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觉地伸手, 拇指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颧骨,很软。
从窗外投进来的光不算亮, 她昨天应该化了淡妆, 这么睡了一夜,脸上有轻微的油光,混着并不明显的妆感, 皮肤看着是很透明的粉。
视线从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眼睛上,薄薄的眼皮遮住了漂亮的眼睛, 她眼睫很密,不是很卷, 他没忍住,食指指尖轻轻蹭了蹭。
下一秒, 他看见她眉心微拢,他做贼心虚地忙收回了手, 眼睛也瞬间闭上了。旁边的人好像动了, 好像翻了个身。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睁开眼睛。
南怀璟没脱外套,而被子也全盖在了鹿笙的身上,如今她卷着被子从面对着他变成了背对着她。
南怀璟往下看了眼, 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露出来的半截细腰上。
他忙别开视线, 把身体躺平, 接着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下意识就捂住了嘴,默了两秒,鹿笙转过身来了。
南怀璟以为她是被他的喷嚏声吵醒了,余光往她那边瞄,却见她人是转过来了,可被子却落在了一边。
南怀璟扭头看她的脸, 见她睫毛安静的垂落,便欠身去拉她身后的被子想给她盖上。
外套的布料蹭到了鹿笙的脸,她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什么,正当南怀璟低头看她的时候,两条胳膊缠上了他的腰。
南怀璟整个人僵住,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只有一双眼睫在胡乱地抖着。
正想着要怎样将她胳膊拿开的时候,原本只是轻轻抱着他的人开始往他怀里钻。大概是他的外套让她不舒服,她把脸往他怀里蹭,蹭到最后,把她自己给蹭的睁开了眼。
鹿笙先是看着眼前的那团黑色,呆了会儿,她微微抬头,视线里,他那完美的下颌线就这么闯进了她眼底。接着是他那双乱频率眨着的眼睛,还有泛了点红的耳朵。
瞌睡顿时就醒了,鹿笙忙收回自己的手,脸红的比他厉害,她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衣服。
南怀璟也转过身去,两脚下了床,他站起来轻咳一声,说:“我下去看看门开了没有。”
看着他略为慌乱的背影,鹿笙嘴角弯着的弧度一直到听见外头传来的开关门的声音才彻底扬了起来。
南怀璟下楼的时候是六点十分,再回办公室是七点十分,他在楼下待了一个小时。
鹿笙还坐在休息间的床上,不过被子已经被她叠好了。
南怀璟走到门口,问她:“现在回去吗?”
鹿笙忙点头站起来。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南怀璟看了眼她手里的保温桶,“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没说是什么,“你又不吃。”
南怀璟看了她一眼,又问:“要不要吃完早饭再回去?”
鹿笙抿了抿往上弯的嘴角,“还没刷牙呢!”
南怀璟没再说话,把车开回了知南街,回到家后,两人一个去了三楼一个去了四楼。
南怀璟回去后就直奔卫生间,而鹿笙却是先把手机开了机,好几条短信提醒发来,她也没管,她给白薇薇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先是打了个哈欠:“大姐,你不知道早上的睡眠时间有多宝贵吗?”
鹿笙知道她早上不赖床赖到最后一秒是不愿睁眼的,可她顾不上了,她现在满心的欢喜想要跟人分享,她嘴角有笑意,声音含羞赧:“我昨晚和他睡了一张床”
电话那头没声了,默了会儿,白薇薇突然尖叫一声:“你你你……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
鹿笙说:“我。”
好家伙!
白薇薇的下巴要被惊掉了,她吞咽了一下,声音放低了:“有戴那个吗”
鹿笙被她说的脸一红:“你想哪儿去了?”她忙解释:“就只是睡了一张床而已!”
白薇薇从惊讶变成了失望:“那别的呢,亲亲抱抱摸摸之类的有吗?”
鹿笙想到早上她醒来时抱着他的画面,可那是她无心才发生的,应该不算吧……
她迟疑了一会儿,说:“没有。”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都睡在了一张床上,却连基础款的亲亲抱抱摸摸都没有,白薇薇不禁撇嘴:“你家南教授身体没问题吧?”
被怀疑身体有问题的南教授洗漱完就下了楼,他敲了敲鹿笙的门,还在和白薇薇讲电话的鹿笙忙压低声音:“我先不跟你说了。”
挂了电话,她去开了门。
南怀璟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他湿着头发站在门口,说:“我好了。”
鹿笙一秒怔愣,吞吐着:“我、我还没好”
南怀璟也愣了一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杵在门口。
鹿笙看了眼他额头被风吹拂着的头发,反应慢半拍地往后面退了点:“你要不要先进来?”
他迟疑了几秒,却也只迟疑了几秒,他抬脚进去,站在茶几边,有点手足无措。
鹿笙先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过来:“把头发吹一吹吧,不然等下出去会着凉。”
刚刚在楼上的时候,他吹风机都打开了,可是又怕她会等的急,便关掉吹风机匆匆下了楼。
他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鹿笙低头笑了笑,转身去了卫生间。
外头传来了吹风机运作的声音,鹿笙将牙刷放进嘴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早上她在他怀里仰起头的画面,脸颊不自觉的又热了一会儿。
昨晚鹿笙从家里走的时候,和简女士打过招呼,两人一夜未归,简女士也跟着失眠了半宿,所以早上两人一起回来的时候,在沙发里盖着毛毯打着盹的简女士立马就醒了。
南知礼在厨房做早饭,简女士悄咪咪进去,“回来了!”她脸上的欢喜压都压不住:“他俩一块回来的!”这说明两人昨晚是在一起的!
