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贸天地离知南街不算近, 加上又是晚高峰,到了地方,已经六点半了。
从等电梯开始, 南怀璟就引来了不少异性的侧目,精致而招人的脸膛上,透着股沉敛,而那件丝绒大衣,又把他整个人优雅的气质又抬了一个度。
透过银白色的电梯门, 鹿笙看见后面两个女人在掩嘴窃窃私语。
鹿笙侧头看了他一眼,南怀璟随即也看向她:“怎么了?”
语速缓, 音色沉,尾音却扬了几分, 很矛盾,却又撩人耳膜, 该死的好听。
鹿笙朝他做了一个“嘘”的表情。
他右侧眉棱一挑,刚要开口, 听见身后压着雀跃的嘤嘤声, 他没有转头去看,站直了身体, 嘴角弯了弯。
电梯到了五层停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鹿笙笑道:“刚刚那两个女生按的是三楼,可是却没下。”
南怀璟没作声。
鹿笙歪着脑袋看他:“你以前出门, 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他不置可否:“你不是这样吗?”
鹿笙:“……”
好吧,那场辩论赛,他不上场, 可惜了。
进了日料店,鹿笙问他:“你经常来这家吗?”
他摇头:“偶尔才会来。”
鹿笙嘴角压着笑,轻哦一声。
结果刚坐下,就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鹿小姐。”
南怀璟意外了一下,抬眼看向男人的胸牌,是经理。
鹿笙朝他礼貌笑笑:“三号和五号套餐,各上一份吧。”
“好的,稍等。”
南怀璟看着刚刚那位经理的背影,默了几秒,他收回视线:“你经常过来?”
“和你一样,只是偶尔过来。”
虽然她很喜欢这家的味道,不过他们的家的价格偏贵,所以鹿笙一个月来的次数最多不会超过两次。
南怀璟端起桌上的水壶,壶里泡的是大麦茶,依旧是先给鹿笙烫了一边面前的餐具,而后问的随意又平常:“刚刚那位经理好像和你很熟。”
“他经常听我的广播,也是我微博的粉丝,所以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我了。”
南怀璟轻哦一声。
一十分钟后,机器人餐车碾着轮子过来,一名女服务生也跟着走过来。
“这是多送的一份三文鱼,请慢用。”
鹿笙说谢谢。
南怀璟也来过几次,单点过三文鱼,知道他家的三文鱼一份只有四片,但是多送的这一份,却有……
南怀璟扫过一眼,竟然有九片。
意识到自己这可笑的心理举动,南怀璟蹙了蹙眉。
他这是在小心眼吗?
鹿笙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她问:“你吃三文鱼都怎么吃?”
他实话实说:“相比单吃三文鱼,我更喜欢三文鱼寿司。”
“是觉得腻吗?”
他点头:“单吃的话只能吃两片。”
鹿笙抿唇笑:“我单吃的话能吃一十片。”
南怀璟意外也不觉意外,毕竟从发烧后,她经常把三文鱼挂在嘴边。
一顿饭结束,时间一晃已经七点五十,待南怀璟结完账,鹿笙歪头看他:“让你破费了。”
他笑笑,没说客套的话:“直接去电台吗?”
她点头。
满天繁星,月如钩。
车子刚驶出车库,鹿笙突然打了个饱嗝,她别开脸,捂着嘴拧了下眉。
真的糗大了!
南怀璟倒没有任何反应,开了车载音乐。
默了会儿,鹿笙问他:“等下我到电台后,你就回去吧。”
他应了声好。
见他答应的这么爽快,鹿笙在心里失落了一下,不过车里光线昏暗,她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南怀璟没有看见。
可当他把鹿笙真的送到电台,看着她走进感应玻璃门的身影,他却把车倒进了不远处的车位里。
九点半,鹿笙那清甜 婉转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夜风吹来一场青春的梦,好音乐带您回家,欢迎收听bsp;998音乐电台音乐爱晚风节目,我是鹿笙。”
南怀璟睁开眼,窗外浓白的月色融进他眼底。
十点半,伴随着鹿笙的那句“晚安”,南怀璟打开车门下了车。
还没出大厅,鹿笙就看见他站在透亮的路灯下,身形挺拔,芝兰玉树。
夜色与月色,都不及他半分颜色。
鹿笙停在原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怎么都移不开。
直到旁边传来一句:“鹿笙,怎么不走啊?”
