你看那边。”

    德嫔若真有想法,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太子。她与佟贵妃之间那剪不断的关系,佟贵妃也不会看着她得势。

    有这两大巨头在呢,她一个小虾米操心什么。

    端嫔抿唇笑了,“我说什么来着,怪道皇后娘娘喜欢她。你瞧她看的通透着呢。”

    端嫔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在有两个儿子且一个儿子还颇的圣宠的前提下,她未必能做到这般淡然。

    僖嫔:“还说皇后主子,你不也很喜欢庄嫔。别以为我没看到,说吧,你这个月都跑永寿宫几回了。”

    端嫔住永和宫,永和宫属于东六宫,与永寿宫不在一处,端嫔想要去永寿宫玩,要穿过大半个皇宫。

    后妃身边伺候的人又多,她就是想瞒都瞒不住。

    原以为端嫔还要辩驳一番,哪知她掰着手指头数着,“也没几回,三四次吧。”

    僖嫔笑了,这个月才过去一半,三四次还不算多?

    八阿哥百日,康熙肯定是要宿在德嫔处的。原以为就是一日的事儿,却不想他一去就是三天。

    不要觉得三天很少,一个月能有几个三天,后宫又有多少妃嫔。

    再则,太皇太后还在呢。

    这三天别人怎样,蕴和不清楚,佟贵妃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她人离开了承乾宫,邬元与承乾宫奴才的感情没断。据说这三日皇上过正殿而不入,佟贵妃吃不下睡不好,每日都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后殿。

    她也曾试图去截胡,可皇上根本不听她的,碰上了,潦草说上几句话就让她回去了。

    邬元知道佟贵妃之前是怎么对待他主子的,心想主子肯定想听这些事儿,他把打听来的消息全部告知蕴和。

    孙嬷嬷扬眉吐气,“该,就应该有人治治她。”

    蕴和:“大家心里高兴就行了,出了门可别露出端倪来。你主子我现在只是个嫔,佟家家大业大,惹毛了她,我可救不了你们。”

    佟贵妃倒霉她自然高兴,以她对佟贵妃的了解,这位可不是吃亏的主。两人之间又夹杂着胤禛,闹起来是早晚的事儿。

    她这条小虾米吃瓜看戏就行,可不想参与其中。

    蕴和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先知’的能力,她这番嘱咐没几日,承乾宫就闹起来了。

    说来好笑,两人这次闹腾竟然是因为一条狗。

    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人,皇后都要气笑了。

    “佟贵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就为了一条狗,你打了德嫔的耳光。”

    后宫之中别说主子,就是奴才犯错也鲜少有打耳光的。

    打在脸上,有碍天颜。

    佟贵妃可好,她不但打了,手上的指甲套还划伤了德嫔的脸。

    那么长的口子若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佟贵妃不觉得自己有错,她道:“皇后娘娘,那只狗是皇上送我的,前些天无故失踪,我曾让人去后殿找过,德嫔诅咒发誓说她没见。胤祚百日那天我就恍惚看见一只狗路过,我让人去跟德嫔交涉,她仍是这番说辞。”

    看着脸上被上了药已经止住血的德嫔,佟贵妃一脸快意,“结果呢,结果我的奴才从她的住处找到了那只狗。”

    佟贵妃挺着胸膛,“她私藏皇上送我的东西,我打她都是轻的。”

    佟贵妃并不在意一只狗的死活去处,她就是要借着这件事发难,她要让德嫔知道,自己能抬举她,也能出手整治她。哪怕她做了嫔位,也如此。

    看到德嫔,佟贵妃不免想到庄嫔。

    得知庄嫔身边的二等宫女想要寻找出路,她秉着羞辱对方的目的把乌雅氏要了过来作为洗脚婢。

    她早就看出来了乌雅氏不是个安分的,原本她是想要把人打发了的。那段时间皇上经常在她跟前提起庄嫔,她心里有气,这才接受了朱嬷嬷的提议,提拔个宫女出来固宠生子。

    乌雅氏能成功,不过是她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

    她以为能让双方打擂,自己稳坐钓鱼台。哪知庄嫔这贱、人走门路投靠了皇后,皇后直接封她嫔位,从承乾宫迁出去了。

    而乌雅氏这个贱婢,自以为生了儿子就了不起,居然敢算计她。

    乌雅氏害的她失去了朱嬷嬷不说,现在还敢跟她抢表哥,简直不可饶恕。

    佟贵妃只觉得自己那一下太轻了,她恨不得在对方脸上抓十几二十下,让对方彻底毁容才好。

    没了容貌,她倒要看看这贱、人怎么勾引表哥。

    还有表哥送她的狗。

    那是她的,就算她不喜欢,扔了、打死了,乌雅氏也不配染指。

    佟贵妃的脸有一瞬间的狰狞可怕,看着这样的她,皇后只觉得头疼。

    “贵妃,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佟贵妃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

    她不懂,好好地清秀佳人怎么变的像现在一样面目可憎。

    这样的佟贵妃,别说皇上,就是她看了也喜欢不起来。

    皇后是真心发问,佟贵妃却觉得对方在羞辱她。

    她瞪着皇后,“你什么意思?”

    皇后懒得跟她计较,她直接让人拿了个镜子给她。

    “皇上一会儿就要过来了,你确定你要以这幅尊容去见皇上?”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怜惜弱者的,面目可憎与楚楚可怜相比较,皇上会偏袒谁?

    答案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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