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四五天里,苏晓星仍然不被允许下地,只能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吃了饭就喝药。如果不提起喝药这一茬的话,她现在的生活可谓是难得一遇——只是现在的苏晓星,所有心思都被另一件事勾去了,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样的生活。
勾去她心思的那件事,毫无疑问就是胤祥曾许诺过的“考虑考虑”。
这件事表面上没多少人知道,不过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还是有所耳闻的。虽说女眷不能往前院去是已经有了好几年的规矩,但……
“罢了,苏妹妹的为人全家有目共睹,她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不要多问,让咱们爷自己去决定好了。”
当初那位试婚格格的事,是兆佳丹若入府后亲自处理的第一件大事;而她早年在人员众多的娘家历练出来的手腕,在处理这样的事时足够悄无声息也足够雷厉风行——结果就是,这件事成了再无人提起的一段旧闻。哪怕是和那位试婚格格一同到胤祥身边的云福晋,也不清楚当年的内情。
按理说,对于苏晓星这种天马行空的请求,兆佳丹若是要出面拦着的。但在和自己的心腹大丫环商量了好一阵子后,她选择了装作不知道。
“就像这一次的事情,若是在爷上折子之前能有谁拦一下,恐怕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兆佳丹若这样说着,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生儿育女,是她们这些皇室女眷的价值和使命——自然,她们将之称为“福气”。兆佳丹若的态度,除了信任苏晓星的为人之外,恐怕还有一大部分是出于对她再难生育的同情。
而两位侧福晋可能也是出于这样的情感,对苏晓星的行为采取了相同的处理方式:默契的沉默。
算下来,在苏晓星面前公开表达出自己的不解的,只有石佳念儿一个人。
“姐姐这是要吓死我不成?”石佳念儿这样说着,眼里不知何时又浮起了一层雾气。“你忘了咱们入府之前,伊尔木姐姐说的话了?那些事……姐姐这下只是略微碰了碰,就把自己伤成这样,现在你还要自己卷进去……”
苏晓星躺在床上,笑眯眯地搓了搓念儿的脸蛋:“放心吧,总没有个我再犯事了,宫里来人砍掉我胳膊腿的道理……哎,别哭别哭,我就是打个比方!”话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开始带上几分苦涩和无奈:
“而且,这一次的事是自己找上来的,躲都躲不过;要是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好歹还能有几分自保的力气不是?”
苏晓星这样说着,心里却给“自保”两个字悄悄加上了引号。她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值得保护的人了——远在江南的曹颐,近在眼前的念儿。
念儿带着几分嗔怪望了苏晓星一眼,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凑近了些,将脑袋靠在了苏晓星的肩上。
等到苏晓星能在西侧院里溜达的时候,已经是康熙五十一年的腊月了。
“进了腊月就是年”,而皇室这个天下最大的家族,准备起过年来更是轰轰烈烈。即使现在十三阿哥已经获罪失宠,但到了腊月,各处田宅园地的管事纷纷来到京城时,作为正室福晋的兆佳丹若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又要听这些人汇报一年的进项,又要总核府中一年的收支账目,又要准备年末各种应酬的礼物,又要随时应对宫里的来人——照着皇上在冬月里的那些旨意,胤祥虽然还是无法自由活动,但宫里有需要祭祀、行礼的事时,他却从未缺席,每次都有宫里的专人前来“引路”;自然了,名为引路,实则是将他与外人隔离开来,加以监管。
因着前两个月的风波,哪怕有皇上的许可,家里的女眷们今年也很少到娘家走动,更多是派贴身的下人去传话捎信;而除了那些进京报账的下人们,今年也没有几个敢公开前往胤祥府上拜访的贵人。
兆佳丹若不得闲,后院的其他人却难得过一个这般清闲的年;不过,本应该是这些人里最清闲的苏晓星,却在这段时间成了丹若姐姐之外的第二大忙人。
“瞧着这架势,咱们爷可算是开始看重苏妹妹了。”
东院里的两位侧福晋时常聚在一块闲谈,今年不能和家里来往过多,那就只能姐妹们多聊聊天了。就像这天午后,珠福晋一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一边随意说道。
云福晋看着院子里追逐玩闹的孩子们,本来要赞同珠福晋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莫名变了个样:“这一次的事之后,我是对苏妹妹心服口服的;只是她的身子……”
“姐姐别太难过。”珠福晋和她这位姐姐相伴多年,深知她的性子,但事已至此,对于苏晓星再难生育的事,她也只能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苏妹妹既然能帮我保住阿喜,这么深厚的福泽,总有一天能得到老天眷顾的。”
“况且,”她说到这里,面上显出几分感叹之色,“苏妹妹和石妹妹感情那么好……若是石妹妹福气大,她们商量好一人养一个孩子,上面也是会答应的,你说是不是?”