她这才恍然回神:“就走了。”
随着感应玻璃门向两边闪开,鹿笙小步跑到他面前。
“不是让你回去吗?”她眼睛很亮,不知是沾了月色还是揉进路灯。
就是这双眼睛,让他在听着她声音的半个小时里,想了无数次。
他低头看她仰起的脸,目光微热,停顿几秒,他说:“等你一起。”
平时醇厚的嗓音这会儿清润又温柔,听得鹿笙眉眼弯弯,眼里也流光溢彩的。
回去的路上,车辆不多,车窗关着,隔绝了风声,不断倒退的路灯,掠过鹿笙一直含笑的侧脸。
知南街的霓虹依旧,光影与人影交缠,在地上投了两条偶有交错的灰影。
明明没有交流,可两人的脸上却都露出了好似相谈甚欢后的满足,只是彼此都压着,情绪显露的都不多。
进了院子,两人肩挨着肩,一左一右地上了楼。
到了三楼平阶,南怀璟的脚步只微顿了一下,就转脚与她一起上了四楼。
把鹿笙送到门口,随着房里传来的一声“喵呜”,一句“晚安”也响在了她耳边。
明明清浅的好像低吟,可却喧嚣的好似能震穿她的鼓膜,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他们之间已经很娴熟了,即便一路都不说话也不会有沉默的尴尬,可对他的心动却还是能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的让她猝不及防。
开门进了家,随着灯光炸然通亮,鹿笙的视线落在沙发上,她走过去,将那件黑色大衣抱在怀里,光是这样抱着,就能闻见淡淡山茶花的清香,和上午在食堂,她从他身上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
她抱着大衣去了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针线。其实她没缝过衣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备一盒针线放在那。
一盒针线被搁置这么久,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用在她喜欢的人的衣服上。
想到他下午说的“以后你就知道了”,还有晚上的那句“等你一起”,鹿笙一边把针穿进衣服里,一边抿嘴笑,结果不小心,针尖扎到了抵着扣子的左手手指,她把指尖放在舌尖吮了吮。
嗯,是甜的。
翌日早上,鹿笙没等南怀璟下楼就敲了他的门。
门开,南怀璟脸上的水渍还没有擦干,鹿笙把搭在手臂上的大衣给他:“缝好了,你看看。”
他伸手接过,没有立即去看:“谢谢。”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两人昨天若有似无的暧昧,经了一夜,两人之间的气氛起了细微的变化。
南怀璟刚洗完脸,还没有换衣服,他往身后指了指:“我、我进去穿个衣服,你要不先下去”
鹿笙抿唇点了点头。
等南怀璟换好衣服出来,见她背身站在阳台边。
“不是让你先下去吗?”他把门关上。
鹿笙转过身来:“昨天你不也说会先回来?”
还挺会拿话堵人。
南怀璟失笑:“走吧。”
楼下,打从两人一进来,简女士两只眼睛就来来回回地在两人脸上转悠。
终于等到南怀璟吃完,简女士迫不及待地赶他:“不早了,你赶紧去学校吧!”
南怀璟:“……”
若是这个点出门,那他要比平时早到学校十五分钟。
他起身:“那我先走了。”说完,他瞥了鹿笙一眼。
之前他早上走的时候,鹿笙都会说一句‘路上开车慢点’。
所以说,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东西。
余光里,他的手还垂在桌子旁,鹿笙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跟中邪了似的,又说了遍:“我走了。”
鹿笙反应慢半拍的:“那你路上慢点开车。”
他嘴角浅浅往上勾着,“嗯”了声。
简女士被他的这波操作看的莫名其妙。
等南怀璟前脚出了门,简女士就后脚绕过餐桌坐在了鹿笙的身边。
昨晚鹿笙和南怀璟一起回来,简女士是知道的,虽然她很好奇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问,人家相处的甜蜜日常,她问了算怎么回事啊!
所以她问了别的:“昨晚我回来,看见石桌上放了个烘干箱,你买的?”
鹿笙摇头:“是南教授买的。”
简女士没懂:“他买烘干箱是让你以后自己给英宝洗澡?”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不想跟她这个儿媳一起去宠物店多些相处咯?
之前还想说他上道了呢!
