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叔叔那边不是单人床吗?”

    苏云司很想过去,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太快了。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明天就换双人床,多简单的事。主要是你现在睡不好觉,第二天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

    “其实也还好啦,早就习惯了。”苏云司吃完最后一块鸡蛋灌饼,把碗筷收拾了,顺便把牛奶杯也拿走,“我晚上做卷子要很晚才睡,到时候把叔叔吵醒就不好了,叔叔第二天也是要工作的啊。”

    孟南跟着他进厨房,靠在门边,看着他洗碗时的背影,“我睡眠深,不容易被吵醒的。”

    苏云司挤洗洁精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耳根有些泛红。

    “……那也不行。”

    “为什么?我又不打呼。”

    孟南觉得苏云司今天很反常,平常他都很粘人很听话的,小时候还老是从隔壁抱着枕头过来,可怜巴巴地凑上来和他一起睡。

    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吗?

    苏云司很快洗完碗,把碗放在沥水架上,回头朝着孟南无奈地笑:“我知道。”

    柔和的暖光灯下,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漂亮,宽松的校服外套很显学生气,苏云司垂眸,用干帕子擦了擦手。

    “你再考虑一晚上。”孟南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苏云司顺从地嗯了一声,走过去,骨节分明的十指搭在孟南结实的肩肌上,控制着力道给他捏肩。

    他们身高相当,正常来说捏肩都是从身后来,苏云司却和孟南面对面。

    “叔叔,工作一天辛苦了。”

    “嗯……”

    孟南不住地皱起眉,肩部略微僵硬的肌肉被一点点捏开,过于舒服的感觉从喉腔慢慢溢出,像大猫一样,被伺候得很愉悦。

    只捏了一会儿,孟南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手被牵下来,腕骨凸出的地方被孟南握在掌心,温暖又滚烫。

    “你手还没好,别乱使劲儿。”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苏云司眉眼弯弯,连眉梢都带着漂亮的笑意,“就是有点酸。”

    “酸就是还没好。”孟南脸色一下就严肃起来,握着他的右手手腕往楼上走。苏云司顺手关了灯,到了二楼就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等,孟南拿着热毛巾过来,对折两下,轻轻地敷在他的手腕上。

    “别动,我给你换额头上的纱布。”

    苏云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却悄悄闭上眼睛,等孟南准备碘伏、医用纱布和胶布。乌黑绣密的长睫扑在眼窝,绒绒的,让人很想伸手去摸。

    孟南鬼使神差地动了动手指,某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好像是身体无意识的举动,指尖差一点就碰到苏云司的睫毛,却急急一转,改去撕额头上的医用胶布。

    手指有点僵硬,但他脑子里一团糟,已经顾及不上这边了。

    “嘶……”

    苏云司吃痛地倒吸一口气,长睫颤开,水润的桃花眼倒映出孟南无措的神情。

    “弄疼你了?”

    苏云司摇摇头:“没有。”

    孟南心疼道:“我轻一点儿。”

    “没关系。”

    苏云司是疼痛敏感型体质,从小就很怕疼。孟南很早以前就知道,所以一直好好保护着,不让他掉眼泪。

    可是最近,他对疼痛的耐受力好像在提高。前几天身上受了那么多伤,一滴眼泪都没掉过,要是放以前早就泪流不止了。

    当人察觉到某个事实的时候,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就会有无数个信号指向这个事实。苏云司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处处需要人疼爱照顾的小孩子,孟南也是这段时间才突然反应过来,曾经抱着毛绒长耳兔哭鼻子的小可怜在这个夏天就该成年了。

    “叔叔。”

    苏云司抬起另一只没有热敷着的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叔叔有烦心事吗?今晚上好像一直在发呆。”

    “……没。”孟南捉住他的手,牵到腿上放平,突然站起来去了趟洗手间,把热气散去的毛巾重新过了遍热水,敷在这只手上。

    接下来的过程就很快。孟南给他换了纱布,熟练得像是以前做过千百遍一样。热敷十多分钟后,孟南把毛巾重新洗了一遍晾在架子上,回来帮他缠上雪白的绷带。

    不太紧,但也不松,缠得很合适。

    孟南低头认真缠绷带的时候,苏云司垂眸看见了他深色的后颈,那里挂着一条项链,坠子垂在衣襟里,在饱满柔软的沟壑中安静地贴着胸口。

    是枚青玉,他曾经看见过许多次,孟南搬进梨花巷那年就戴着,几乎从不离身,连洗澡都带着。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孟南说过,他的衣服开口都有点大,垂眸看下去很容易就能看到肌肉的弧度和褐色晕圈中的凹陷。

    苏云司的喉结不自觉地滑了滑,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很奇怪的是,以前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当唇齿真正触碰过那地方之后,不仅是记忆中的画面,连手指和舌间都还残存着温暖的肉感。

    他该感到愧疚吗?