简女士昨晚没睡好,南知礼当然也没睡踏实,他打了个哈欠:“等下你别当着两人的面说这事啊!”
“这还要你说!”简女士心里头有数,这种事就算说,也不能当着女孩子的面说,她喜滋滋地往天花板上看:“就快过年啦,也不知咱和亲家公亲家母见面是年前还是年后。”
还有,她突然一本正经了:“今天我得去取点钱出来!”
南知礼扭头看她,表情不解:“取钱干嘛?”
“给鹿笙包见面礼啊!”话说到这儿,简女士突然眯起眼角:“你的红包你自己准备,那代表的是你自己的心意!”
从来都是工资尽数上缴的南知礼嘴角抽抽:“我钱不都在你那吗?”
简女士右眉一挑:“你还能没点小金库啊?”
从来不知小金库为何物的南知礼嘴角又是一抽:“我怎么可能有那玩意?”
最近南知礼在给斜对面刘成显家的孙子补课,钱都是刘成显这个做爷爷给的,上个月的补课费刘成显还没给,说是最近手头紧,留着这个月月末一块儿给他,都是邻居,南知礼也不好说什么。
南知礼明白了:“你该不会以为老刘家那个钱被我私吞了吧?”
南知礼一个月在外挣的补课费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教了几十年的物理,从他手里甚至还出了好几个省级物理状元,找他给孩子补课的,那还真是要预约排队。
简女士点到为止:“我可没那么说,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这个钱你要自己拿。”
南知礼想了想:“那我是包多少?”
“你对这个儿媳妇的满意度是多少,你不就包多少吗?”说完,简女士就转着眸子出去了。
南知礼看着她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在心里琢磨着七八千块够不够,毕竟刘成显欠他的也就两个月的补课费,加一块也就这么多钱。
从厨房出来后,简女士站在门后,耳朵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会儿,她拉开点门缝,刚好就听见鹿笙的声音——
“是去菜市场那儿的早餐店吗?”
简女士赶紧把门合上溜去了厨房:“鸡蛋少煎几个,两个孩子出去吃了!”
南知礼看了眼盘子里已经煎好了的六个金灿灿的鸡蛋……
简女士挥了下手:“没事,还有老二呢!等下都给他吃!”
出了门,南怀璟又看了眼鹿笙身上新换的衣服。
乳白色长呢子外套,下面是黑色的丝绒材质的百褶裙,长过小腿,腿上穿的应该是厚的黑丝袜,脚上配的是一双黑色毛绒平底鞋。
好看是好看,但他觉得冷,不是他看着冷,而是看着就替她冷。
而鹿笙也发现了,从她穿了这一身后,南怀璟就老是看她。
她皱了皱眉,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犹豫了会儿,她问:“不好看吗?”她可是特意打扮的。
南怀璟没做评价,而是问:“不冷吗?”
冷是有点冷,但她很爱美,特别是想在他面前穿的美一点。
她点了点头:“有点。”
南怀璟双手是插在口袋里的,听她这么说,他放在口袋里两只手微微蜷了蜷。
这个点,已经有出门上班的年轻女孩子了,人家都穿着羽绒服,还围着围巾戴着手套。
南怀璟不经意地瞥了眼从身旁经过的几个女孩子的背影,默了会儿,他说:“女孩子还是要穿的保暖一点,不然生了寒,老了吃苦的是自己。”
鹿笙一听,咯咯直笑。
南怀璟睨了她一眼:“我说错了吗?”
鹿笙嘴角的笑收了收,问他:“这话是简阿姨跟你说的吗?”
不是他家简女士说的,是他家简女士的老公在生了二胎后,整日里挂在嘴边的。
南怀璟又扭头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大衣的帽子上。
就在鹿笙扭头往右边看的时候,身后的帽子突然卡在了她的头上。
她扭头,刚好看见南怀璟抬起的手垂落回身侧,她抿嘴笑,视线落在他露着青筋的手背上。她不算刻意地往他那边挪近了一点,背在身后的手也回到身侧。
余光几次偷瞄后,她的尾指轻擦过他的手背。
南怀璟往她那边瞥了眼,手指轻蜷,但却没有放回口袋……
走着走着就到了早餐店。
南怀璟往店里扫了两眼,说:“你去找个位置。”
鹿笙问他:“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吗?”
“生煎和茶叶蛋?”上次买回去的一堆早餐,他发现了,她只吃了这两种。
鹿笙笑着点头。
“那喝的呢?”他问:“豆浆还是粥?”
她也没说具体哪种:“你看着点吧。”说完,她去里面找位置了。
最后,南怀璟端来了一碗粥和一碗豆浆,他没有把具体哪碗放在她面前,而是放在了桌边。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鹿笙懂他的意思,他这是让她自己选。
鹿笙抬头看他:“你喝什么?”