简女士气得想磨牙。
鹿笙悄咪咪的偷瞄一眼对面在闷头喝粥的南知礼,她侧了点身子,声音低着:“我开始以为他是让我拿回去的,可是后来他却说烘干箱放在他那,等我需要了就借给我。”
这是什么操作?
简女士听的有点晕。
可是她从鹿笙脸上看到了迷之微笑。
简女士眨巴眨巴眼,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
等鹿笙吃完回了楼上,简女士坐在沙发里,拧着眉,还是一副没想通的神色。
南知礼走过来,用手在她的腿上拍了拍:“还没想明白呐?”
简女士抬头看他:“你能想明白?”她一脸的不相信。
南知礼少有在她面前露出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表情。
他问:“你还记得我以前追你的时候吗?”
南知礼追了简女士快两年,简女士哪能记得住那么多的细节:“你别卖关子!”
唉,就说先动心的人卑微吧!
南知礼好心塞:“当时你不是养了只小黄狗吗,有天走丢了,你就让我跟你一块去找,结果找了一个星期。”
简女士还一副不得其解的表情:“跟这事有关系?”
平时那么精的人,这会儿怎么就反应不过来呢?
“其实那小黄狗啊,我当天夜里就找着了!”这事,南知礼可是瞒了她好多年都没敢说。
简女士眼睛一睁:“那你不早说,那么冷的天,下那么大的雪,你就忍心——”她话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
简女士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是想借着烘干箱,把鹿笙留他屋里?”
南知礼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啊!”
简女士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她笑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这臭小子,挺会啊!”
南知礼:“……”
真的,他真不是这意思,他想表达的是……
嗐!
也难怪他家简女士想歪,毕竟他当时借着那场雪和简女士躲在一间砖瓦房里,那天下午,他可是第一次摸了他家简女士的手呢……
等南知礼从美好的回忆里抽离出来,见简女士正抱着手机在看,他伸头过去:“你看日历干嘛?”
“下周一不是怀璟生日吗,我在想着哪天跟鹿笙说合适!”
唉,三十多岁的人了,谈个恋爱还让他家简女士操心。
南知礼又心疼又生气:“孩子大了,他们自个的事,你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简女士嘴一撇:“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以为这话是说着玩的?”
南知礼哪能说的过简女士那张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别的事,你什么都参合一脚,弄不好就帮了倒忙!”
南知礼这话还真就提醒了她,南怀璟吃她这推波助澜这一套,那鹿笙呢?
她要是做的太多,日后会不会在鹿笙心里埋了根刺?会不会让她觉得南怀璟之所以跟她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她的撺掇?
简女士突然想到了一些婚姻调解类的电视节目,好些婚姻不幸福都因为儿子太听妈的话了。
简女士脑海里闪出了‘妈宝男’这个词。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扼杀了。
妈宝男?
他家南教授才不是个妈宝男,表面看着挺听她话,其实啊,就是个典型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就拿后院里那些租客找她帮忙这事来说吧,她想省钱才让南怀璟去,南怀璟嘴上答应着,结果脸一转,自掏腰包去找专业的修理工上门。
哼,表面看着挺听话,可若是让他做的事非他本意,那绝对是要和你唱反调的,只不过他嘴上不说而已。
到底是怕鹿笙心里有疙瘩,简女士把手机往沙发里一撂:“我去鹿笙那看看。”
鹿笙正屈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数位屏画一个实体书的人物封面。
敲门声响了两下,她也没抬头:“进来。”
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简女士推门进去。
“在画画呢?”简女士知道鹿笙没事的时候喜欢勾勾画画,但不知道她还用这个挣钱。
鹿笙正画在兴头上,手里的动作没有停:“简阿姨,你先坐,我马上好。”她勾画人脸的时候喜欢一气呵成。
简女士本来想说地上凉,可看她那么专心,就把话咽了回去,她坐到鹿笙身边的沙发里,眼睛盯着鹿笙手里的笔尖在看。
人长的好看,画也画的这么好!
有自己兴趣,并且专注在做一件事的女孩子啊,总是更加迷人。
简女士又开始替她家的南教授担心了,这么好的姑娘,再不抓点紧,万一真被别人抢了可怎么好!
几分钟后,鹿笙放下手里的笔,从地上起来坐到了沙发里。
简女士赶紧叮嘱了句:“下次别坐地上,虽说开了暖气,可到底是冬天,女孩子要注意保暖,知不知道?”
鹿笙笑着点头:“好,那我下次在地上多垫一个垫子!”
