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勇雄稍有些慌乱,陌生的少年好整以暇,两人从离三叶她们最远的角落里正往舞池走,丝毫看不出是被人威胁。如果不是神乐言之凿凿,她们根本不会往异常的方面去想。三叶几人被神乐拉着又后退了两步,完完全全隐没在黑沉的角落里。神乐面上认真,此刻倒不见了天真的神色。少女对这种事情似乎非常敏锐熟悉。
或者说,神乐对危险有种奇怪的直觉。三叶记得,最开始神乐盯着那边看的时候,那两个人分明还在黑漆漆的角落里不太显眼。
这种直觉她在银时身上看到过。她不止一次围观过银时和高手对战,无论是柳生九兵卫还是鬼兵队那个河上万齐,实力都不弱,柳生敏木斋更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但银时对战局的把握非常精准,招式的拿捏恰到好处,很多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能料敌于前,以至于她这样的旁观者油然而生出“真聪明啊”这样的印象。
银时打架很聪明,甚至让人荒唐地觉得赏心悦目。
可三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未卜先知,而是血雨腥风和尸山骸海中打磨出来的近乎本能的直觉。
他打架时那些刁钻古怪的出手、险之又险的闪避,像是依照本能行事的兽。
可是神乐不一样。神乐的直觉,更像真正与生俱来刻在血脉里,难以磨灭。
神乐也曾经如过去的银时一样,生活在战斗和鲜血之中么?
她才十四岁而已。
神乐可不清楚三叶心念电转之间闪过了这么多想法,她只静静看着对面,收敛起自己的呼吸,片刻才有点疑惑地自言自语:“辰罗?”
怎么?你认识?
神乐示意茫然的三人去看那个陌生少年的耳朵,众人才发现他有一双尖长的耳。那是一双绝不似人类的耳,宛如神话传说里的精灵。
那人竟是一个天人。
“啊!”松平栗子恍然大悟地轻呼,“辰罗族。”
见三叶不太了解,栗子小声解释:“辰罗和夜兔、莲蓬、荼尼吉并称为四大佣兵种族,是活跃在天人里的战斗分子。不过一般都是雇佣兵,很少到地球来。辰罗族人的特点就是长相和我们很接近,但是无论男女都非常斯文俊美,只是耳朵很尖长。”
不愧是警局老大松平片栗虎的女儿,天人的消息她比三叶清楚得多,也敏感得多。
四大佣兵种族三叶曾经听银时提过一次,却没有如栗子一样反应过来。几人身边的神乐正是夜兔族的一员。夜兔是一个战斗力相当惊人的种族,而且,三叶想,神乐应该是夜兔族里比较厉害的那一拨。
自己那个强大又骄傲的弟弟每次和神乐对上,都恨不得把“白痴饭桶中国妹”扣在对方脑袋上,又总被对方怼得恼羞成怒,可是私下里却跟三叶说过,她跟银时和神乐在一起他是很放心的。
他对自己不认可的人,从来不屑一顾,只有遇到和神乐有关的话题,才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之感。
可见这个吃饭按桶算又天生神力的小姑娘,其实是真的很厉害的。
神乐在万事屋养得天真善良,宛如千千万万个平凡又普通的女初中生,可血脉天赋这种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泯灭的。
比如现在,神乐不自觉地收敛起自己的声息,存在感收到极低,连身旁的三叶都会不自觉地忽略她,被她拉在身后的澄夜更是几乎隐形。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看,那个辰罗族的少年却全无察觉。
她仿佛天生就明白如何隐蔽自身,如何面对危险。
那个辰罗族……他受雇于谁?
不自觉被众人护在身后的澄夜轻轻拉了拉三叶和栗子的裙摆:“他只有一个人?”