他说:“我都可以。”
豆浆和粥,鹿笙都不挑,她把粥给了他,自己选了豆浆。
生煎包刚吃到一半,南怀璟抬头看见了许洲远也在门口买早餐。
这要搁以前,他一定会跟他打招呼的,可今天,打招呼的话哽在嗓子眼,却怎么都没脱出口。还是许洲远往里面瞄了眼看见了他。
他没说话,朝南怀璟抬了个下巴。
鹿笙顺着南怀璟的眼神,扭头往身后看,然后她弯起了嘴角喊了声:“许洲远。”
许洲远也朝她笑笑。
“你不进来吃吗?”鹿笙问。
他摇头:“我带走。”
鹿笙哦了声,回过头来。
从鹿笙跟他打了招呼后,许洲远一共往这边看了四次。
南怀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探究和若有所思。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南怀璟突然开口:“你觉得许洲远这人怎么样?”
鹿笙没去深想他话里的意思,实话实说:“挺好的啊,大方、善谈,人也很风趣。”
南怀璟在心里拿自己与这三个形容许洲远的词作对比。
他大方吗?
他以前觉得自己挺大方的,可自从知道许洲远喜欢她以后,他便起了善妒的心,他甚至起过重色轻友的念头。
可若说自己小气,那他把她推开又代表什么?
至于善谈和风趣,他自问是不如许洲远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
和他这样一个善妒又无趣的人在一起,她会开心吗?
还是说,她喜欢的是一个她不了解的人……
沉默须臾,南怀璟又问:“你们女孩子应该都挺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吧?”
鹿笙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她扭头看他,轻笑一声:“有人说你性格好吗?”
他摇头:“没有。”话落,他眼里带着期待,似乎在等她说一些他性格还不错的话。
可鹿笙却低着头走路,什么都没有说。
他敛了敛眸,眼里的光渐渐地沉了,过了片刻,他将眼底的思绪遮住,试探着问:“如果许洲远追你……”
鹿笙当他是开玩笑,不由得失笑:“他追我?他怎么可能追我?”
南怀璟停住脚:“如果他真的追你呢?”如果她有机会和许洲远相处的话,会慢慢喜欢许洲远的风趣幽默吗?会渐渐的不再喜欢他吗?
他表情过于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鹿笙跟他一起停住了脚。
刚刚还拢着笑意的一双眼,涌上重重浮影。
鹿笙目不转睛地看他,从他那双略显无措的眼神里,再加上他和许洲远的朋友关系,她心脏一紧。
他该不会是想撮合她和许洲远?
可是她不喜欢许洲远,而她对南怀璟的心思,许洲远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是从哪里生出这种想法?
蓦地,她眉心一拧。
巧克力……
难不成他是因为那盒巧克力才误会的?
想到这,她眉心摊开。
难怪,难怪那晚他才用‘不适合’做借口来拒绝她!
这几天缠在她心头的麻绳终于解开。
鹿笙朝他走近一步,嘴角轻勾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觉得他喜欢我啊?”
被她一句话戳中了心思,他眼底光影交错,乱的厉害。
南怀璟别开视线,没有回答。
鹿笙垂头笑,笑了好久,把南怀璟笑的一颗心惶惶不安。
笑声渐渐收住,鹿笙抬起头,一双眼睛笑得盈盈泛光,她抱着胳膊,故作思索:“你别说,如果他追我啊,我还真说不定会答应。”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因为她这句似真似假的回答而悄悄攥紧。
他脸色绷着,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不该有的情绪,可鹿笙还是将他压不住的无措与失落尽收眼底。
竟想着把她让给朋友!
真不知该说他深明大义还是薄情寡义。
鹿笙冷眼睨了他一眼,刚转身,手腕就被南怀璟握住了。
“你”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到底还是没忍住:“你会喜欢他吗?”
鹿笙轻笑一声:“喜欢?”她扭头看他:“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他攥着鹿笙的手腕没有松,又问一次:“我是说以后,你以后会喜欢他吗?”
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
他到底是怎么忍得住把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出去的?
鹿笙挣开他的手,眼尾一抬,“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说的云淡风轻,轻拖的语调一点都不像她。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鹿笙觉得应该给他一段足够多的时间让他好好冷静。
她朝他笑了笑,也没说再见,就在他看着她怔怔出神的目光里转身走了。
他没想到,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他以为她会难过,甚至想过他若是把她弄哭了,他要怎么哄。
现在看来,好像是他多虑了。
她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那她会不会是故意在他面前扮坚强呢?
他抬脚追上去,却在离她只剩几米远的时候停住了脚,看着鹿笙推开玻璃门,进了许洲远的咖啡店。
她去找他做什么……
双脚不受控的,踉跄地后退一步。
他这是真的把她推到许洲远身边了吗?
南怀璟看着一点点合上的玻璃门,眼睫止不住地乱颤。那种酸酸的、空落落的感觉比那晚要强烈许多,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了,可是怎么办,他忍不住,心里头的那把妒火开始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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