“你这孩子!”这性子还真跟他家那个有的一拼。
鹿笙看出来了:“简阿姨,你找我有事啊?”
简女士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她停顿了一下:“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怀璟对你……”
鹿笙抿了抿唇,嘴角有笑意:“挺好的”
挺好的是怎么个挺好法?
简女士问:“有没有跟你表白之类的吗?”
鹿笙摇头:“还没有。”
简女士之前还跟她说,希望她主动一点,如今她改变主意了:“你是个女孩子,表白这种事自然得让他先说!”
其实鹿笙并不在意表白之类的,相较于那种“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之类的话,她更喜欢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哪怕你不说,我不说,只要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爱意,那也是一种表达的方式。
就像昨晚,他在电台等她一起回家,把她送到门口说一声晚安。
相比迅速地在一起,她甚至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小暧昧更让她心动和欢喜。
昨晚她睡不着给白薇薇打电话,白薇薇说他这种行为是不负责任。
可鹿笙却恰恰相反地觉得这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不是有句话吗,相爱容易相守难。
她对他是动了心的,也看得出他对她也是。
可这种心动哪能维持一辈子呢,性格合不合得来也很重要。若是刚察觉自己动了心就表白在一起,可是处着处着发现不合适了呢?
分手吗?
那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而且简女士之前也说了,他对待感情很沉敛,若是感情没有积聚到一定程度,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内心。
也就是说,等他跟她表明心意的时候,一定是他感情爆发的时候。
昨晚,她就是想到了这点,才兴奋的失了好久的眠!
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感情爆发会是什么样的呢
对啊,会是什么样的呢?
南怀璟坐在办公桌前,在失神。
对面的姜教授连喊了他两声,才把他的魂给叫回来。
他脸带歉意:“不好意思姜教授,你刚刚说什么?”
姜教授觉得,自从那次辩论赛他中途走了之后,这人啊,就总不在状态似的,以前没课的时候,还能见他低头备课,现在呢,十有八九在走神。
这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姜教授笑笑:“没事,我这茶叶喝完了,就问你那有没有。”
南怀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递给他:“我不太喝绿茶,只有桂花乌龙茶。”
姜教授伸手接过:“是你平常喝的那个?”
“对。”
姜教授打开盖子闻了闻,眉梢一扬:“这味道还挺特别。”他倒了一些在玻璃杯里,然后将盒子还给他。
南怀璟把盒子放回抽屉的时候,突然想到之前给鹿笙的那盒……
鹿笙昨晚睡得晚,早上起的也早,所以简女士走了以后,她困意泛上来,正抱着英宝窝在沙发里准备眯一会儿呢。
南怀璟短信发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两点,眼睫掀开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去看手机,然后就看见屏幕上显示有三条微信消息,点开,竟然都是南怀璟发来的。
【上次给你的桂花乌龙喝完了吗?】
【你之前做的桂花酥糖,在外面能买到吗?】
【我就随口问问。】
三条消息,每条消息隔了十分钟。
看的鹿笙咯咯直笑,从间隔的时间来看,从他发了第一条到第三条,他应该等了她半个小时。
从十点到现在的两点,这中间,他看了多少次的手机呢?
鹿笙低头揉着英宝那软软的脑袋:“英宝,你说我是现在给他回还是等他晚上来找我呢?”
英宝虽是个女儿身,可它哪里懂人间女人的‘邪恶’,它犯懒地掀了点眼皮,喵都不喵一声。
上课吃东西的这种小错误,以往南怀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的课上,只要不打扰别人,不影响他上课,他一般不太发火。
可今天——
“顾肖冉,把嘴里的东西吐了!”
坐最后一排用书挡脸的顾肖冉想都没想,立马撕下笔记本的一页纸,把还没来及嚼的辣条给吐了出来。
周边的同学发笑,前面一位男同学扭头,压着声说:“你可真会吃,我说我怎么闻到一股辣条的味呢!”
“关小羽!”
刚刚扭头的男同学立马把头转回去。
教室里没人敢吱声了。
南怀璟冷着脸朝台下又扫两圈:“是我平时脾气太好了吗?”
台下同学:“……”
如果说不苟言笑也算好脾气,那是挺好的。
他的手机就放在讲台上,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所以说从十点到现在的三点多,这五个多小时,她到底在干什么,五个小时没碰过手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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