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xx中学的宏志班,很高兴有机会来到振华和大家一起学习,希望和大家一起共同努力”

    讲台上的女孩带来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通体黄色的校服显得耀眼又有些格格不入。神情冰冷,却在自我介绍时瞬间洋溢出笑容,大方得体的介绍,身上的气质俨然与他们这些振华的尖子生没有多大区别。

    余周周不自觉把眼前的辛锐和印象里高中的辛锐对应起来。

    和重逢米乔感到惊喜不同,看到辛锐,余周周心里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是遗憾,难过还是惊讶?

    是因为她叫辛锐,而不是辛美香。

    不是那个被徐志强欺负被她挡在后面保护的辛美香,也不是后来那个不知道主角游戏的辛美香。

    有关辛锐的记忆,停格在保送考试尘埃落定,美香杂货店的相遇。斑驳墙面上的“拆”字,拆碎了有关辛美香最后的一点过去,也拆碎了她和辛锐的最后一点联系。

    即使上的是同一个大学,余周周却也再未见到过辛锐,毕业的聚会也好,平常的学校活动也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唯一留下的证据,只剩下在手机列表静静躺着的电话号码,就像被读完丢在老旧书架上的书,从未打过来,也从来没有打过去。

    辗转多年,留在记忆里的,似乎只剩下了施工的喧嚣。

    你谁都不妒忌,谁都不喜欢,你太可怜了。

    你也不是喜欢温淼,你只是因为讨厌我。

    余周周后来也没想清楚,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留情面,将辛锐的伪装一一戳穿。

    也许是因为出走的凌翔茜,即使在那之前,学校已经取消了对凌翔茜的处分。

    但是没有女侠替人行侠仗义时的快感,因为听到这些话的辛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张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却率先落了下来。

    就像侦探剧里被拆穿谎言的人,将内心的愤恨发泄出来那样。

    余周周没有听到任何辩驳。

    在她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辛锐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余周周,这就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

    打桩机一下下的敲击着地面,也一次次的敲击着她们的心。

    当林杨对着楚天阔说出“因为我们四个,有感情”的时候,在她轻轻地拉林杨的衣袖的时候,余周周似乎明白了那天辛锐说的话。

    在某个方面,她和林杨一样,都站在高处,给每个人都设立了标准。

    “如果人生是一条河,那么他顺流,我逆流。”楚天阔笑的很是释然,余周周却从中听到了隐藏在笑容里那常年积累的不甘与愤怒。

    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如果她是辛锐,面对能够挣脱泥潭的绝好机会,面对只需一击就能击败疲惫不堪的对手的机会,她能忍住诱惑,选择堂堂正正的方式去比赛吗?如果她是楚天阔,她真的能放下手中的笔,放弃改变家庭的命运,去追凌翔茜吗?

    就像赌博一样,有的人的赌注只是一次考试,而有的人的赌注,却是人生。

    余周周找不到真正的答案,她只能告诉楚天阔:“如果你做了我们做的事情,你会比现在更难受。”

    活在今天的人,与追求明天的人,从来都无法互相理解。

    就像主角游戏,余周周选择做自己,而辛锐,选择做别人。

    余周周时常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将主角游戏告诉辛锐,未来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帮,还是不帮?

    当因为穿越再次遇到辛美香时,当看着她被徐志强欺负而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时,余周周还是冲了上去,挡在了辛美香的面前,当她问你们从小就是好学生吗时,余周周还是说出了“我帮你”,看着温淼摇着头说你们这是何苦。

    但是余周周隐瞒了主角游戏,曾经被她用来拯救辛锐的,主角游戏。

    余周周一直很矛盾,或许当时因为辛美香的成绩上来时而感觉好受甚至沾沾自喜,却在最后中考成绩出来时,辛美香因为几分的差距没有考上振华,依然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感谢自己对她的帮助时,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以及陷入矛盾之中。

    仿佛辛美香的失败,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造成的。

    可是背后捅刀子的辛锐,也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余周周发现,自己拥有了改变他人命运的钥匙,每一次扭动,都要受到内心的拷问。