“这倒也很有可能。”云福晋听了这一番话,方才想到这样的可能性。
想到西侧院两位的深情厚谊,她也不禁感慨万千:“也难怪她们两个有福——十几岁的新人,却能不争不妒和睦相处。我是有了弘昌他们姐弟才淡了心思的,妹妹和福晋,大概也是如此吧?还记得当年咱们几个刚进门的时候……”
听到这里,珠福晋早已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身来:“姐姐快别提了,现在想想当初做的那些事,可真是羞死人了!”
只不过,东院和西侧院到底情况不同,两位侧福晋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眼中“苦尽甘来”的苏妹妹,是怎么和胤祥相处的。
如果要简短地形容一下这些天的处境,那么苏晓星只有一个词:如坐针毡。
就比如现在。胤祥正一边牵着她的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不带个镯子?”
已经陪着无所事事的胤祥尬聊了好几天的苏晓星,再一次认识到这样的真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她为什么不带镯子,这个,真的可以直接说“我穷”吗?
想到那对传家宝级别的翡翠镯,苏晓星试着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妾粗枝大叶的,带着镯子怕磕碰坏了。”
“撒谎。”胤祥这些天是好好盘查了一番苏晓星的过往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
只是这个女人实在可恶,面不改色地就编一套话来骗他……他的心思一时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赶过年前差人给你做一对,怕磕碰就打一对金子的,你往后好好带在手上……”
他看着苏晓星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压一压你这轻飘飘的命格。”
苏晓星:……怎么你一天不刺我几句心里就不舒服是吧?她无奈地和胤祥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摇了摇头,自己却也笑起来:
“谢爷的赏——”
唉,就是这个脾气。
和苏晓星相处了这些日子,胤祥对她的回呛也是见怪不怪了。要是按照他之前的那个性子,哪会容忍一个这样放肆的女人;可在这些沉寂的日子里,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自己一直以来的经历。
胤祥得出的结论是,尽管自己这二十多年也遇到不少事情,但终归还是太顺了——尤其是在朝政方面。
因为父皇的宠爱和自己的年纪,没有多少给他下绊子的人;相对于前头几位争得不可开交的兄长,也没有多少想要利用他的人。
他是一心听从皇阿玛的教导,准备做个忠义无双,国之柱石的王爷;可是这一次的事之后他才发现,就算不去争那个位置,做天子膀臂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如今想想,他之前那种冲动热血的个性,也的确需要冷静冷静。
既然要隐忍,那不如就从容忍身边这丫头开始吧……胤祥心里盘算着这些,口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尬聊:“会弹琴吗?”
苏晓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发懵:“不会。”学琴之类的乐器也是要花钱的,谢谢。
“那下棋呢?”
听到这一句,苏晓星决定先发制人:“妾才疏学浅,琴棋书画,勉强能凑得上一个书字。”
当然,如果打音游算琴,飞行棋算棋,给自家的那些cp搞点奇妙小图片算画的话,她也可以称得上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过分的坦诚又惹得胤祥轻笑:“看来红袖添香的事,是没指望了——”
他看着苏晓星瞬间凝固的表情,感受到掌中那只手微微发冷,也只好暖着她的手,补上了一句:
“你放心,你之前提的那件事,还算有得商量。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江南三织造家里的旧事和他们在京城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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