    可是心口满满涨涨的,一点负罪感都没有。这是宠了他八年的叔叔,给他买了无数个毛绒娃娃,给他做过无数顿好吃的饭,总是哄着他,疼着他,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孟南去给他开家长会。自从爷爷走后,学校开家长会时就他一个人的家长不出席。那天他拿着家长会邀请函走在回家的路上,孟南骑着电瓶车停在他身边,问他为什么伤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是在伤心。他只是像以往任何一天一样放学回家,他不觉得有多难受,他早就习惯了,哭也没有用,父母都很忙,他应该体谅他们,不该要求太多。

    那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忍着眼眶里酸涩的泪。孟南忽然下车,蹲下来,强壮有力的双臂轻轻搂住他,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进怀里。

    大手拿走了那份邀请函,他听见孟南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我还没去过家长会呢,这个借我了。”

    由于和常人不同的外形条件,孟南一出现在学校里就引发了大量的关注。他的容貌是很硬朗的那种帅气,刀疤和眼下的纹路沉淀着说不出的故事感和成熟魅力,却因为面相太凶而很少有人敢靠近。

    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相信那么一个乖巧优等生的家长居然是这样一个不好惹的模样。他的同学都和他说:“你爸爸真酷。”

    爸爸?

    他看向教室里靠着椅背目光沉沉的孟南,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那时候还小。开完家长会以后,这个错误的种子就被扔进了心脏的角落。上了初中以后,有次同学去他家玩,他父母常年不在家,孟南知道他同学过来,却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

    那时候那个同学也以为孟南是他的爸爸,还夸他年轻,满嘴跑火车夸人一套套的,又是厨艺又是长相,孟南却只是很客气地笑着,也没解释什么。

    后来他和那个同学说了,那个同学还不相信,开玩笑说就算不是亲生儿子也是私生子,否则哪有可能对他那么好。

    气得他把那同学揍了一顿。

    那是他第一次在训练班外动手打人,没下狠手,就是气不过。他平时修养极好,很少和人动怒,脸上也总是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但就是受不了别人开这种玩笑。

    但那三年青春期,他也曾经陷入过迷茫。

    他不傻,能感觉到孟南倾注在他身上的超乎常理的宠溺,那种强烈到几乎出现实感的保护欲很难在两个非亲非故的人之间出现。

    那时候的想象天马行空,他甚至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孟南的孩子,还去对了对身份证上的年龄,十五岁的年龄差让他松气也不是,不松气也不是。

    现在想起来,真是蠢得可笑。

    “好了。”

    孟南敲了敲他的额心,温声道:“我先去洗澡,你收拾一下,做完作业也洗漱睡觉了。”

    苏云司回神,额心红红的,乖顺地点了点头。

    孟南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那我去了。”

    “嗯。”

    找到睡衣和内裤,浴室门就咔哒一声关上了,没有锁。水声哗哗响起,苏云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后倒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

    真是要疯了。

    孟南的距离感也弱得可怕。

    绝对不能答应去他的房间睡,否则就完了。

    孟南对他没什么戒备心,很好欺负,这就是最危险的一点。他平时是自制力很强的人,唯独面对孟南,青春期那种浮躁难填的欲|望又止不住地燃起,像灰土里的余烬,一碰到干燥的树叶堆,火势就难以控制。

    “叮咚。”

    苏云司挪开手臂,发现是茶几上的手机在响。

    “叮咚。”

    “叮咚……”

    应该是信息,连续发了很多条。

    都这个点了。

    苏云司面无表情地拿起茶几上灰色的手机,按了下开机键。

    只能看到最新的一条消息——

    “孟哥,老规矩,钟鼓立交这边,赢了追加一百万,青龙帮这边再也不来打扰您。输了么,兄弟的生意,以后就得请您重新出马,照顾一下了(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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