    停下脚步,余周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班的教室门口,等待着二班下课和林杨一起去食堂吃饭。在大学时养成了习惯,谁先下课就去对方的教室门口等。虽然是林杨提出来的,但是余周周也喜欢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感觉——用林杨的话来说,就像是老夫老妻的晚年生活。余周周有些鄙视林杨这种形容,但不得不承认,两个人走在一起时,即使没有碰触,却也能感受到对方传递的体温,那种感觉很是温暖和舒适。大学阶段大家对身边的情侣习以为常,很少有人起哄,也自然没有高中时小心翼翼的紧迫和羞涩感。

    讲台上张峰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不等式,然而底下的学生基本处于饿死边缘的弥留状态,已经有人按奈不住趴倒在桌上,带着羡慕的可怜目光望向窗外路过的人,嘴里喃喃着“怎么还不下课”。这个时候出现的余周周,无疑就像一道救命的光,饿死鬼们瞬间生龙活虎,化成持剑勇者,向着拖堂的数学老师发难。

    起初一切都还正常。

    “老师,七班都下课了,我们什么时候下课啊”

    “快要饿死了,饿死了”

    但是慢慢的以路宇宁为首的几个人开始往起哄方向上偏,霎时间更多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笑声落在了门外的余周周身上。

    余周周满脸燥热,转过身背对窗口,即使大学习惯了,被起哄的时候还是会害羞的。

    正准备躲避锋芒时,张峰却叫住了她。

    “余周周来了,正好,进来把这道题解了,”张峰瞪着她这个导致混乱的始作俑者,露出邪恶的笑容,“你什么时候解完他们什么时候下课。”

    这绝对是二班最团结的一次。

    甚至“一二九”表演前知道一班也弄了架子鼓时也没有那么义愤填膺众志成城过。

    站在讲台上的余周周刚看完题目,底下就传来了各种解法和答案。答案不一致的几方在底下进行着友好交流,不断地有人加入阵营,参与热火朝天的讨论。余周周也开始动笔,毕竟是接受过高数洗礼的人,解一道不等式的题目难度不大。粉笔灰刷刷落下,底下的讨论声音也越来越小,看样子已经得到了公认的答案。在一切回归安静后,余周周也放下粉笔,留下满满一黑板的解题步骤和最后的答案。

    回过头看张峰,张峰只是点点头上去打了个勾,颇为耍酷地说了声下课转身就走。然而原本还喊着饿死的那群人,此刻却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跳上来讲自己的做法,甚至还有个余周周不认识的女生站起来,指着黑板上写的某处说:“你这一步,太麻烦了,可以这么简化”

    虽然被当众指出解题繁琐有些让人难堪,但和五年级时站在奥数班讲台上手足无措被人嘲笑不同,余周周能够感受到这群理科尖子生们对解题的热爱,每一个上台讲自己方法的人都像大学时做课题汇报的学生,而底下都是导师,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讨论解决的办法——一种真正的,不关乎分数的,对学习的热爱。

    “就剩这么几个菜了。”林杨放下托盘,有些为难的说,“要不够吃我们出去买吧。”余周周却只是笑了笑,把饭菜一个一个挪到桌子上,撤掉餐盘,抬头看见林杨乱掉的衣领,伸出手翻了下。

    “没关系啦,这些够我吃了。”余周周把筷子递给了还有点懵的林杨,“就是没想到会讲那么久,我还以为张峰一走你们就会下课呢。”

    回过神的林杨接过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们班最近有点魔怔,一旦学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原因其实挺简单,也有些搞笑。篮球赛抽签中,作为2班代表的林杨与作为一班代表的楚天阔抽到了同一张签,也就是说两个班将会在小组赛相遇,有且只有一个班级能够出线。平常不论是从学习上还是其他各个方面都要互较高下的两个班,这次更是比赛还没开打,嘴仗先打了起来,即使林杨和楚天阔试图调停,但在一班某个人喊出年级第一一直在一班时,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作为文科生的余周周的出现,就像一剂兴奋剂,打在了2班那些天之骄子们身上,文科生都能解出的题,我们怎么可能解不出来,解得方式也一定要比你更简洁方便。

    余周周回想起以前一班二班篮球赛上大打出手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由衷的佩服他们,前一秒还是饿死鬼,后一秒就能跳上讲台讲个滔滔不绝,这和七班上数学课死气沉沉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我挺喜欢你们班这样上课的,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讨论。我们班上课老师提问都没什么人回答,只顾着埋头自己写。”

    沉默了几秒,余周周抬起头,发现林杨一直在看着她。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要走嘛。”语气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余周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林杨打断,“不要再说什么因为喜欢什么的理由了,这么不靠谱的理由小孩子都不相信,虽然我爱听。”

    “虽然我爱听”让余周周小脸一红,假装自己被汤水呛到,低着头咳嗽。

    “咳咳,距离产生美嘛”

    “你是在说我长得丑吗?”