栗子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悄悄四下打量。
三叶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了曾经在和银时的闲谈中听过的知识。
四大佣兵种族各有特色,荼尼吉以单兵实力见长,莲蓬擅长机甲设计,夜兔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团队协作都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而辰罗族个人实力却不强,长于团队作战。辰罗的恐怖在于,为了团队的胜利最大化,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个人。
可是松平栗子打量了一圈:“这里没有了。”
神乐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辰罗的团队作战实力很强,但人不多的话,她还能对付的。
看她如此,三叶几人也稍稍放下一点心来。
“公主殿下,您先回去吧?您和神乐来的时候肯定带人了吧?”栗子悄悄掩唇向澄夜。
公主本来就不在这个宴会的受邀名单之内,会场情况不明,速速离开才是上策。无论辰罗倒向的是哪一方势力,对方得到澄夜对幕府来说都是一个严重的掣肘。
澄夜摇摇头。她和神乐是偷跑出来的,身边只带了一个管家安排跟着澄夜的暗卫,没有旁人。或者也可以说,神乐把她偷渡出来,她甚至不能确定那个忍者有没有跟在自己身边。
三叶和栗子交换了一个眼色,栗子朝她微微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让澄夜留在会场里,至少神乐是一个强悍的战斗力。
近来随着天人开国事件的远去,幕府和天人之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幕府的高层里有一些世家子弟开始热衷于效仿天人的生活方式,穿起了天人式的礼服,化上新式的妆。为了维持形象,几人都随身带着和晚礼服配套的手提包,小巧精致的提包里放着几样常用的化妆品,用来供贵女们补妆。栗子从包里翻出来,躲到三叶身后打量了澄夜片刻,开始在澄夜脸上下手。
澄夜一向以公主的造型示人,被松平栗子快手快脚改了个妆容,再抬头时,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但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眼角微微向上勾起,仿佛平白长了三五岁,显出一些妩媚的风情来,凭是谁一眼看去,都不能立刻把她和那个温婉稚气的公主联系起来。
三叶对松平栗子由衷地佩服起来。
毕竟她自问可没有这样的化妆术。
不提三叶这边如临大敌,由栗子蹲在身后给澄夜飞速改妆,舞池中间还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那个辰罗少年大大咧咧揽着胜勇雄的肩,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周围,就这样全无顾忌地走到了舞池的灯光下。他肤色润白,尖尖的耳朵在灯下泛着白玉般的色泽,十分引人注目,一时周围的人都静了一下。
幕府和天人的关系非常微妙,单看松平片栗虎对舞会中人的态度就可知这一帮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对天人是又敬慕又畏惧,没有什么骨气可言。辰罗又是名声在外的佣兵种族,众人自恃身份不敢指指点点,却渐渐有窃窃私语响起来。
不多时,就有胆大的人上来向胜勇雄打招呼,举着酒杯和那人套起近乎来:“还是胜少爷面子大,能请来贵客。这位是?”
胜勇雄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他哪里来的面子请来这个煞神?他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不过是去了一下洗手间,便被这个天人黏上,看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手搭在自己肩头,那少年手腕下反握的匕首借着衣饰的遮掩,还紧紧贴在他颈侧,让胜勇雄感到铁器的冰冷锋锐。
倒是那个天人少年笑眯眯地看向说话的人:“幸会,我叫华栩。”
带着玩世不恭的语气,总显得有些嘲讽。
显然对方不敢因为他的语气问题心生不满,反倒为和他说上话而显出些与有荣焉,看得胜勇雄一阵牙酸。
这个山本正信,是不可交了。
什么玩意儿,看不出来少爷我是被胁迫的么?今天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眼看着要出大乱子了!他还在这儿拍天人的马屁!好歹是陆军的高官之子,至于向一个天人这么卑躬屈膝的么?我一个海军奉行并的儿子,跟天人打交道的机会更多,也没有这么没骨气的。
他倒是忘了,正是因为这个华栩和他走在一起,一副亲密熟悉的样子,才叫对方摸不着头脑,误会这个天人大有来头。
华栩伸手拉住山本正信,饶有兴趣地跟他聊天,右手还挂在胜勇雄的脖子上没有放下。胜勇雄随着他的力道歪着身子,竟没有离开,惹得山本正信看了他好几眼,终于笑着恭维两人:“二位关系可真好啊。”
虽不敢七情上面,心里却有些不满。当年天人开国之后,对落后的江户大肆劫掠,政府在看到了天人的新式军备后也萌生了组建新军的念头,新式海军的牵头者就是胜勇雄的父亲胜宇舟,也是现任的日本海军大将,无论是在幕府还是在京都,都是很有些地位的,而山本正信的父亲是陆军新军中的将官,官职本来就比不上海军奉行,陆军海军又素来不和。山本正信向来巴结着胜勇雄,但两人本来年岁差不多,久而久之,心中早带着不服气,现下看自己和这个天人聊得好,胜勇雄也不肯离开,不免埋怨他不识抬举。
华栩似乎对幕府的官员不了解,很感兴趣地向山本正信发问。一个有心奉承,一个有意询问,一时倒也聊得热火朝天。
“这么说来,你可是幕府的高官之后啊。”华栩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山本正信面上不由泛起矜持的得色,语气却保持着谦逊,斜斜觑了胜勇雄一眼:“不敢与胜少爷相提。”
“那么,山本少爷,看过烟花么?”华栩犹如闲谈一般问。
“烟花自然是看过。”这个话题山本正信很是拿手。京中夏日炎炎,入夜后多在水畔桥边施放焰火,用以告慰死灵,驱散瘟疫,逐渐演变成花火大会,成为夏日最盛大的祭典。江户很多小姑娘都将观赏花火大会视为甜蜜浪漫的事,山本正信没少以花火大会的名头约会女孩子。
“我在外面放了一点点烟花哦。”华栩看着两人的脸色笑得越发灿烂,配上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显出几分恶劣,炫耀一般地向山本正信晃了晃手中的□□,“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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