    余周周忽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周旋下去了,她放下筷子,环顾四周没什么人。

    “林杨,我们为什么在一起?”余周周吸了一口气,不打算听到林杨的回答,“是因为互相喜欢,互相需要。”

    “可是一段感情光有喜欢,又能坚持多久?我们要化解之间的阻力,不只是你要变强,我也要变强的。理科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资本,对于我来说不是。”

    “刚刚黑板上那道题,我才刚看完题目,你们已经有人解出来了,还有人提供了不同的,简便的方法。而我,虽然也做出来了,但是很多人心里想的是,我作为一个文科生能解出来很厉害,可是如果我是理科生呢,你们还会觉得我很厉害吗?”

    更何况我还学了大半个学期的高数,余周周心里想。

    天赋的差距,她只能靠努力和细致来弥补。

    就像小学奥数班的鸡兔同笼,泳池放水问题,那时的她其实可以让自己强行背下解题方式和步骤,但是这样就能让她在奥数比赛上考好吗?

    “我在理科班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份子,但是在文科,我可以去争夺那一个宝贵的北大保送名额。”

    余周周连珠炮似的讲了一大串,缓了一口气,帮着林杨收拾餐盘。林杨一直没说话,余周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刚刚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寒假和妈妈齐叔叔讨论时,余周周就是这么说服他们的。高一尚且不能考入年级前10,而文科总分却排名第一,数据清晰明了地说明了一切,改志愿时看起来的冲动,到最后都回归合理。

    “我领子乱了,帮我正一正。”憋了许久的林杨终于冒出了一句话,余周周忍着笑,凑上去给他翻了翻,“你看,我俩教室就隔着一层楼,除了上课,吃饭和回家我们都在一起,所以在不在同一个班不重要啦。”

    “所以你下来等我一起吃饭?”

    “谁叫我下课早呢?”余周周顿了顿,“其实还有件事想要问你。”将辛锐的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表达了自己颇为矛盾的心。

    “你觉得是因为你没有把那个所谓的游戏规则告诉她,所以她没考上振华你觉得是你的错?”林杨露出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没有考上,只能说明她实力不行,或者说她运气不好,又或者状态不好,可能是其他各种因素,但你的游戏规则不在这行列。”

    “那种不一定的事情,又何必纠结呢?”林杨轻轻地戳了戳余周周的额头,“你怎么和小时候一样,老是钻这种牛角尖?”

    可是林杨,在那个世界里,就是主角游戏才造就了那个辛锐啊。

    “不过有时候一个选择真的会改变一切。”林杨想起什么,笑了笑,“我最近打着一个游戏,类似于小说那样的文字类游戏。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选择,用来推动情节发展,有时候看起来没有太大区别的选项,却造就了不同的结局,一不小心选错,主角就可能会被杀死,特别变态。”

    “命运之夜?”

    “你怎么知道?!”林杨瞪大了眼睛,这游戏是最近才刚出来的,还是从路宇宁家里挖来的光盘,里面满满的日文让他看到头都大了,只能几个人慢慢地逐字逐句翻译,整了大半天,才弄清楚游戏的一小部分剧情和游戏的名称《命运之夜》。

    不顾惊愕的林杨连环追问,余周周觉得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起来。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世界,现在出现了除蓝水外另一个构建关联的因素。

    《命运之夜》是大学时候两个人空闲时林杨推荐和她一起打的游戏,本身没有什么操作难度,更多时候像是看小说。关键的选择点上,如果选的不一样,最后会面对不一样的结局。两个人在不断的bd中找寻正确的选项,甚至为此去追新出的漫画和电视剧,只不过刚通关一个结局余周周就因为蓝水的缘故穿越到了各个世界。

    现在看来,自己的穿越经历,像极了玩过的这款游戏。幼儿园的重逢也好,初中和林杨的拥抱也好,还是中考后拒绝了林杨海洋馆的邀约也好,自己在这些节点做出的决定,都和最初做的不一样,最后都导致了不一样的结局。而这一次,关键点又是什么呢?是主角游戏吗?

    仿佛看到了一幅未知的拼图,背后隐藏着穿越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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